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靈造司司正臥房之中。
青銅鶴燈下,靜軒居士手持一根金色羽毛,借著燭光仔細觀察。
這是太二從文心湖底帶回來的東西。
看起來就像是金色的鳥羽,但靜軒居士點評兵器譜時,就得到了靈感,前一紀元的兵器譜,並不是用司正刻刀篆刻,而是用這羽毛做成的硬筆勾勒,一樣能夠敕封法寶。
它在兵器譜上也有一席之地,名字叫做“文萃丹華”。
在兵器譜激活的同時,它也同時生出感應,所以才會激起文心湖的滔天浪潮。
現在,這根羽毛在靜軒居士的手裡,卻沒有像太二說的那樣,四處遁逃,還隱隱傳遞出一道期望的念頭,似在等待著,它與《三十三天兵器譜》宿命的相遇。
“相隔了整整一個紀元,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何話說?”
靜軒居士既覺造化神奇,又有些感慨。
宿命的牽引,隔了無數歲月,仍能帶來感召,大概這就是命定的因果,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無一能逃得開。
他掏出了《三十三天兵器譜》,也就是如今的《三十三天造化錄》。
文萃丹華立刻化作一道流光,匯入竹簡之中。
在第三十三片竹簡的末端,映現出幾個金字。
“跨越古今,締造傳奇,兵器無恙,人心有缺!”
人心有缺?
什麽意思?
靜軒居士凝神再看,那上面的金字像水波一樣融化,再度凝結成不同的字樣,
“是正,是邪?一佛,一魔!”
金字再現,隨即消散。
靜軒居士心中疑惑更深,靜候半天,卻始終再無所得。
他沉下心來,凝神感知兵器譜的動靜,卻互感眼前一黑,身體一蕩,竟然進入了竹簡之中。
這也是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
三十三片高大的竹簡,像是連天接地的巨大屏風,錯落林立,每一片上面,都鐫刻了很多的名字。
有些是他刻上去的,但大部分都不是,隱藏在湧動的霧氣之中,散發出淡淡的流光。
原來是這樣!
文萃丹華,可以打開造化錄的內部空間。
但之前那幾句批詞,又是什麽意思?
人心有缺,一佛一魔,是說自己嗎?
但本居士胸懷坦蕩,洞察世事,又豈會是魔?
靜軒居士不屑地撇嘴,在巨大的竹簡之間,信步閑遊,卻在轉過一片竹簡時,愕然停住了腳步。
“帝皇影,竟然是你?”
濃濃的霧氣中,一道濃得化不開的暗影,佇立在刻有帝皇影三字的竹簡前,可不正是帝皇影?
竹簡上空蕩蕩一片,所有與“帝皇影”同簡的名字,都被排拒開來,漂浮在半空之中。
“身為租客,你要守規矩,怎麽能欺負室友呢?”
靜軒居士有點不滿。
身為造化錄的創立者,他有責任維護法寶們的相處秩序。
“我是租客?”
帝皇影失聲而笑,“這話倒是有趣。但你說錯了,我連租客都算不上,在這片茫茫天地之間,早已沒有我的立身之處。能在造化錄上留存一息,還是居士你的恩典!”
“上一個紀元嗎?”
靜軒居士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跟帝皇影有點像,一樣不屬於這個天庭,來自於另外的時空,毫無歸屬感,也在熱鬧之余,時常都感到惶恐不安。
“作為報答,說說你跟小星主的故事……可以嗎?”
“最開始,
我們都很天真,都想著遵守天地規則,老老實實地留在墟淵,既然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那便孤老此生,也沒什麽遺憾。” 帝皇影幽幽開口,與其說是感謝靜軒居士搭救,更像是他自己也想找人傾訴。
“但後來,我們就變得和你一樣,要不擇手段、拚盡所有走出墟淵,甚至小星主還想要更進一步,打造一方能讓墟淵族人安身立命的新世界。”
“不是,我哪有不擇手段?”
靜軒居士不關心小星主的長遠大計,在他看來,這計劃遠大得有些空洞,但說我跟你們一樣,我們哪能一樣?
“你有啊!跟小星主合作,就已經背離了身為天庭命官的立場,打造滅殺魔族的利器,更是置萬千生靈於不顧,你跟小星主還不一樣,小星主心懷慈悲,時刻懺悔,但你沒有。你的狠,隱藏在平靜的外表下,本皇可以斷定,就算讓你殺人,你也能面帶笑容下手。”
“我真沒殺過人,本居士連雞都沒殺過!你可別胡說八道!”
靜軒居士連連擺手,否認三連。
“算了,跟你說不到一塊兒,你自緬懷,本居士到別處逛逛!”
嗯~
帝皇影不置可否,連身影都沒有動一下,繼續觀察竹簡,好像變成了一尊暗影組成的雕塑。
“對了,過幾天我會想辦法把你送回深淵,”
靜軒居士又回過頭,“那樣小星主就欠了本居士一個大大的人情,不用謝我,借用你的話,我本來就是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嗯!
帝皇影沒接他的話茬,卻忽然冒出一句,
“既然能夠狠得下心,就不要再心懷悔恨,也不要假裝自己是善良的人,這樣對你、對我們都好!”
“你非要給我打上偽善的標簽,我能說啥?”
靜軒居士揚長而去,心中卻還在否認三連:
你說的不對,你不了解,本居士不是那樣的人!
轉了一圈,除了帝皇影之外,再沒見到一個活物。
退出了造化錄,他又來到了靈造司的院子裡。
說來有些奇怪,入主靈造司這麽久,他好像從來沒在夜裡出來過,從來都是一覺睡到天亮。
因此靈造司的夜景,竟顯得有些陌生。
觀濤閣、攬轡橋、浣靈池,點靈台,而回嵐山的暗影,在夜色之中幾乎看不見。
卻見水波之上,觀濤閣邊,立著一道身影。
是黃龍真人。
“師父!”
靜軒居士連忙施禮,有了白天的求救體驗,現在喊師父十分自然,“黃龍玉再有半個月就能成形,這一次,徒弟不允許有任何意外,一定能成功打造法寶,為避師父名諱,不如就叫蒼龍印?”
他以為黃龍真人遙望回嵐山,是在惦記黃龍玉。
“呵!”
黃龍真人擺了擺手,岔開了話題,
“楊戩和哪吒跟我說過你的事, 為師在想你今後的路,除了玉虛宮之外,在天庭,也要找到一座強大的靠山才好!”
“師父!”
靜軒居士子心中一陣感動。
黃龍真人能設身處地為自己著想,絲毫沒有詢問自己做了什麽,這讓他感到了家人般的溫暖。
“你師祖曾對我說,你在未來會掀起無盡的風雨,就連他也看不透那時的狀況,”
黃龍回頭看了一眼眾位師兄弟的住處,隨即補充了一句,“這件事你師伯師叔都不知道,對此,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未來誰又說得清呢?”
靜軒居士覺得有些委屈,今天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麽了?
本居士就那麽像陰謀家嗎?
“但若真有那一天,徒弟會與玉虛宮和師父劃清界限,絕不連累任何人。”
“連累?哼,連累!”
黃龍語氣轉冷,“我們要是怕你連累,這一次就不會來。生生死死的,貧道早就看淡了,你只需謹記一條,心裡有師門、有師兄弟,那你這一生,就永遠都不會走上絕路,懂了嗎?”
“不懂!”
靜軒居士說不懂,是他不清楚黃龍說這番話的真實意圖。
“滾吧!”
黃龍真人袍袖一揮,轉身離去。
“師父,師父啊……”
這怎麽回事兒?
莫非我最近犯口角,怎麽總要跟人吵架,關鍵是,我怎麽得罪你了啊!
還有那個死老頭子也是,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一念及此,王靜軒又是一驚,老頭子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