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雲的這場仗打的不可謂不漂亮。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他敏銳地發現了敵人的後方空虛,心細膽大地使用斬首戰術一舉粉碎敵人的進攻。讓天下知道,秦從未離去。
戰事膠著,一轉眼就是大半年。像這種大尺度的攻守戰非一朝一夕之事,常常需要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會徹底結束。
搖光。晨霧微冷,許默正在營帳外打水洗漱。周雄在他背後看著他,這個少年,現在已經很像一個男人了。
“你不睡懶覺了。”他說。
許默見到他,吞了口水漱了漱口,“睡不著了。”
周雄聽到後像一個壞心思得逞了般笑起來,“等你什麽時候能在死人堆裡睡著,你就能算個將軍了。”
許默無奈地笑了笑,問道:“周叔你來找我啥事?”
他看了這小子一眼,又看了看他的營帳,說:“收拾收拾東西,公爵大人讓你回去了。”
“啊?戰事不是還沒結束嗎?”
“你還挺留戀嘛。戰爭又不能拖你一輩子,你還有你的事。”
“哦,什麽時候走?”
“就今天下午,你趕緊吧。”
“這麽趕?”
“別廢話,快去。”
許默緊忙用手接了捧水衝衝臉,就回營帳收拾了起來。
日上中天,他去見了見姬青雲。
這名年輕的天才將領才結束一場惡戰,馬上又要出發。
他一身戎裝,筆直地立在戰旗下,手中握著那把銀燦燦的槍。
姬青雲見到這位小兄弟的到來,開心地笑了起來,向著他招了招手,他如寶劍般銳利的臉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贏公子,”他喊道,便向他跑去,“聽說你要回家了?恕在下方才回來,便又要出發,實在沒有機會去見公子一面。待我凱旋,必請公子到我寒舍一聚,到時還請公子切勿推辭。”
許默鼻子一酸,“要是有機會,我一定跟你再討匈奴,戰個痛快。”
“好,一言為定,戰個痛快。”姬青雲槍指北天,兩個年輕人在此許下豪情壯志。
“今日是沒有一同喝酒的機會了,姬將軍,願你凱旋而歸。”許默後退半步,作揖相別。
看著運載機迎著白花花的陽光遠去,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朝著天空大喊:“姬青雲,一言為定。”
燈昏。
一踏進秦宮,人就有股短暫的失明。
外頭烈日著實辣眼,相比之下,宮裡為了陰涼特意設計的暗調就有些昏沉,牆壁上都塗上了厚重的黑色,這個屬於秦國的顏色。
無需睜眼,僅憑氣味,許默就知道自己沒有走錯地方。這股乾燥的塵氣,那股帶著微甜的鐵鏽味兒,是非鹹陽莫屬的味道。
他找到父親,父親此時一身便裝,依舊渾身漆黑,只不過是短袖短褲,露出其雄壯的肌肉。看到兒子回來,他摘下老花鏡,不再繼續處理事務,而是站起身朝著他走了過來。
贏流嶽的辦公室內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幾乎佔據了他背後的整面牆壁。此時午後的陽光傾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泛紅的浮塵。牆角出人意料地擺著一架子的綠蘿,在溫暖的天氣裡伸出粗壯繁密的心形葉片舔舐著陽光,一大片雲朵一樣的綠蔭裡墜著籃子般白色的花朵。
他捏了捏許默的雙肩,又捏了捏胳膊。“吃飯了嗎?”他問。
許默搖了搖頭。於是他就叫廚房下了碗面,放在辦公桌上。
那個下午異常靜謐,
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許默吃著面,公爵大人背靠著傾斜的溫柔陽光和一大片綠蘿,坐在辦公桌上繼續處理政務。 那一個下午,像是抹平了一切的階級,抹平了過去,現在,與未來。這仿佛是被熨鬥燙過的布滿褶皺的絨布上的一個平整處,獨立在一切之外。許默感覺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不是處理政事的公爵大人,而是一個看著報紙的操勞一生的老人,是自己的父親。
此生難得幾回。
......
平陽。韓國首星。
韓懷溪此時正坐在宮殿的內院裡賞花,他坐在稍高於庭院泥土的平台上,牡丹此時枝繁葉茂,嬌紅似學,與四周的紅木梁相勾。
帶兵入洛陽,本是死罪。周天子念其位列七公,免去其死罪可以,但爵位卻直接被削到最低等的男爵,這幾乎已經是致命之計。
秦嶽公又在此時補上一擊重創,永久斷絕與韓國數主星的赤紋玉交易,使得大量的采礦業無法在平陽運作,紛紛向外撤離,韓國,幾乎再也不能翻身。
但韓懷溪此時卻微笑著在賞花。一道天光從四方天閣中透下,照在一群群花骨朵和盛開的牡丹上, 美不勝收。他覺得這跟長公主一樣美。
“來都來了,就別藏著掖著了。”他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身後的梁後便走出一個金面使者。這個是周王的使臣。
韓懷溪不願搭理他,即使這是周王的使臣,許多人拚盡家財萬貫也不能如願見起一面。
他仍舊賞著花。
“東西留下,你便走吧,我勸你不要耍任何手段,否則後果自負。”他陰陰地警告著,仿佛他不時被動接受援助的一方,而是操縱全局的棋手。
金面沒有生氣,他沒有資格生氣,他的職責,是幫助周王完成任務。
他將一塊金色的魔方放在地上。這是一件不得了的東西。這金燦燦的東西,是特級機關師製造的須彌子,這一塊魔方樣的東西,是二十七顆須彌子組合而成。
“不要讓王失望。”金面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韓懷溪冷笑一聲,接著變成放縱地大笑,整個偏宮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他感慨,所謂七公位列萬人之上,可仍舊是這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長公主方才與贏默簽下婚約,周王便想接自己之手除掉秦國。
那位昏庸的王終於醒了嗎?他終於發現自己的手裡只剩下一丁點可憐的權勢,便開始著手清除我們這些妨礙著他的諸侯了嗎?
韓懷溪臉上透出一股冰冷的笑。
他起身朝著一間密室走去,那是一座隱藏頗深的密室,藏在平陽星下幾千米的岩石中。
他要去那裡見一個人。
他死去的父親,韓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