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懷羊聽得背脊直發涼，薑還是老的辣啊。

顏秀說道:“你以為老夫與方無行爭權，是為了說一不二，是為了成為百官之首?你錯了，老夫所做的一切，僅僅只是為了不被陛下所猜忌，至於再進一步，老夫從未想過。首輔這個位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方丞就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方才大手放權。因為他清楚，陛下不會容許一個有野心的人成為百官之首。”

褚懷羊越聽越是驚駭。

他從不曾自命不凡，但卻也自詡能算看清楚幾分朝中的局勢。

可眼下聽得顏秀一番話，他隻覺自己見識竟是如此淺薄，同顏秀相比，他幼稚的就像是三歲的孩子！

老奸巨猾！

雖然是為顏秀麾下，可褚懷羊還是不由自主對顏秀心生如此評價。

這就是一頭聰明狡猾到極點的老狐狸！

褚懷羊不由暗暗慶幸，當初選擇投效顏秀是何等英明決定，方無行再厲害，又豈能鬥得過此等老狐狸?

“聽得閣老一席話，下官委實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褚懷羊敬佩之極道:“有閣老運籌帷幄，那方無行就算是有天大的手段，也決計是必敗無疑！”

顏秀淡淡說道:“不可小瞧了方無行啊，能以一介士子之身，被陛下直接提拔到內閣，他方無行絕非泛泛之輩。現在兩派相爭，看似激烈，如火如荼，實則才不過剛剛開始，切不可有輕視怠慢之心，一定要穩中求勝。你要小心行事，不要被方黨那夥人抓住把柄。記住，越得意忘形的人，往往都會是摔得最慘的那個人，老夫看……這位方小閣老，就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了。”

褚懷羊拱手說道:“顏閣老放心，下官牢記！”

……

方、顏二黨，互相算計，勾心鬥角，而陸沉則置身事外，好不容易歇口氣，也不知何時就會被文帝派去前線，陸沉無比珍惜在京的時光，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管陪老婆孩子，督監院的院務，皆被他放手交給了六大署尊。

而事實證明，督監院如今已完全走入正規，六署各司其職，除非有天大的事發生，不然平時隻消按部就班，便能照常運轉，完全不用陸沉這個院長來多操心。

陸沉在家閑的骨頭都快酥了，而就在這時，朝中忽然傳來一件驚天大事。

內閣閣老方無行，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一件道家至聖真人李槐親手抄寫的真經，進獻給了文帝。

李槐何須人也?

道家的開山祖師爺，傳說中的得道仙人！

其手抄真經，那便是仙物！

文帝癡迷於長生，做夢都想得道成仙，如今得仙人真跡，豈能不欣喜若狂?

消息傳遍朝野的第二日，宮中便降下旨意，文帝欲舉行國宴，宴請滿朝文武，共同慶賀。

在文帝口中，此乃天佑大齊之征兆，當舉國同慶！

陸沉也收到了旨意，不由暗暗心想，不管那份真經是真是假，方無行這次馬屁算是拍對地方了，而且精準無比，這天底下奇珍異寶無數，可又有什麽是比此等“仙物”更能討得文帝歡心的呢?

陸沉甚至忍不住懷疑，文帝會不會龍顏大悅之下，腦子一熱，便賞方無行個內閣首輔坐坐。

當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方丞首輔做得本本分分，若只因方無行獻上真經，便將方丞罷免，讓方無行上位，豈不惹得朝野轟動?甚至會掀起不好的風氣，滿朝官員皆紛紛效仿，不司本職，全都挖空心思搜羅奇珍異寶，以期換取高官厚祿?

這個頭還是不能開的。

文帝盡管癡迷長生，

但心裡卻是比誰都明白。當初他命百官寫青詞，對寫出好的青詞者不吝擢升，結果便導致朝中上下，皆都廢寢忘食，琢磨如何寫出上好青詞，而疏於本職，最後還是文帝及時覺醒，隻逢祭天之時，才命百官寫詞，且對寫出好的青詞者不再以擢升官職嘉獎，這股歪風邪氣方才刹住。

文帝到底還未成仙，還是凡人，在沒有“得道飛升”前，他最大的願望便是統一天下，成為這天下間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主宰。

而若想達到這一目標，他便需要他的臣子們，為他治理好這江山社稷，如果全都投他所好，而疏於本職，大齊別說是問鼎天下了，怕是用不了幾年，便得國力衰弱，乃至分崩離析。

不過方無行，這次算是對了他的胃口。

道家至聖真人李槐的真跡，這可是仙跡！

誠如陸沉所料，他差點沒忍住賞方無行個內閣首輔當當。

不過思前想後，他到底還是及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國宴如期舉行。

滿朝文武端坐左右。

上首文帝滿臉笑意，舉杯大聲道:“仙人真跡現世，此乃天佑大齊之征兆，朕今日設宴，與諸卿共慶！諸卿，與朕滿飲此杯！”

滿朝文武聞言紛紛端起酒杯，大聲道:“為陛下賀！為大齊賀！”

飲盡杯中之酒，文帝笑道:“李真人之真跡現世，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預兆，相信不久後，我大齊趕赴海外的尋仙使團，也必將傳回喜訊，屆時仙人庇佑我大齊，我大齊定能橫掃列國，統一天下，千秋萬代，永世不衰！”

百官齊聲道:“陛下萬歲！大齊萬歲！”

文帝哈哈大笑，快意已極。

底下，陸沉剛剛放下酒杯，便聽一旁的顏秀目不斜視，低聲笑道:“陸少保，你覺得那李槐手抄之真經，竟是真的麽?”

陸沉一愣，旋即笑道:“真假與否，既然陛下認為是真的，誰又敢在這個時候，掃了陛下的興致。”

顏秀微有訝然，扭頭看了陸沉一眼。

不過思來想去，顏秀還是舉杯起身，對文帝道:“陛下，仙人之真跡，委實聞所未聞，如今現於大齊，歸於陛下，可見陛下實乃天命所歸，卻不知陛下能否將真跡請出來，讓我等凡臣也瞻仰一番仙跡。”

他突然提出來要看李槐抄寫之真經，那邊正滿含笑意的方無行頓時不由得面色一沉，戒備的看向顏秀，心裡直是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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