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刺熱的陽光,穿過幾朵潔白的雲,照在了魏名身上,在乾裂的柏油路上留下一處呆立陰影。
魏名站在那裡,消息來的有些突然,他怔怔的站在那裡在思辨著這個消息的真偽。他不願意相信,但是很顯然通知其消息的人讓其不得不確信那是真的:魏其方死了。
魏其方,魏名的父親,但是從他記事起這個父親表現出來的關心總是與別人的父親不同,他也曾幻想能夠騎在父親的肩膀上在滿園飄香的公園裡奔跑著;他也曾幻想學習騎自行車的時候,身後能有父親一雙有力的臂膀去支撐那頻繁的摔倒;他也幻想過當他向父親吐露心事時能得到像朋友一樣的信任和理解。。。不僅僅是這些,那些他在別人家孩子身上看見的父親表現出的對孩子的愛和關心,他都幻想過,可是他從來都不奢望那些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們確實沒有足夠多愉悅的心情去讓他們的家中充滿著父愛的快樂。
沒有母愛,父愛總是淡薄的。
是的,魏名很早就失去了母愛,早到他記憶深處都無法追尋到一絲母親的痕跡。
關於母親的記憶,都是零散的,是他從這些年與父親的交流中通過自己的想象拚湊的。
在他的想象中,母親是一位溫婉美麗的女子,留著過肩的長發,微微笑起來像陽光一樣,能溫暖所有遭遇的冷漠。
魏名問過很多次關於母親的事情,沒有媽媽的孩子在學校總是會被欺負的,在無數個傷心的日夜裡,他多麽期望媽媽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用她那白皙柔軟的雙手撫摸他的頭髮,安慰著他入眠。
只是,每次魏名都帶著期盼和憂傷的眼淚睡去。
父親對他不是冷漠,只是想要關心時候的無言以對。
現在,他連這個無言以對的人也沒有了。
魏名放下電話,電話的那頭是海濱市津西刑警支隊偵查大隊長狄長青。狄隊長想讓魏名先回警局,然後再等隊裡的通報。
魏名的悲傷持續了大概十幾秒後便恢復了鎮定,他飛速的趕回支隊,不管怎麽說那是他的父親,他知道的世界上現存的他唯一的親人了,而他走上刑警的道路也是父親得益於父親一直以來的要求、引導和支持。回去的路上魏名思緒一直在飛,他回想著這二十多年來與父親的點點滴滴,雖然交流溝通的少,但是他的需求父親幾乎都是能滿足的。只是父親一直鼓勵要求魏名大學的時候能考上海濱市警察學校,畢業後成為一名刑警。他也是喜歡當警察的,所以對父親的安排並沒有抵觸,但是一直有一個疑問在他心裡盤繞著,父親為什麽讓他成為一名警察呢?
他希望知道這個答案。
父親也曾答應過,當他真正成為一名刑警的時候,會告訴他所有的真相,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更關於他的母親。
今日,是魏名結束實習期正式成為一名刑警的日子。
今日,也是他想要回家向父親問詢答案的日子。
可今日,也成了父親的忌日。
“津西分局到了”,出租車師傅的話打斷了魏名紛亂的思緒,把他從混亂中拽了出來。
魏名走下車,頓時感受到灼灼夏日的悶熱,讓其沉重的腦袋有些眩暈,只是警察局門口一整排的梧桐樹在清風的吹拂下,還是送來了一些清涼,讓他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一些。
魏名走進警局,迎面走過來的是隊裡的同事陳可。顯然陳可已經知道所發生的事情,
上來安慰了魏名。 “節哀,狄隊長在辦公室等你呢”。陳可輕輕了拍了幾下魏名的肩膀,就默默的走向了隊長的辦公司。
狄隊長的辦公室在辦公區域的最外面,他總是希望有事情的時候能第一個出去。
陳可把魏名帶進隊長的辦公室,就關上門出去了。
“我爸是怎麽死的?”還沒等狄隊長開口說話,魏名先問了起來。
“今天上午八點接到有人的報警電話,我們趕到才知道那是你父親的辦公室,房間裡裡很整潔,沒有打鬥痕跡,但是有被明顯翻找的痕跡,但我們在屋內並沒有找到第三個人的指紋和足跡。我們也調取了監控,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問題。”
“那就是說還不能排除是他殺?”
“具體死因還不確定,我們還在等法醫的進一步鑒定結果。但是根據現場情況看,有可能是他殺,你知道你父親有什麽仇人嗎?或者最近得罪過什麽人沒有?”
這話讓魏名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陳述他與父親之間的關系,父親的生活交際很簡單,他不曾聽說父親得罪過什麽人。
“我不知道,我也有段時間沒有和他見面了”,魏名輕輕的答道。
“我們走訪的走遍的居民,他們並沒有發現你父親有什麽異常,也沒有聽到什麽異樣的聲音,街坊放映的是你父親是個好人,雖然和人說話很少,但是總願意給人一些幫助,說他是個好人。”狄隊長用他充滿關愛的聲音複述著,他不想給魏名帶來刺激。
魏名沉默著。
“去看你父親最後一眼吧,跟他老人家道個別,有什麽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隨後狄隊長叫來了陳可,要他陪魏名一起去殯儀館。
陳可是比魏名早兩年來到隊裡的,小夥子一眼看上去並不是很聰明的那種,但是看上去踏實穩重,臉上市場掛著憨厚可掬的笑容,給人一種天然的親切感。他從小喜歡當警察,幫助別人,但是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刑警。對於成為刑警,陳可是不自信的,他不止一次的問師傅看上了他什麽,他師傅總是笑而不語。
陳可的師傅就是狄長青,魏名的師傅也是狄長青。
狄長青很多年都不收徒弟了,但是這兩年收了,而且一收就是兩個。陳可踏實穩重,魏名聰明睿智,他們兩個性格差別很大,旁人也不懂得狄長青收徒弟的標準是什麽,只能羨慕著倆小夥運氣真好。
殯儀館離津西分局有五公裡的車程,沒有趕上高峰期,很快就到了。
陳可向管理人員出示了證件,然後做了登記便同魏名一起進去了。
魏名想要快點見到他的父親,可是他又害怕見到他,急衝衝的步伐到了門口的突然慢了下來。
他想哭,想喊,想質問,想謾罵。
他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陳可在一旁有點無措,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身邊的夥伴,只是把手輕輕的撫在魏名的肩膀,用他最溫柔的聲音從嘴裡擠出幾個字:“魏名,你還好嗎?”
魏名沒有說話,輕輕的邁動了他沉重的步子,走向了冷藏室前面的一處床上, 空曠的房間裡平放著三張平板床,只有中間那個躺著人,上面用白布蓋著。
白布很白,白的像天上的雲朵。
白布很白,像魏名身上那件白T恤一樣的白。
魏名走進,輕輕地掀開蓋在父親身上的白布。
父親面部安詳,很顯然他走的時候並沒有痛苦。仔細端詳父親的面部多了幾道印象中不曾記得的皺紋,可是父親還年輕,他才剛剛過了五十歲。
還記得兩個月前,魏名是給父親準備了生日蛋糕的,他們平時幾乎不過生日,印象中只有在魏名18歲那年過過一次生日,也是父親唯一給他過的一次生日。他覺得父親五十歲的生日是要過的,至少他是這麽想的。
站在父親面前,他努力的去回憶和父親生活中的點滴。送他上學,給他買衣服,給他做飯,給他講故事,一起過春節。。。
他努力的回想著,只是每個畫面都是那麽的平靜,父親的臉上總是不苟言笑,偶爾表現出的溫柔也會在頃刻間散去。
他們倆在一起的生活就是這樣,簡單而單調,這也養成了魏名沉默高冷的性格。
陳可一直站在一旁,並未說話,他知道此時他無需說話。
“走吧”。
淡淡的一句話,輕到必須豎起耳朵仔細聽才能聽到,這是從魏名的嘴裡發出來的聲音,陳可怔了一下,他聽到了。
看見魏名慢慢的拉上那白布,蓋上了父親逐漸泛白的臉。
然後輕輕的走出殯儀館。
這是他對父親最後的道別。
一個無聲的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