吳諱終是對上了那雙飽含深情的明亮眸子。
品嘗著心內翻湧的感動與無奈,數息後,他輕聲道:
“師姐,萬分感謝,情我心領了,不過那大藥還是聽杜前輩的話,拿回去吧。”
“好”,杜九兒並未過多矯情,因為她知道,她爹既然親自來了,杜家大藥今日是絕對送不成的。
“我爹用血氣給你療傷,你可千萬不要拒絕。”
杜九兒目中閃過一抹焦急,她背對生父,一個勁的眨眼暗示,生怕吳諱拒絕。
與旁人說只是拉了一把。
可她心中清楚,沒有吳諱,她那日必死無疑!
拋開早就深埋於心的情意不談,這可是救命大恩。
威遠鏢局雖小,可卻也凝聚了杜家三代的心血,勉強算得上武道世家。
杜九兒生長於鏢局之中,從小便耳濡目染,深知血氣對煉體武人之重要。
又喜看各類俠義話本,接觸過內城諸多自詡天才的年輕武人。
知道如吳諱這般天賦超絕的人,大多心高氣傲、志向遠大,絕不會輕易接受他人恩惠。
特別是她還是女子,剛剛表明心跡,哭求杜青山出手時也沒有刻意避開,旁人看來難免會有種“靠女人”的錯覺。
她就是怕吳諱誤會,因一時意氣拒絕杜青山為他療傷。
若是錯過,以吳諱的財力,恐怕連高年份的好藥也用不起,只能依靠自身,白白蹉跎浪費兩年黃金時光。
杜九兒心中自知,吳諱陷入此種境地,她肯定是主因之一!
否則以吳諱的九牛修為,當時若不管她,絕對有大把的氣力和機會帶著周熊遠遁。
加上本就傾心於他,怎能忍心看著他武道盡毀?
種種相疊,讓杜九兒心急如焚,眼中的焦急情緒甚至都變成了哀求。
“如此幸事,焉能拒絕?”
吳諱心中感動,遞給杜九兒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目光看向她身後的杜青山。
“屆時恐怕要麻煩杜前輩了,報答之語千篇一律,也遠遠道不盡小子心中感激,隻請前輩拭目以待。”
杜青山眉頭微挑,隻覺少年的雙眼亮得有些刺眼。
此言,無比自信,還有些狂。
言外之意,是他今後能以實際行動報答杜青山的援手之恩!
換成別人,家徒四壁,甚至連來年在拳院的學費都還沒有攢夠,自身還是血氣如柱的修為。
如何敢在一名頂尖雷音面前吐出這般狂言?
煉體雖是武道門檻,可只有親自踏入其中,才能明白這道門檻究竟有多高!
血氣如柱、九牛二虎、血肉雷音三境,絕對是一境一重天,半點沒有誇張。
刨除血氣不說,最直觀的一點,便是力量。
吳諱血氣如柱時,一身氣力直接從普通人的百十來斤暴漲至千斤之巨!
九牛二虎時,更是搖身一變,成了身負萬斤猛力的武人。
這種差距,即便天資上乘如大師兄張少陽,也只能無奈嗟歎。
傳言他身負二牛之力,那僅是從血氣如柱過渡至九牛二虎時,某種熬力標志而已。
可這對於葫蘆在身的吳諱來說,只要有能量、有入境功法,什麽根骨悟性、武道桎梏,他全都可以直接無視。
唯一能阻擋他變強的,只有葫蘆能量而已!
“好!”
杜青山目中欣賞不加掩飾,“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日之後我派人來接你,
替你衝刷經脈、溫養斷骨。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何處來的自信。
還有,我杜青山在此承諾,只要你在明年立秋之前,能達到九牛二虎的境界,我便將我杜家純陽指傳授於你!”
吳諱兩眼一瞪,這是他今日第三次被驚住。
杜家純陽指!
這門威能明顯比撼山拳還要強大數倍的武學,他當然想要!
出門一趟,他是深刻體會到了自己武學底子之薄弱,蘇醒後也曾想過自身的武道之路。
只不過傷勢未愈、加之杜九兒表明心跡,聽牆角的杜青山又憤然現身,才沒有來得及深思。
此時突然聽身為前輩杜青山拋出這種賭約,不由生出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驚喜。
哈?
九牛二虎?
我現在不就是嗎?
就算要隱藏實力,我只需算準時間稍稍顯露,那門杜家純陽指還不是我囊中之物?
見吳諱發呆,久久未曾應下,杜青山不由笑道:
“怎麽?不敢?”
不敢?
我特喵是怕你輸的太慘……
吳諱心緒激蕩,牽動內傷,咳了幾聲才露出一口白牙,笑著應道:
“有何不敢?
承蒙前輩看重,這賭約小子應下了!
只是前輩,既是賭約,雙方當有等價籌碼,到時我若未能達到九牛二虎,需付出什麽?
非是晚輩妄自菲薄,而是如今年幼家貧,著實拿不出與前輩家傳武學等價之物,還望前輩好生斟酌。”
杜青山負手而立,淡笑道:“若到時你未能達到九牛,便拜我為義父、改姓杜如何?
還敢賭嗎?”
吳諱半晌無言。
打死他也想不到,好好一出少女告白的戲碼,會演變成一次賭上姓氏的父子局。
義父?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見杜青山又要催促,吳諱搶到:“敢!有何不敢,杜氏純陽指,小子可是夢寐以求!”
“爹!”
不等杜青山反應,杜九兒便驚叫一聲打斷二人。
見療傷之事徹底定下,她心中擔憂消散,正因今日的一時衝動而暗自羞惱。
不想卻驚聞杜青山與吳諱做賭,且三言兩語便已將賭約定下。
杜九兒覺得腦袋像是被無形大錘猛敲一擊般,混沌紛亂,渾渾噩噩。
杜家純陽指向來傳男不傳女,更不必說外人了。
現在杜青山說要將這門家傳武學傳給吳雲, 結合今日之事,豈不是說他承認了吳諱與她的約定?!
這便算了,她可是知道的,吳諱此時已然是貨真價實的九牛武人了!
怕吳諱出事,她與周熊好一番商議,才決定將吳諱的真實修為隱藏。
此時杜青山還將時間定在了明年立秋,豈不是必輸無疑?
“爹你在說什麽呢!”
杜九兒反應過來,當即羞怒交加,面紅如血。
卻是沒有勸阻杜青山,只是不住的偷看吳諱,看他作何反應。
杜青山見狀,心中無奈長歎。
“我這般說,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傻丫頭?
學武五月不到便已血氣如柱,此等武道大才,不說摘得武考狀元,將來必是有一番作為的。
若說整個清河郡只有一人能成功入境,那人必然是他!
不趁他羽翼未豐之前將其栓勞,五年之後可能做小都輪不到你……”
什麽叫胳膊肘往外拐?
當初被葉氏老丈人戳著後腦杓破口大罵時,杜青山隻覺得老丈人小氣非常。
霓裳不就帶了一株即將化為大藥的雪參嗎?何至於此?
不想今日,卻輪到他破口大罵自己的女兒、怒其不爭了。
“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看著已經深陷其中的杜九兒,杜青山心中苦笑。
知子莫若父。
他相信,若非吳諱小小年紀正直坦率,換成其他居心叵測的人,這動了真情的傻女兒恐怕能將整個威遠鏢局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