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外,薑維領著幾人策馬於官道上,向遠處的武擔山而去。此行薑維受劉禪詔命,特從朔方返回成都,以為述職。
時入八月,成都的天氣不複早些時候的炎熱,空氣中的熱氣也已漸漸退散。
不過常年居住在北地的薑維還是對成都的氣候頗有些不習慣,下意思地扯開了些領口。又取下馬側的水囊灌了一口,一股清涼的之意充斥全身,這才好了很多。
喝完,薑維長呼了口濁氣,問道:“休奕,可還適應成都天氣否?”
字為休奕的年輕士子用袖口擦拭了下額頭上的汗液,說道:“多謝君侯,玄還能適應。”
薑維笑了笑,開玩笑說道:“休奕可是我朔州第一位孝廉,可是寶貝的緊呢!”
“哈哈!”引起眾人歡笑。
“玄必不辜負君侯重望。”傅玄紅著臉,恭敬說道。
名玄,字休奕的年輕士子,其姓為傅,全名傅玄,乃‘白侯’傅乾之子,北地郡泥陽縣人。
白侯傅乾不滿曹氏篡位,作《王命論》以闡述劉氏正統之名,因此卷入金禕、吉本發起的反叛之中,遂是身死。傅玄幼年逃亡河內,飽受孤苦貧寒之苦,不過並未因此荒廢學業,反而發奮苦讀,成年後學識驚人。
在大漢平定關中以後,為安撫關中士人,遂給金禕、吉本、耿紀、韋晃等人追封,並給楊彪、傅乾上追諡,以為尊敬。
身在河東的傅玄聽聞後,痛哭流涕,從河內遠赴關中,欲重歸北地郡戶籍,重振門楣。
不過由於大漢制定了複郡朔方的政策,於是傅玄入朔方治下,而非入關中戶籍。北地太守張嶷聽聞後,向薑維稟告欲舉薦傅玄為孝廉。征戰歸來的薑維亦是召見傅玄,察其學識如何,交談後,發現其果有才華,正式舉薦傅玄為孝廉。
孝廉名額每個郡或多或少都有,但是薑維及朔州郡太守不想濫竽充數,複郡以來的數年內,就一直沒有向中央舉薦孝廉。
當然這也是經過劉禪同意的,讓朔方這種胡風氣重的地方挑選孝廉,無疑是為難他們了,還不如讓他們好好教化地方。
就這樣傅玄成為了北地複郡後的第一位孝廉,也是第一位朔州孝廉,並且隨長官薑維一同入京,可謂恩寵。
眾人一路閑談,臨近武擔新宮,在侍從的輔助下,薑維與傅玄整飭自己的冠帶,不敢違背禮製。
自大漢平定關中,給老劉上了廟號,確定禮法,追諡功臣後。大漢的禮儀制度在杜瓊的考究下,根據西漢的《越宮律》《朝律》也愈發正規起來,不像早些年的草台班子,連年號、史官都搞不清楚。
在設立禦史台後,又在董允、杜恕的整頓下,也有了關於禮製的諫官,官吏稍有越矩,便會引風彈劾。
不過薑維、傅玄雖到宮殿,但他們想要見到劉禪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方可。
因為此時的劉禪正在偏殿接見西域長史宗預,與其交流西域的治理情況。
自東漢永初元年以來,東漢政府“罷西域都護”,中原對西域控制力最弱的時期,因為不管什麽級別的府,反正都沒有。後東漢設置西域長史,附屬於敦煌郡之下,又逢史學世家出身的班超之子班勇再次經略西域,中原王朝對西域的控制有所恢復,甚至出現一個小高潮。
但就實際情況而言,東漢的對西域的掌握肯定不如西漢。曹魏重新收復西域,其情況與東漢的情況所差不多,亦是隻設置了西域長史一職。
後大漢接手西域,以穩定局勢為上,未對西域展開深入治理。唯有在魏延擔任涼州刺史期間,與西域長史張就聯手打擊塞外的胡部,進一步對西域深入掌控。
在宗預上位西域長史後,以熟悉西域內情,讓西域各國保持進貢為上。順便與涼州刺史呂乂配合,整頓商道,便於巴蜀的蜀錦向西域售賣。甚至還向平定荊北的大漢獻上火浣布,以示盛世的來臨。
而劉禪也念著大漢平定西域這麽多年了,加上他本身也是擴張狂魔,閑不下來。便下詔讓宗預返回成都,以為述職,看是否能將西域長史府提為西域都護府,讓大漢深入掌控西域。
宗預在西域輿圖前,指著輿圖上的高昌,說道:“陛下,我西域長史府駐兵有二,一為戊己校尉屯守高昌,西域長史屯守樓蘭,於西域南北兩側,互為犄角掌控西域……”
自東漢以來,無論曹魏、蜀漢,在西域的生產活動,多是軍屯,當地官兵在西域屯田,所產出的糧草基本是作為軍糧用途。而西域士卒基本來自敦煌、武威、酒泉等地百姓服役,按照制度三、五年輪番守邊。
至於高昌、樓蘭的話,高昌是前車師王國舊址,今吐魯番盆地。樓蘭亦是西域小國鄯善,今羅布泊。兩者之地,都是位於絲綢之路的要道上。
劉禪聽著宗預的介紹,問道:“今西域長史駐地鄯善國情況如何?”
西漢傅介子殺樓蘭王,更樓蘭國名為鄯善,大漢並應鄯善國要求駐兵於伊循城,監護西域。
嗯!不得不說西漢霸道,此舉與霉國核平昭和,並在島上駐軍的行為也所差不少。
宗預沉吟少許,回答道:“鄯善國戶二千有余,口一萬六千三百人,勝兵三千二百十二人。此地沙鹵,少田,寄田仰谷旁國。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駝,能作兵,與婼羌同。”
頓了頓,宗預補充說道:“自近歲以來,河水改道,敦煌索彥義領兵千人,匯合鄯善、焉耆、龜茲三國士卒3000人,不舍晝夜挖掘河渠,疏通河道,然河水缺水,難以更改。”
塔裡木河改道,樓蘭缺水基本是發生在東漢以後的故事,雖有人工阻止,但亦是難以改變天意。若是再過幾十年,樓蘭城也基本會被廢棄。
劉禪踱步一二,說道:“河水改道實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改。不如選地重建新城,如往南遷移,行壯士斷腕之舉,反而能使鄯善複興。”
“新城?”宗預若有所思地嘟囔一句。
“正是!”劉禪停下腳步,隨意在輿圖南部選了一個位置,說道:“自前漢後,今時西域不複彼時為我大漢所用。今建新城反而是我大漢重回西域,納西域歸附我大漢治下之機。”
“請陛下賜教?”宗預向劉禪拱手請教,說道。
“今河水枯竭,我大漢可與鄯善相談,取國中之地為我大漢新城之所,並用錢財贖買。其若有不從,會可讓戊己校尉進軍。建新城,納鄯善國為我大漢所用,行國道治之,收取賦稅,以足兵糧。”劉禪建議說道。
劉禪指了指輿圖上的鄯善國,說道:“若能有鄯善國之民為基,我大漢則可如前漢,掌握西域,升卿為西域都護,分離於敦煌郡之外。”
“卿以為何如?”
樓蘭在更名鄯善國後,便將國都遷至鄯善,將樓蘭城及民眾讓給了西漢駐扎。而劉禪的計策很簡單,大漢可以借著與鄯善國談判的理由,修築新城,趁機反客為主,逼迫鄯善國歸附大漢,讓大漢收取賦稅。
而且鄯善國不改其名,實行內地國道制度,降低西域諸國的排斥心理,便於強壯大漢在西域的筋骨。
大漢強健了筋骨,便可如西漢般掌握西域。畢竟為中原王朝苦惱的不就是,一旦發生戰事,需要從內地運送糧草至西域,遙遠的距離,所耗費的糧草、徭役讓農耕王朝難以支撐。
宗預皺著眉毛,沉吟許久後,方才舒緩開來,說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或是可行,不過鄯善國王需遷往涼州居住,並立鄯善王室之人為王,再令大漢西域官吏入國治之,一人兼府國二職,可使鄯善為我大漢所用。”
宗預的方法更陰,直接讓大漢西域長史府的官吏進入鄯善國當官,徹底推行國道製,收取國內的上的賦稅。
“依卿所言即可。”劉禪很爽快的應下,說道。
劉禪從輿圖前離開,坐到榻上,問道:“宗卿居西域多年,不知可有難處,可一並提出。畢竟一旦離朝,便不知何時可再相逢也。”
“公私皆可。”
跪坐在席位上的宗預,拱手道:“啟稟陛下,西域孤懸中原,西域士卒多是隴右、河西之人,由於路途遙遠,交通不便,中原戰事頻發,雖有戍邊輪番製,但難以實行。或因不在家,使家中貧寒,衣食缺乏;或各在遠方而無音訊,思鄉之情難以克制,此乃難事也!”
劉禪沉吟少許,說道:“既然如此,今時起戍邊士卒可讓家眷同行西域,若有願者可在西域定居,賞以錢財、牛馬,以為補償。若有不願,家中偏遠者,盡量按照年限戍邊。其次,可募西域胡兒為卒,遷其家眷入城,編戶齊民。”
宗預面露遲疑, 說道:“遷家眷於地方,恐會讓日後不軌之人所用。”
劉禪笑了笑,說道:“西域孤遠,身處異鄉,若無我大漢王朝在後,其豈能久存。故西域之卒,不在此法之內。”
“諾!”
“卿可還有難處否?”
“臣未有疑難。”
劉禪目光落到宗預身上,說道:“今天下未定,大漢之心仍在中原,西域少有兵往,亦難有物資西輸,故卿還需自謀。今喚卿入朝,聞卿所見,頗有感觸。今後朕授卿為西域都護,分於敦煌郡外,屬涼州刺史之下,望卿勉之。”
劉禪把西域提了一級,從附屬於敦煌郡,到與敦煌郡平級,聽屬於涼州,也能說是一種激勵。
“謝陛下,臣自當不負國家所望。”宗預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