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讓我跟周叔去前線,您是我親爹嗎?”許默一臉求饒似的表情,裝模作樣地把茶杯跺到茶幾上。
秦嶽公呷了口茶,那股子風輕雲淡地勁兒此時又上來了,“怎麽,公爵的兒子就不能去打仗啦?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是我贏流嶽的兒子,我才讓你上的戰場。”
“不是,爹爹,您看我瘦胳膊瘦腿兒的,上了前線哪是去打仗的啊,簡直是給那幫匈奴送外賣去的啊。”許默開始賣慘。
“呵呵,就你這瘦胳膊瘦腿兒的?當初在洛陽都的時候一個人一隻黑蜂乾翻了韓公兩百個幽靈衛的時候你怎麽沒想到你瘦胳膊瘦腿,我可知道,你不只有一隻黑蜂。況且,我又沒讓你上前線。我讓我秦國第一大將帶著你坐鎮指揮台,都快跟坐家裡打仗差不多了,你這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許默翹著凳子,將手枕在後面,見耍不過嘴皮子,索性直接開擺。“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他說。
公爵放下茶杯,“不去?好啊,我現在就去上書天子,取消你跟長公主的婚約。你當初求著我用那塊金紋玉去當聘禮的時候怎麽不想現在這麽無所謂?”
許默一聽這個慌了神,連忙放下凳子坐得端正,“這個...那玄枵他去不去?”
秦嶽公見事情已經敲定,便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他?他被薑子牙帶去修仙了。”
許默唔了一聲,頓時哭笑不得。
“嘿,在這兒待著還真舒坦,但是人還是得多出去走走,曬曬沙漠裡的太陽。”秦嶽公指的是許默的溫室,說罷,他就離開了。
秦國的秦軍是大周赫赫有名的軍隊,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有多麽強悍的實力,只是在秦軍鎮守雍州的一千年裡,匈奴從未跨過長城半步。
這是一支能與王師相提並論的軍隊。
離別晚宴上,許默少有的被允許吃了這些美味佳肴,各種他認都不認得的珍禽猛獸被做得美妙絕倫,但他無心享受。
“發生了什麽事?看上去不太開心。”周雄端著兩杯酒走上來問。
他是秦軍的大將軍,也是此行負責保護許默之人。
“周叔,一場戰爭要死多少人?”
周雄喝了很大一口酒,長長的橡木啤酒杯幾乎被喝光見底,這時他才說出了他的回答:“很多人。”
“叔,你說我要是不娶姬清瑤,會不會就發生不了這場戰爭。”許默輕歎了口氣,雖然在去往洛陽之前他就已經明白,深愛長公主的人在這浩浩神河中可不只他一個,但其中最不配娶得長公主的卻有他一個。
這世界上有事物間纏繞著無數的蜘蛛網,稍稍撥動一根就會引發一系列的動靜,可他偏偏撥動了最粗壯的那幾根。
周雄為之一驚,他尚且認為想許默這般大的孩子還是因為畏懼戰爭的殘酷而悲傷,可沒想到他傷感的原因竟是因為自責。
他安慰道:“小默,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自己的欲望,但只要不危害他人我們都管不著。如今,發動戰爭的是匈奴王,不是你,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打回去。”
許默靜靜地一口一口咂摸著啤酒,苦澀裡帶著微微的甘甜,冰涼的水珠被氣體迸射出來,鋪灑在他的鼻尖上,他嗅到啤酒的橡木味道中帶著悠遠的啤酒花香。
他的耳邊響起著一首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民謠。
“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
才能被稱為男人。
一隻鴿子要飛過幾重大海,
才能在沙丘安眠。
世界要經歷多少戰爭,
才能迎來和平。
答案啊,朋友。答案在風中飄蕩。”——《Blowin' In the Wind》
“那我們能打得贏嗎?”許默問。
“大周建國一千年來,咱秦軍就沒敗過。”周雄驕傲地說。
出征那日,陽光像一頭猛虎氣勢磅礴,秦軍陣列黃沙,一陣陣藍色光影在人群間閃動。
“奏樂!”隨著司儀的命令,鼓聲震蕩,一陣人喉嚨振動地聲音伴隨鼓聲傳蕩在沙場。
軍人們舉起盾牌,跟著節奏用戈矛在上面敲擊,紅色的護盾光影嗡嗡地閃爍著,爆發出的能量波動令整個沙場都在顫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無衣》
這是流傳在秦地的古老戰歌,其歷史甚至超越了周朝。以至於現在傳唱這首歌的口音與大周標準語言相差甚遠,一股濃濃的古音飽含氣勢,宣示著那面黑旗久經風沙的崢嶸歲月。
出征!
浩浩蕩蕩的運輸船鋪滿天空,但這與停靠在近地軌道無法降落的星艦來說,宛若滄海一粟。
許默站在戰艦的舷窗看向地球,橙紅色的大氣層下盡是沙漠,誰也不敢想象這顆荒漠之下竟然住著上千萬人。 隨著戰艦地遠去,他瞥見赤道附近,浩瀚的綠海,富含浮遊生物的大海製造著氧氣,正是因為他們,鹹陽才可以住人。
“我們現在要去哪?”他問周雄。
周雄站在指揮台前,認真地觀察著立體投影上的航線,嚴謹地回答他:“前往函谷關附近接人。”
“函谷關,那不是要繞遠路嗎?”許默說。
“但是戰道在哪,其實並不慢幾天,我們是最遠的一支軍隊了。”周雄說。
此話屬實,秦國雖然有數千億人口,但是大部分都分布在南部,鹹陽往北走盡是荒蕪之地,加起來也不過數十億人。
“怎麽?這跟你想象的戰爭不太一樣?”周雄問。
“嗯,戰場太大了。”他看了眼窗外茫茫星海,“就像兩個巨人,每揮動一拳都要好久才能真正打到,甚至有可能打空。”
周雄坐了下來,“沒錯,就像兩個人比劍,劍鋒總是最快的部分,大腦與之相比卻移動的很慢,大腦需要做的是思考,是統領全局,這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覺得無聊?”他問。
許默點了點頭。
“正常,兵卒可以上前衝鋒,可以被腎上腺素帶來的快感或恐懼支配,但是將軍不行。將軍需要理智,情緒是理智最大的敵人。”
許默想起自己下圍棋的時候,老師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想起來自己在吃子時的急迫帶來的失掉地盤,他突然茅塞頓開,明白了人生就像一盤大棋,下贏它的人需要的是理智,他要戰勝的,是隱藏在背後的一次次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