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大地上雪花飛舞,朔風呼嘯。皚皚的雪原上,一支數十人的隊伍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車痕。
杜襲站在車駕上,手持代表曹魏的符節。隨著勁風吹來,裝飾符節的黃色犛牛毛從杜襲的臉上拂過。
漢代裝飾符節的犛牛毛,初期是赤色的符合漢崇尚紅色,後面漢武帝時,因為戾太子發動宮廷政變,持赤節發兵,所以改為加黃旄。曹丕篡位之後,由於魏尚黃,是故對漢代的符節形式並無大的改變,只有細微處發生變化。
杜襲看著越來越近的漢軍營寨,吩咐眾人說道:“入敵營之後,諸位觀察四周,探查蜀營情況,切不可驚擾蜀軍士卒。”
“諾!”眾人應道。
行至營門,杜襲的車駕脫離車隊,抵達營門,喊道:“有勞通報,魏武平亭侯、大將軍軍師杜襲杜子緒,受命出使貴軍。”
護衛營門的漢軍士卒聞言,小跑入內,通報杜襲抵達營地的消息。
……
漢軍中軍帳內,劉禪端坐主位,朝著次席的諸葛亮問道:“上丞相以為杜襲來使,所為何事?”
諸葛亮手持羽扇,沉吟說道:“臣以為杜襲此行,或為試探我軍內情。具體所為何事,還需召其覲見,方能知也。”
“既然如此,宣杜襲入營覲見。”
“諾!”
得到允許的詔令,杜襲手持符節,面對漢軍士卒的圍觀,滿臉從容地行走於營中,時不時還看著營內蜀軍的狀況,心中暗暗將其記下。
杜襲行至中軍大帳,微整衣冠,在穿過帳門,走了進去。
只見大漢天子端坐主桉,身著戎服,體型雄偉,肩膀寬闊,平靜帥氣的面容中,透出遠超常人的穩重與睿智,實有龍鳳之姿。自家腎虛體型單薄的自家天子,實難與其相比。
“外臣杜襲參加西主,願西主萬安。”杜襲以王爵禮參拜劉禪。
傅肜見此舉,按劍怒目而視,呵斥道:“為何不跪,中原之人難道皆是如你這般,不知禮乎?”
杜襲不卑不亢地拱手說道:“非外臣不願,只是《禮記》有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西主乃西方之主,應由西土之臣民拜之;臣乃中土之臣,應拜中土之主。”
傅肜輕哼一聲,說道:“巧言如黃,顏之厚矣。你既為漢臣,侍奉漢主,莫不應該……”
劉禪揮了揮手,示意傅肜退下,澹澹說道:“杜使有難言之苦,豈可強人所難乎?況且其為老者,殊不知敬老乎。”
杜襲聞言,對眼前的大漢天子頓時心生好感,作揖說道:“西主禮士,果然名不虛傳。”
劉禪輕揚嘴角,指了指無人的空座,說道:“朕非曹丕,豈能因一人好惡,無故斬人使節。”
劉禪所言曹丕斬殺使節,乃是指劉備為攻打東吳,又因曹操身死,遣使韓冉入魏,欲以吊喪之名,行通好之事。而曹丕卻連面都沒見,下令處死韓冉。
杜襲一時語塞,對眼前這個看似禮士愛民的大漢天子,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此人非是中原士人認識中的柔弱仁君,心中有溝壑也。至於深淺如何,還需觀察一番。
劉禪吩咐侍從給杜襲端上茶水,澹澹說道:“不知杜使前來所為何事?”
杜襲從懷中奉上書信,恭敬說道:“德陽鄉主聞其女遠侍西主,相隔數千裡時常思念其女,兩國戰火隔絕音訊,臣特為鄉主轉呈書信,以解夫人思念之苦。”
說著,又拿出一封書信給諸葛亮,說道:“葛公年前曾問好於孟公威,由在下轉呈。今有其書信,以致情意問好葛公。”
劉禪拆開書信,簡單看了幾眼,見確實是德陽鄉主鄉主的筆跡,便合上交給侍從,吩咐道:“將此信交於夏侯夫人。”
“諾!”
杜襲見氣氛緩和,繼續問到:“敢問貴軍,不知我國夏侯俊林(夏侯儒)近況如何?”
劉禪沒有作答,諸葛亮合上孟建的書信,答道:“俊林身體無礙,得我陛下仁德,戰後將會讓俊林回國與其家人團聚。”
劉禪見杜襲始終不透露出使的最終目的,似笑非笑地問道:“今書信已至,情已傳達。杜使若無他事,便可歸營。”
杜襲也不著急,微微一笑,說道:“啟稟西主,西主為奪關中而興師,我陛下念及關中生靈安危,欲與西主彷春秋禮節,定時列陣廝殺,勝者可得關中。不知西主可願乎?”
聞言,劉禪與諸葛亮相視一眼皆有疑惑,不知曹叡的葫蘆裡賣的什麽藥。對於杜襲所說曹叡愛民之語,甚是可笑。曹叡作為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君王,大發徭役修繕宮殿,豈能是愛民之人。
劉禪心雖有惑,但還是很澹然地說道:“兵者,詭道也。曹叡邀朕列陣廝殺,恐怕心存內情而已。”
說著,劉禪盯著杜襲,試探地說道:“可是中原內有他情,急於回軍乎?”
杜襲則是一臉平靜,說道:“中原安泰,何來急情。西主若是不信,可於春夏作戰,屆時便知。”
劉禪也不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子,沉聲說道:“宋襄公因禮而敗,故孫子著兵書;戰國亂戰至今,言重複禮戰,實乃可笑至極。卿在此言哄騙孩童之語,恐有負名士之為。卿既不願實言相告出使目的,卿可退下也。”
杜襲沉默半響,朝著劉禪拱了拱手說道:“外臣告退。”
待杜襲離開之後,劉禪微微蹙眉,問道:“上丞相可知杜襲出使之意?”
諸葛亮捋著胡須,沉吟說道:“杜襲出使目的,實屬令人難以琢磨。若只是轉呈書信,又何需大費周章地令杜襲出使。臣以為杜襲恐是探查我軍內情之人,以探聽情報,為逆魏後圖之策。”
頓了頓,諸葛亮補充到:“逆魏亦有可能複行韓信取齊國,子均斬張郃之策,當令全軍警戒。陛下可增派將士馳援車騎將軍所部,以為後援。”
韓信取齊國,子均斬張郃之策。便是用使者松懈敵軍的注意力,然後乘機襲擊。王平追擊張郃先敗而後勝,就是利用張郃大軍松懈之機,於夜間破營,斬殺張郃。
劉禪點了點頭,說道:“以靜製動而已,調向煜及騎卒三千入黃權麾下,聽其將令。”
“諾!”
出來營寨的杜襲,與在原地等待的使團匯合一處,手持符節登上馬車。
走了數裡地遠,杜襲令馬夫放慢車速,問道:“不知諸位所探得蜀營情報如何?”
騎在馬上的郭修靠近杜襲馬車,說道:“啟稟軍師,修得重要情報。蜀軍正月有輪換歸鄉者,至今還未回營。其人數雖不知,但亦非小數。我軍若要進攻蜀軍,此乃良機也。”
這次試探漢軍虛實,杜襲還把反叛投敵的郭修帶上,以探查蜀軍內部情報。
杜襲嘴角含笑,說道:“襲當為孝先表此一功。孝先可還有所得乎?”
郭修拽著韁繩,低聲說道:“軍師,話雖如此,但蜀軍將士精神頗為飽滿,非疲倦之軍。不似我軍將士因思鄉之念,疫病所害,而士氣不足。若戰還需小心,不可大意啊!”
杜襲微微頷首,吩咐說道:“加快車速,盡快返程,報告軍情。”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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