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雨沐默然。她接受過二次基因改造和二次基因強化，也知道其中的風險，而自己的幸運指數有多高。

　　二次基因強化有30%的無效率，還有10%的不良反應率，包括莫名其妙的強化融解(強化作用消失)、怪病、殘疾，以及5%左右的致死率，但總體來看風險還不算大。

　　而二次基因改造就是高風險高死亡率的行為了，成功率低不說，致死率高得嚇人，還有可能喪失神智成為“基魔”——也就是基因狂魔。

　　這是一種力大無窮戰鬥天賦極高偏偏嗜殺成性的生物。因為改造的生物源不同，基魔中還可能產生種種怪異的能力，每個基魔的出現都會讓政府部門頭疼不已，要花大力氣進行圍剿。

　　胡雨沐家族，只是秦家外圍的一個小家族，世世代代充當著家將和家仆的角色，胡雨沐很小時就離開了父母，加入八大宗訓練營，接受了二次基因改造和強化。

　　她親眼看到過和自己一起接受基因強化和改造的孩子，改造失敗變成怪物後被拉走，不知所蹤，也有人當場七竅流血痛苦萬分地死去，屍體就隨意地挖了個坑埋了。

　　換了普通人家的父母，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孩子去接受二次基因改造和強化的?

　　她幸運地通過這些難關，接受了種種訓練，然後就被派出去，作為家族大業的暗棋，這就是她這樣的小家族子弟的命運。

　　哪怕她現在成了天女，有了一點地位和話語權，也只是附庸於大樹下的一棵小草，只能隨著大樹的意志行動，根本沒想過怎麽能離開大樹。

　　宇宙再大飛得再遠，還是有根無形的絲線牽系著她，讓她無法自由自在地翱翔。

　　這根絲線，或許是雖然從小分離但從未停止過思念的親人和家族，或許是自小在秦家受的教育和不停被強化的秦家至上的原則。雖然無形，卻牢固得無法扯斷。

　　秦寒青見胡雨沐沉默，也放緩了語氣，道:“雨沐，我們都是秦家的棋子，但是——你就甘願一輩子就被秦家這麽拿捏在手上?”

　　“現在又不是幾千年前的愚昧時代，我都納悶八大宗這一套高低尊卑怎麽還能沿續下來?什麽純血者雜血者，真是狗屁不通，不進行基因強化，人類在宇宙中不是找死嗎?”

　　“這是一種良性進化，而八大宗卻還頑固地守著血統論，太可笑了！還有那個狗屁的天國計劃，竟然還想著恢復古地球的榮光，鼓吹只有純種地球人才有資格領導人類走向宇宙。”

　　“雨沐，你不覺得荒謬嗎?讓我們這些基因強化者去幫他們打天下，然後讓他們那些所謂的純血者坐天下，跪在他們腳下接受他們的統治。”

　　“憑什麽?我們成了什麽了?這算什麽天國，地獄還差不多。這樣的組織，我們為什麽還要聽從，死抱著他們的大腿不放?”

　　胡雨沐抬起頭，像第一次認識秦寒青一樣打量了他幾眼，終於開口道:“但不管怎樣，總是秦家養育了我們，這不是背叛嗎?”

　　秦寒青一聲冷笑，道:“養育?給你口吃的，然後禁錮你的思想，限制你的自由，你管這個叫養育?”

　　“他們這是養豬、養狗，是為了食我們的肉吸我們的血，讓我們去咬人的！我們這些人，是怎麽熬過來的?還不都是靠著老天爺照顧，才能僥幸活下來啊。”

　　他稍稍放緩了語氣道，“雨沐，我們作為旁門，其實享受到的權利和待遇還是比你們高多了。畢竟我們的死亡率只有10%幾嘛，

也不用接受二次基因改造，還能學一些秦家的武功。”　　“因為我們好歹也是姓秦的——就像養狗，有血統的雜交狗還是能比土狗吃的好一點的。”

　　“而你們呢?為什麽只有你們這些人接受二次基因強化和改造?是‘愛護’你們?呵呵。”

　　“像你們這樣依附於秦家的小家族，應該有近百個吧，每個家族就算只出10個人，一共有多少人?看看你們訓練營中和你一起熬到最後的，又有多少?有一半人嗎?”

　　一半人?胡雨沐心中暗歎，如果有50%的存活率，那秦家就真是太仁慈了，事實上，10%都未必有?！

　　她依稀記得，剛進訓練營時，他們還被分成10個班，每個班都有百多號人，站在操場上，黑壓壓的，然後……就是不斷地減員、並班。

　　她剛進營時，上鋪是一個比她大一兩歲的小姐姐，夜裡她想媽媽嗚嗚哭泣時，小姐姐還握著她的手告訴她，要堅強，她們可都是身負重任，不能哭鼻子的。

　　小姐姐的印象她已經很模糊，記得的只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因為只是幾周後，在他們接受第二次基因強化時，小姐姐不幸踩中了那5%的雷。

　　此後她的上鋪換成了一個小哥哥，小哥哥長得很帥，嘴角老是掛著笑的，但他同樣沒有熬過第一個冬天。

　　冬天訓練要他們身負30斤的重物，遊過一個近千米的小湖，他們才是五六歲的孩子啊。

　　浸在冰冷的水裡，她只會哭泣，拚命地揮舞著雙手，在離岸還有近百米時，每個人都筋疲力盡，那位小哥哥就慘叫了一聲，沉了下去再也沒浮上來。

　　而岸上，十幾個教官就這麽冷漠地看著一動不動……

　　還有那次二次基因改造， 她和另外11個孩子要接受的，據說是一種非常稀有、強力的獸性基因，而稀有、強力也就意味著超低的成功率。

　　最後走出門的，就只有她一個……

　　就這樣，她的上鋪換了一個又一個，到最後她已麻木了，甚至不願意去問問新來的上鋪叫什麽名字。

　　在她十二歲終於走出訓練營時，她身邊就是稀稀拉拉的幾十個人。

　　有100嗎?她也沒去數過，他們相互間根本沒有告別，因為已經有過太多的告別，真正的告別。

　　他們每個人的心，都很冷很冷，胡雨沐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連心跳的感覺都沒有的人，難道不是死人嗎?

　　她被派到碧下星，隨機進入了178，在隊裡，她給人的印象是活潑天真、可愛無邪，可是她自己知道，那並不是她，只是她的一件外衣，她的內心，還是冰冰冷冷的。

　　只是慢慢的，她感覺心開始有了溫度，胡老爹真把她當成了孫女，關愛有加，隊友雖然經常不靠譜，可是真把她當成了小妹妹，那種有人寵著的感覺真好啊。

　　還有方思鵬，這個有點傻傻的大男孩，為什麽現在自己總喜歡和他呆在一起，在他身邊會很安心很安全，可他明明實力還很弱呀。

　　想起方思鵬，胡雨沐的心跳似乎有點不一樣，這是種什麽感覺?她有點心慌了。

　　就像一個小女孩藏起了一顆糖果，拚命地不想讓大人知道。

　　其實每個人都看到她攥起的拳頭裡露出的糖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