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騎著馬走在夜色裡。
他後方坐著剛睡醒的典衝。
兩人同乘一騎,幸好典衝的烏騅在龍血異種裡也算強悍,即便比不得夏侯昭送來那匹踏風照夜玉,也是龍血馬裡的佼佼者。
典衝祁九都披全甲,還帶著一面塔盾,那烏騅一對豎瞳依舊靈動鮮活,不見疲態。
原本夏侯老爺子是打算讓自己親衛陪著祁九去的,四個五品高手帶著祁九,只不過去燒三百斤糧草,說是賭約,其實更像是一場春遊。
但既然祁九不會騎馬,夏侯昭乾脆就聽秦三秋的,讓典衝跟著,幾個親衛留在了黑龍騎。
四個五品親衛變成了一個四品典衝,戰力幾乎持平。
除了剛拿到地圖情報的典衝有些蒙圈之外,一切都很合理。
典衝的雄渾聲音幾乎是從天靈蓋上傳來:“所以現在,我們要去燒糧草?燒完就能回去睡覺?”
祁九點頭道:“沒錯,而且我得殺夠二十個蠻子。”
“出發前秦將軍和我說了,你要是能殺夠二十個,我就得圍著黑龍騎跑二十圈。”
祁九無奈說道:“典大哥,你就這麽直接和我說出來了嗎?”
不用稍微掩飾一下的嗎?
這黑幕也黑的太光明正大了吧。
典衝雄渾粗重的聲音繼續直貫天靈蓋:“是不是秦將軍發現那天我送了你一個蠻子?”
這個暴熊巨漢到現在為止,還處於狀況外,畢竟夏侯老爺子和祁九是在中軍帥帳裡定的賭約,知情者不多。
典衝直到現在都以為,是懸首那天晚上他送了祁九一個蠻子被發現了,所以現在才被拎出來和祁九一同去燒糧草,秦將軍還給了那麽一個莫名其妙的指令。
他心裡還嘀咕不就十兩銀子嗎?至於嗎?
祁九無奈苦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解釋了一遍。
背後的巨漢驟然渾身一緊,過了片刻,才有雄渾聲音傳來:“本來我還打算放放水,圍著大營跑也不算什麽大事。不過既然這樣,那我不會客氣的,就我而言,我也希望你在九品之前不要上戰場。”
“為什麽?”
“你的光輝應該綻放在入品之後,而不是急急忙忙上戰場送死。”
祁九沉默了,因為他迫切上戰場的理由不能訴諸於口。
典衝也不再開口。
於是夜色裡只剩下壓抑的馬蹄聲。
一騎遠去。
-
“快到了小子,下馬埋伏好。”
“行。”
祁九摘下掛在馬背上的刀,翻身下馬,兩人在路邊灌木叢裡一同隱去了身形。
那龍血烏騅是個有靈性的,自己馱著塔盾融進了林子裡,今夜無月,光憑星星的閃爍,可點不亮北境的寒風。
典衝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屬小壺,塞到了祁九手裡:“酒量怎麽樣?”
“比夏侯老爺子強多了。”
“噗——那你喝兩口暖暖手腳,這北境的天就是太冷了。”
祁九往嘴裡灌了一口,不說別的,感覺走力量路線的這些人,喝酒口味都一樣。
酒勁很大,衝,一股辛辣的味道從胃裡灌進眉心,又變成熱騰騰的氣力散進四肢。
夏侯老爺子給的情報很準確,直接在地圖上將糧草路線畫了出來,甚至都表明了可能經過時間。
午夜子時糧草隊伍才會經過這裡。
還有足足兩刻鍾的時間。
祁九有些放松,乾脆就坐在地上,
和典衝聊了起來:“典大哥,為何蠻子會單獨運三百斤的糧草啊?” 三百斤,聽上去很多,其實不過是一百人一天的口糧。放在大胤,這種重量的糧草,根本不值得鄭重其事地護送。
典衝笑了笑,他依舊趴伏在地上,聲音壓得很低,祁九側耳仔細聽,才能聽個大概:“這些糧草可不是給蠻人士兵吃的,是給蠻子裡的權貴吃的。”
“什麽意思?”
“蠻人羨慕我大胤禮法,但如何治理民眾、如何禮賢下士一點沒學到,權貴的腐敗作風卻是學了個青出於藍。三百斤糧草,裡邊估計都是加急送來的精肉,可能還會有水果、奶酒。”
“所以我們這次燒的不是糧草,是蠻子權貴的酒池肉林?”
“不錯。你一個新兵蛋子,哪裡能承擔燒糧草的重任?不過是夏侯元帥看中你,找個由頭陪你玩一出過家家,絕了你上戰場的念頭。”
“怎麽就是過家家了?”
“如果真的是劫糧草的行動,你如今的散漫做派,我當場斬了你都嫌輕。”
祁九一怔,他看了看典衝看似放松,卻隨時可以從灌木中竄出的姿態,隱蔽又矯健。
而自己呢?
大喇喇坐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握著酒壺。
看上去真的挺像出來郊遊。
老臉一紅。
有樣學樣,祁九也趴伏在灌木裡,甚至還往自己背上鋪了點松針。他將酒壺還給典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在邊上,難免有點松懈,我的。”
典衝視線從沒有離開過官道, 接過酒壺灌了一口,隨手揣進懷裡,說道:“這次自然無所謂,執行的並非什麽要緊任務。我在也出不了岔子,但獅子搏兔的道理已經講爛了,我不想多講,自己明白就行。”
祁九微微頷首,被批評過後,他也沒了剛剛的輕松心態,思索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那等會兒敵人出現,我們該如何行動呢?”
典衝似乎是笑了一下,說道:“沒什麽具體計劃,本就簡單,等會兒我動手的時候你隨我衝鋒就行。”
“好。”
星光眨眼。
兩刻鍾的時間悄然流逝。
祁九感覺自己的左手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來了!
不多時,道路盡頭傳來馬蹄聲。
一隊五人,五個鐵塔一樣的蠻人壯漢。
三人騎馬,拎三根馬槊,呈三角陣;後邊跟著一輛馬車,一人腰懸樸刀趕車;最後一人騎馬持長刀,綴在末尾掩護。
馬蹄聲碎卻齊。
星光更暗淡了,視線所及,似乎到處都蒙上了一層薄霧。
祁九正弓背蓄力,想跟著典衝一起衝鋒。
他的左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
那力氣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系統強化過的肉身都差點抵擋不住。
祁九微微偏頭,他看到了典衝的眼神。
鄭重,凜冽,滿是殺氣,還有一絲驚駭。
驚駭?
怎麽回事?!
不說是過家家嗎?
“誰在那裡?!”
祁九抬頭。
最前頭的蠻人士兵,已經發起了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