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盾!蹲下!”威蘭在魔弓手瞄準天空時大吼。
老兵的經驗這次不僅救了他自己,還救了瑟瑪和烏麗。
他和瑟瑪同時把大盾舉過頭頂,三個人蹲在兩張大盾的下面,聽到無數支箭打在盾牌上的聲音,繼而是隊友的慘叫、戰馬的嘶鳴、以及此起彼伏的人或馬倒地的聲音。
薩瓦盧還沒來得及和范戴因的小分隊匯合,他的禁魔空間隻波及到了奔行在小分隊最前方的范戴因和威蘭的侍從,後面的人或要害中箭,或因戰馬中箭被掀翻踩踏,全部命喪當場。
格倫一把搶過了自己侍從手中的盾擋住自己。身下的戰馬雖身中數箭,但都沒有傷及要害,依然屹立不倒。他頂著盾,向遠離戰場的方向策馬疾馳,只顧自己逃命,完全不顧撞倒或踩踏其他隊員。他身邊的隊員即使並未被箭雨直接殺死,也被格倫極端自私的保命行為害死了。
看見隊員們慘死的模樣,薩瓦盧驚呆了。他沒想到魔弓手竟然有如此手段。為了讓瑟瑪她們能自救而離開了戰場中央的錯誤決定葬送了幾乎整個第九小隊。
他拉住韁繩,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此時,箭雨已經結束,魔弓手拉起了自己的戰馬,朝格倫逃命的方向疾馳而去。
薩瓦盧下意識地撇下眾人,策馬在後面緊緊追趕。
格倫聽到了身後緊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他回頭偷瞄,發現是魔弓手正在緊追不舍。
他從懷中取出一撮火山灰,念動咒語灑向身後。
滾滾黑煙瞬間彌漫在格倫和魔弓手之間,完全擋住了魔弓手的視線。濃重而刺鼻的硫磺氣味讓魔弓手的馬停步不前。
格倫又把盾牌背到自己身後,護住箭支可能會襲來的方向。
就在他稍感安心的時候,一支箭穿過濃濃的黑煙破空而來,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左後腿。他一聲慘叫,身子一歪,從馬上摔了下來。
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戰馬。戰馬也倒下了,正好壓住了他受傷的左腿,骨斷筋折。
魔弓手從濃煙中現出身形,腳步看起來很慢,但不多時便疾行到了動彈不得的格倫身前。
“英雄饒命,咱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求求你,放……”
“噗!”格倫的話還沒說完,一支箭就插進了他的咽喉。
魔弓手走上前來,拔下他喉嚨上的箭。鮮血噴湧,瞬間染紅了格倫的頭盔和胸甲。
黑煙隨著施法者的死亡而散去。追趕著魔弓手的薩瓦盧勒住韁繩,正好看見了格倫生命最後毫無尊嚴的樣子。
魔弓手轉向薩瓦盧,用平靜的語氣說:“聖梅森帝國的騎兵團中竟然會允許信仰遠古魔王的背誓聖武士公開存在,你們現在已經明目張膽到這個地步了嗎?”
薩瓦盧怒目圓睜:“你在說什麽!我們是技不如人,你可以殺了我們,但我絕不允許你汙蔑我的隊員,汙蔑聖梅森帝國!”
魔弓手忽然笑了,眼中的深潭多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悲憫。
薩瓦盧憤怒地問:“我說的話很可笑嗎?”
魔弓手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平靜地說:“你還算是個有良知年輕人,只是一直被你的家族和你的帝國蒙騙在鼓裡。如果你不姓歷亞德海姆,沒準今天我就會放你一馬。實在是可惜。”
薩瓦盧感受到了對方再次凝聚起來的寒意,恐懼感從他的後背開始向全身蔓延。
就在這時,
他聽到威蘭和范戴因正在大聲呼叫自己。他轉頭看去,發現僅存的隊員們已經聚集在一起,所有人都滿臉擔心地看著他,這其中,也包括瑟瑪。 薩瓦盧忽然內心一暖,瞬間驅散了滿身的寒意。他衝魔弓手笑了笑,說:“不知閣下能否告知姓名,讓我知道是死在了誰手裡?”
魔弓手隔了一陣才輕輕吐出了一個名字:“斯尼克·波諾。”
薩瓦盧心中一凜,右手舉劍放於胸前:“原來是長壽族的首領家族,失敬!”言罷,調轉馬頭,向自己的隊員們疾馳而去。
為什麽一向保持神秘的長壽族要插手帝國和遊牧民的事?這是他自己的行動還是長壽族的行動?為什麽他要對他們趕盡殺絕?為什麽他說格倫是信仰魔王的背誓者?為什麽說帝國軍隊允許格倫的存在是明目張膽?聖霧城到底是如何建成的?帝國和我的家族真的在一直欺騙我嗎?他們還有多少欺騙了我的地方?
薩瓦盧的心中有無數問題想問明白。但他清楚,現在即使知道了答案也不重要了。他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到諾斯洛克關隘去報告長壽族的陰謀,他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到家去質問自己的父輩歷史的真相。
魔弓手已經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很顯然是不想放他們任何一個人活著回去。
薩瓦盧回到隊員們跟前,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威蘭,威蘭的侍從,范戴因,烏麗,還有瑟瑪,每個人都眼神堅定地看向自己。
“我們的對手叫斯尼克·波諾,是長壽族首領家族的一員。”薩瓦盧緩緩說道,“他已經憑一己之力殺死了我們十三名同伴,你們也應該都能感受到我們和他的實力差距。”薩瓦盧說著聲音變得有些嘶啞。
“但是!我們絕不會退縮!即使知道今天我們都會命喪於此,我們也要拿出帝國騎兵的氣勢,光榮地戰死!願天神賜予我們榮耀!”薩瓦盧不再壓抑自己的血性,嘶啞的嗓音開始咆哮。
范戴因把巨劍入鞘,雙臂交叉,雙手扶肩,仰天呼喊:“願天神賜予我們榮耀!”
緊接著,每個人都將武器入鞘,做出了和范戴因相同的動作。
“願天神賜予我們榮耀!”
“願天神賜予我們榮耀!”
“願天神賜予我們榮耀!”
呼喊聲不絕於耳。六個人同時上馬,拔劍舉盾。烏麗和瑟瑪的天空之力已經全部耗盡,烏麗撿起了一名弩騎兵的輕弩和圓盾拿在手裡。
威蘭忽然對薩瓦盧說:“隊長,剛才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箭壺裡還有幾支箭?”
薩瓦盧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還有四支。”
威蘭點了點頭:“和我預想的差不多。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每人帶盾,結成防禦陣型,把你保護在最後面。等他耗盡箭矢後,靠你的劍去和他貼身肉搏,依然還是有勝算的。”
薩瓦盧正要說話,范戴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隊長,你應該很清楚,你是我們這些人裡最有可能戰勝他的人;你應該也很清楚,威蘭大哥的戰術每次都很有效,對吧?”
眾人紛紛點頭。
烏麗不顧眾人的眼光,大聲地說:“隊長,你是不是其實也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很愛慕你?”
薩瓦盧的臉有些紅。
烏麗的目光充滿熱忱:“我隻想說,我毫無保留地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如果有人能結束這場戰鬥,那非你莫屬。”
就連瑟瑪也凝視著他,認真地說:“我也相信你,哪怕能恢復一絲天空之力,我也會毫無保留地為你祈福。”
眾人的鼓勵,尤其是瑟瑪的肯定讓薩瓦盧心潮洶湧。他深知,威蘭的戰術是有可能奏效的,但前提是要犧牲隊員為自己創造近身的條件。但如果不這樣做,敵人依然會殺光他們所有人。所以,不如放手一搏。
薩瓦盧抬起頭,眼睛在營地火把的星星之火照映下閃閃放光。他目光堅定地掃過每個人:“我絕不辜負大家的信任!”
每個人不再說話,等待著薩瓦盧下達進攻命令。
“為了帝國的榮耀,衝啊!”
六騎帝國騎兵就這樣奮不顧身地衝向了那個堪比死神的男人。
六個人形成了一個梯隊。威蘭衝在最前面,後面跟著他的侍從和范戴因,最後一排是烏麗、薩瓦盧和瑟瑪。薩瓦盧被保護在最中間。
眼看著和斯尼克的距離越來越近,六人不約而同將盾牌舉過了頭頂。
斯尼克看著奔向自己的騎兵,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對方的戰術。
他將弓背在身後,從水壺中倒了幾滴水在手掌上,又蹲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捏起了一小撮乾燥的沙土,將土和水混合在一起,捏成了一支小小的錐形。很快,掌中散發的寒氣便將手中的泥土凍成了冰。
他將小小的冰錐向帝國騎兵的上空擲了出去。
一瞬間,小冰錐變成了無數支尖利的冰箭,伴著刺骨的寒氣向騎兵們急速下落。
冰箭打在盾牌和鎧甲上,雖然不能穿透,但瞬間起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來自於永恆凍土的極寒順著鎧甲侵入了騎兵和戰馬的身體,讓人和馬都痛苦不堪。
防護較少的馬腿被冰箭擊中就會穿透,傷口會被瞬間凍住,寒氣從傷口處迅速像周邊蔓延,很快就會在馬腿的表面形成一層冰霜,將受傷的馬腿完全凍僵。
冰箭落到地上會直接粉碎,將地面凍結。戰馬開始打滑,有的馬蹄甚至被完全凍住。
威蘭大聲呼喊:“下馬!都下馬!組成步兵方陣!”
六個人同時下馬,組成四面有盾的方陣。威蘭和他的侍從在前,范戴因、薩瓦盧和烏麗在第二排,瑟瑪在最後,將薩瓦盧圍在方陣正中間。
眾人在盾牌的保護下艱難地向前移動著,不時有冰箭從盾牌與盾牌的縫隙中打到方陣裡。
漸漸地,地上的寒氣越來越重,眾人的腳開始被凍住了,注意力開始分散,這讓更多的冰箭打到了他們的身體上,穿透他們疏於防護的部位。極寒隨著傷口滲透到血液裡,很快這個部位就會壞死,一碰就碎。
威蘭的侍從首先倒下了,一條腿摔成了冰渣。同時,更多的冰箭打到他身上,瞬間和被冰凍的大地融為一體。
站在他身後的烏麗面前沒有了遮擋,無數支冰箭打在她的重甲上,生生將她凍在了原地。寒氣從鎧甲滲進她的肌膚,凍結了她的血液,奪走了她年輕的生命。
很快,范戴因也倒下了,只剩下威蘭、薩瓦盧和瑟瑪。三人形成一條直線,繼續艱難地向前移動。
突然,威蘭停住了腳步。他將盾重重地插在了地上,自己則撲到了薩瓦盧的身上,用身體替薩瓦盧擋住了又一波冰箭,隨即摔倒在地,粉身碎骨。
薩瓦盧心如死灰,他看向一直在身後為他舉著盾牌擋住天上襲來的冰箭的瑟瑪,瑟瑪的眼中也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薩瓦盧突然拔起了威蘭的盾牌,再轉過身,一把搶過瑟瑪的盾牌,同時將瑟瑪撲倒在地,稍稍蜷起雙腿,弓著要用,兩手將兩面盾牌斜搭在自己的側後方鎧甲上,將瑟瑪全身都保護在由盾牌和自己的身體組成的防護殼裡。
“你在幹什麽!”瑟瑪聲嘶力竭地喊道。
薩瓦盧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看起來,我還是沒能完成對大家的承諾呢。到頭來我都不是一個稱職的隊長,甚至不是一名稱職的軍人。”
看著瑟瑪不停湧出的眼淚,薩瓦盧心裡的那股暖流又再次噴湧而出,和不停從後背、腰臀、大腿和膝蓋傳來的刺骨寒氣在血管內撞擊。
此刻,他不在乎瑟瑪是否還在怪他自私和懦弱,他隻想讓他摯愛的人活下去。
無論瑟瑪怎麽掙扎,薩瓦盧都死死地鎖住了她,令她動彈不得。
“瑟瑪,我對你的愛是發自肺腑的,如果現在天神還能聽到我的願望,我希望能用我的生命換來你活下去的希望。”
瑟瑪覺得薩瓦盧的身體越來越重,直到完全壓在了她的身上。
冰風暴終於停了。
瑟瑪稍稍動了動腿,薩瓦盧的腿瞬間碎了一地。瑟瑪放聲痛哭,不能自已。她邊哭邊使勁地掰開了薩瓦盧依舊緊握著盾牌的手,把盾牌放平,雙臂從旁邊伸出抱住了薩瓦盧只剩下上半身的屍體,向旁邊翻身坐起。
她坐在冰冷的大地上,摘掉薩瓦盧的頭盔,抱著他的頭泣不成聲。
忽然,她聽到了腳步聲。
那個萬惡的魔弓手正向她慢慢走來,猶如前來收割的死神。
瑟瑪放下薩瓦盧的屍體,站起身,雙手捧著自己的長劍,義無反顧地衝向了斯尼克。
她的憤怒、悲痛和絕望在同一時間迸發而出,同時,她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
一條帶刺的藤蔓忽然出現在兩人中間,襲向了斯尼克的腿部,試圖將他纏住。
斯尼克心中一驚,但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著,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
藤蔓在接觸到他的瞬間便忽然軟了下來,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斯尼克一把奪過了瑟瑪的長劍,反手用劍柄在她的頭上重重一擊,將她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