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上,到底有什麽?”
靜軒居士逮住悟空,要問個清楚明白。
悟空眨了眨眼,四面環視了一圈,又抓了抓腮,
“俺也不知道!”
靜軒居士:……
請問你的火眼金睛,不對,悟空現在還沒有火眼金睛,以後大概率也不會有了。但是,你的眼睛難道是用來喘氣兒的嗎?
“這裡一會兒一變,你不說的話,我都不知道這是須彌山,還以為是回到了俺的花果山!”
啥?
須彌山處在時刻不停的變化中?
那麽說來,應該是時間和空間都不固定,這和小星主之前說過的“不可知之天”有點像啊。
“你怎麽到那裡的?”
“嘿嘿!”
悟空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像是電視屏幕裡出現了大片的雪花。
然後,通訊中斷了。
但是,一刻鍾之後,在靜軒居士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兩人再次接駁成功。
“我換一個問題,為什麽我能看到你?”
“六界定光梭啊,小星主把這東西給了我,讓我找個地方把它埋了,這也是,他幫我召喚三世身的條件。”
悟空以少有的耐心,給靜軒居士解釋了一下。
王靜軒立刻就後悔了。
我問這個問題幹嘛?
六界定光梭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啊。
“那麽,你把六界定光梭埋在那裡,是為什麽?”
“俺老孫說話算話,答應了人家的事,當然得辦到,可憐小星主,人都死了,還在操心墟淵的事。”
悟空明顯有些感傷,“但是他說過,有緣還會再見,只是到時候,他已不再是小星主。”
意料之中!
靜軒居士臉上露出了笑容。
莫名其妙地,他的心安了。
原以為念念不忘想要尋根究底的,是須彌山的秘密,是靈造司後續的發展,是那些得不到答案的謎團,但真正聽到小星主的確切消息之後,忽然發現,原來那些都不是真的重要。
讓人心心念念不忘的,是有些事,有些人。
他們在你生命裡出現又消失,短暫得如流星,只是萬千過客之中的一人,卻總讓人難以釋懷。
這是為什麽?
“小星主和我遇見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悟空大概也是有很多感慨,心結難解,想找個人聊聊天,乾脆就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為什麽?”
靜軒居士順著悟空的思路問了下去。
“他說我跟如來,總需要有一個結果。輸和贏都不重要,如來想要的,跟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回事。”
啊......
原來小星主是這麽忽悠你的。
“他還說,有朝一日,要帶我打穿須彌山。”
“他不僅說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哦哦!
兩個人的談話,進行了大概半個時辰,大部分是悟空說,靜軒居士在聽。
像是開了一個小型的追思會,悼念他們共同的朋友,一個不是很熟悉,卻產生了重大交集的陌生人。
從須彌山收回神念,靜軒居士繼續打坐。
某一刻虛極靜篤,虛空生電,眼前靈光一閃,又出現了小星主的身影。
時間又回到了,當日墟淵初會的那一刻。
懺罪岩下,悔過堂前。
外界的光線,透過佛堂的窗紙,
斑駁地落在地上。 “墟淵之中,從來都沒有陽光,你之所見,只是你心中所想。”
小星主淡淡地說道,用手指了指周圍的景物,
“除了我,和信君是真實存在,你在自己的幻境中。話說回來,這世上又有幾個人,不是活在幻境之中呢?”
好玄奧,且枯燥!
靜軒居士皺了皺眉。
但是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重要的。
在小星主隕落之前,這部分記憶都被封鎖,現在才慢慢從王靜軒的潛意識中浮現。
小星主像一個演員,有著悲劇英雄主義情節的演員。
他有一大段自白,大概3000字,當時聽完了以後,靜軒居士昏昏欲睡。
他是這麽說的:
“我見過世間所有繁華。
人間,天上。
從大毀滅時代的萬物凋零,到新生的物種如蓬勃野火,一轉眼,就把這世界裝點得絢麗多姿。
我也見過無數星系,世界之外的世界。
種種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生命,很多都沒有固定的形態,就像這裡的須彌山。
無數年貫穿宇宙的旅行中,我經歷了毀滅,又自毀滅裡重生,有無法穿透的黑暗,在黑暗的盡頭,未來掀開一角,吹來清新的風。
你之所想所見,並非是你所想所見。
它們是這個世界既定的未來,所留下的種種契機。
機緣巧合之下,出現在你的思想之中。”
就像你與我的相見?
靜軒居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星主。
同時,他的心裡,也莫名浮現出一個白發飄飄的老頭兒形象。
“是我錯了嗎?
還是我們生錯了時代,從天地大劫中活下來,卻淪落到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或許這就是天意的作弄吧!
就像你費盡心力,把靈造司打造為絕世殺器,卻發現知交零落故人遠去,所剩下的,就只有登臨絕頂的冷清。”
靜軒居士:“呸!烏鴉嘴,怎麽能這麽比喻呢?本司可不是你和信君。”
小星主:呵呵!
“天道如山,壓在頭頂,站在淵底仰望世間。
我思考了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就只有一個問題:
當你面對強大到永遠無法戰勝的敵人,你會怎麽做?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靈造司。
它像一座先天而成的宮殿,光彩萬千,飄落細小的流光,滲透了天界的土壤,化作種子植根在墟淵之中。”
……
原來這就是你與我的淵源所系。
一切都始於靈造司,而我所做的一切, 也都是為了靈造司。
“後續一個重大的事件,就是西遊。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事,能改變這個世界既有的進程。
靈造司需要收納天下所有靈脈,借以把自身推到頂峰,隻憑借根系貫穿三界,是不夠的。
你還需要一個路引,西行路上,就是你的坐標。”
靜軒居士愕然。
你竟然也知道坐標這個詞?
“我可是活過了上一個紀元的終結,世界的毀滅我都見過,人類的常識我會不知道?”
小星主臉上露出笑容,
“一句話,乾不乾?”
“先說好,我隻參與西遊的部分,至於你要打穿須彌山,我就負責搖旗呐喊、鼓掌加油就好!”
這是當日談話的複現。
當然,後面也涉及了具體的計劃,小星主的隕落只是個開始。
“打穿須彌山…...小星主啊小星主,你為你的宏圖大計,搭上了前世今生,到底真能如願嗎,又是否真的值得?”
靜軒居士抬起頭,眼前,一根蠟燭燃盡,靈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門外有蟬鳴,一聲接著一聲,透出了些許的淒涼。
這陌生的世界,這陌生的天庭啊!
靜軒居士站起身,走出房門。
攬轡橋下,浣靈池水熠熠生輝。
天際有星辰閃爍。
有那麽一瞬,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人世。
縱天上人間,情懷依舊,景物差相仿佛,都有著說不清的迷惘。
不管在哪裡,人生滋味,總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