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梁、劍柱、碑桌。
盧通坐在一塊石碑旁,夾起碑上的一塊嫩紅肉絲,放入口中,肉絲入口即爛,散出一股類似魚肉的鮮香。
“這道‘鶴立魚群’不錯。”
鯨甘坐在旁邊,嘗了一口魚湯,道:“這是神武樓的招牌菜,主材是一枚群魚升雲丹,單是丹藥就要十兩銀子。”
“不貴。”
盧通放下快子,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金子越來越不值錢,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師兄手裡還剩下一大堆,你想吃什麽盡管點。”
鯨甘有些拘謹地點了下頭,低頭夾了一小塊鶴肉。
盧通放下茶杯,心中有些無奈。
距離那天搭訕鯨甘,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二人經常一起練拳,練完拳後一起出入各種酒樓、樂坊。
他絲毫不吝嗇金銀。
剩余的一匣金子花了一小半,可是……
關系毫無寸進。
鯨甘很像她家裡的小酒館,老實、貧窮、本分。花的金子越多,似乎反而越生疏。
金子不多了。
他開始考慮換一個目標。
“師妹?”
鯨甘立馬放下快子。
他問道:“你會不會彌天拳?”
“不會。”鯨甘搖了搖頭,“彌天隻傳給嫡傳弟子,我還差得很遠。”
盧通捋了下胡須,道:“為兄是外面的修士,難道沒有一絲機會學得凶災、彌天?”
“這兩道拳法在千秀樓也有,師兄可以去試試。”
“他們會傳?”
“嗯,上繳功法、丹方、法術,或者開一家武館,反正替景秀立下貢獻都可以換取法門。門裡很多師兄都替景秀效力,換取其他武館的絕學。”
盧通想到了鶴飛。
當年鶴飛遠赴無憂仙船追殺謝昆,可能也是為了換取絕學。
“來嘍!”
他正思量時,樓梯口傳來一聲渾厚吆喝,一個黑塔般的漢子提著一杆大槍上來,喊道:“獨挑珠宮、橫槍貝闕!”
大槍上貫穿著一個個飄著芳香的嫩貝殼。
鯨甘挪開碑桌上的盤子,介紹道:“師兄,這個是貝寶丹,丹內血氣充沛,很適合我們。”
“好。”
漢子大步走來,經過一根八面劍柱時,柱子旁邊突然站起一個婀娜人影。
人影伸手一挑,漢子手中的大槍飛去,槍尾抵在劍柱上,槍尖斜著刺入旁邊一張碑桌。
大漢立馬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槍杆,怒道:“這位道友,你幹什麽?”
盧通十分意外。
吃了幾百次酒館,還是第一次碰到半路奪菜的。
“師兄,那是我們的。”
鯨甘也一臉意外。
他笑了一下,緩緩站起身,道:“走,去看看,是誰搶我們的東西。”
一次次思索魏虎怎麽做事。
千百次後,似乎已經成為了本能,下意識有了動作,有時候甚至開始先做、再想。
魏虎,和他一樣,也是從街頭上廝混出來的。
不過二人相差很大。
盧通心思周密,無論對普通修士,還是大修士、真人等,全都十分謹慎。
而魏虎,面對地位高、修為深的,恭敬到近乎諂媚。面對普通修士,則絲毫不放在眼中。
劍柱旁。
一個身段婀娜的女修拿著快子夾起一塊貝肉,放入口中嘗了一下,嬌笑道:“天師兄,這個不錯,我們留下吧。”
桌邊還有一男一女。
男修築基修為,相貌普通,身上的燦金法衣十分華麗。
女修嬌小玲瓏,看著已經走近的盧通,翻了下眼皮,道:“盧師妹,這是人家的東西,不懂規矩就算了,別給師兄惹來麻煩。”
姓盧?
盧通心神震蕩,腳步定了一瞬,繼續走到桌邊。
那天兩人在同根林分別,鏡心率先離去,隻留下一句話:“以後我會再出現,遇見姓‘盧’的多看一眼。”
鏡心來了?
他盯向婀娜女修,和盧不通相比,更年輕、也更漂亮,身段凹凸有致,十分勾人。
一眼看過又看了一眼。
察覺到臉上的幾條熟悉紋路時,終於心中一定。
的確是鏡心。
鏡心本命法術初成時,開始生成的假象疏忽了臉上的幾道細微紋路。如今實力大進,不可能再也這種紕漏。
這是故意留下的線索。
二人對視一眼。
盧通正要開口質問。
鏡心突然夾起一塊貝肉,笑著趴在桌子上,朝男修嘴邊遞過去,道:“天師兄,你嘗嘗。”
桌上有菜、有酒。
美人趴在桌上,比酒菜更香豔。
盧通立馬臉色一沉。
“啪!”
他用力打出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找死!”
石碑大桌裂開一片蛛網,下一刻半邊桌面直接坍塌。
“哎呀!”
鏡心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裡仍然拿著快子,快子上的晶瑩貝肉墜地。
被喚作“天師兄”的男修嚇一跳,立馬站起來,退後兩步,道:“誤會!這位師兄,我師妹記錯了菜,這道菜多少兩銀子,我十倍賠給師兄。”
說著取出一錠五十兩的金子。
盧通更加惱怒,瞪著男修,道:“師兄?你也配!”
天師兄臉色驚疑不定,猶豫了一下,又取出一錠金子,遞過道:“請道……前輩見諒。”
這時,神武樓的掌櫃過來,掃了一眼、問了一句,迅速明白了場中的情形。
“二位,給神武樓一個面子,先坐下如何?老夫一定給道友一個滿意的交代。”
天師兄立馬點頭,道:“好,好。”
“哼!”
盧通用力甩了下袖子,挺著大肚子,一步一搖地返回桌邊。
片刻後。
掌櫃的端著酒杯走來,先喝了一杯酒賠罪,又依次放下一瓶丹藥、一塊令牌、一百兩黃金。
“仙長,實在抱歉。丹藥是小店的月漿洗神丹,尚可一用。令牌是小店的貴客,以後可以隨時享用上等包房。”
盧通臉色微動。
月、神,月亮與神魂。
金丹一成,修為難進。
單純靈草煉製的丹藥,已經很難提升修為。只有煉入日、月、星、五行等天材地寶,淬煉金丹的同時可以提升修為。
神武樓竟然這麽舍得。
他臉色稍緩, 點了下頭,道:“你們的誠意夠了,他們的呢?”
掌櫃的側身讓開。
一個身軀婀娜的女修端著酒走過來,楚楚可憐道:“師兄,我錯了,請師兄原諒我這一次。”
盧通心中湧出一股熱流。
相貌不是、聲音也不是,甚至人都可能是假的。
可是……
還是忍不住地心神蕩漾。
他端起酒杯,道:“好了,算你有誠意。”
“謝前輩,謝前輩……”
天師兄站在後面,也端了一杯酒。
盧通瞥了一眼,立馬蹙起眉頭,喝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