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養仙途】 【】
大日高懸。
白中帶著一抹金色的陽光照入房內,灑在盧通、雲傲的身上。
盧通伸手沏茶。
陽光下,水霧升騰而起,猶如一條白龍。
他推過一杯茶水,道:“你們的手段很厲害,可惜死的人是寶囊,有實力殺他的只有寥寥幾人。”
雲傲端起茶杯,直接抿了一口滾燙茶水。
盧通問道:“你們逃不了。說吧,施展入夢術把舍鹿引入七寶府的人是誰?”
雲傲默不作聲,十分緩慢地抿完一杯茶。
“是我。”
雲傲放下茶杯,突然氣質一變,用力全身力氣冷笑了一下,道:“也只能是我。”
盧通眯了下眼,道:“威脅我?”
“不是,是勸誡。寶囊因我而死,此事可以到此為止,繼續下去,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他略作沉默,道:“你急著找死,看來是想保下那個人。”
雲傲眼神晃動了一下。
盧通盯著雲傲,道:“值得用命去換的,一定是最親近的人。你拜入七寶府數百年,那人應該是同門的師弟師妹?寧海?虎旗?還是觀慧?”
雲傲神色漸冷。
盧通說完觀慧的名字,眨了下眼,道:“我輾轉南北,從未見過如寶囊這般無恥之人。一無忌憚,不分貴賤、親疏,一個溫柔體貼的女弟子近在眼前,想來……”
“夠了!”
雲傲厲聲吐出兩個字,渾身法力一震,在背後化作一柄丈許雲劍。
盧通一掌按在桌上,運起法力,迅速化作一條黑白神龍,丈半長鬃在頭後飛舞,蕩出無數細微雷芒。
二人對峙幾息。
雲傲受傷很重,強行刺激神魂,雙眼內迅速爬出一道道血線,很快連成一掌赤紅血網。
“到此為止,否則日落之前,寶囊、舍鹿、闕神蓬三人之間的醜事,還有《竊歡》中的其他人等,全部傳遍仙船上下。”
“闕夫人的事是假的。”
“哼。”
雲傲哼了一聲,左眼流出一行血淚,道:“是真是假,他們自會揣測。”
盧通沉默不語。
髒水一旦沾上,很難再洗乾淨,他尚且分不清真假,其他人更分不清。
外患一直未除,內亂一生,術書仙船能否安然渡過全是未知之數,最壞甚至可能土崩瓦解。
片刻後,盧通率先斂起法力,盤在長幾後,道:“為了保住一人的清白,就毀掉其他人,如此行徑與寶囊有什麽分別?”
“咳!”
雲傲氣息一亂,雲劍瞬間潰散,一時間眼角、嘴角紛紛流出血線。
盧通搖了搖頭,探爪遞出兩枚血靈,道:“闕神蓬一直盯著此事,你們的手段瞞不過他。”
“你大可以轉告闕神蓬,看他會如何選擇。”
雲傲吞下血靈,閉目調息。
盧通側頭看向窗外。
外面陽光正盛,沒有一片雲彩,無邊天空上隱約有水紋閃爍,看起來像一大塊瓦藍色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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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養仙途】 【】
“單憑你瞞不過闕神蓬,除非我幫你。”
他從天上收回眼神。
雲傲已經睜開眼,道:“你要什麽?”
“我受你指點頗多,《六識神法》中的鼻神、身神對我大有裨益,
也該回報一二。” 雲傲搖頭不語,不相信這種說法。
盧通笑了下,道:“你說的對,此事應該到此為止。寶囊死不足惜,為了這種人,不值得連累別人,更不能連累整個仙船。”
二人互相對視。
盧通點了下龍頭,道:“盧某身為外人,願意促成此事,即使以後再有人重提此事,也與你們無關。如何?”
寶囊死了,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查個清白,找到雲傲頭上,後面還藏了其他事情,對七寶府、舍鹿等全沒有好處,對術書仙船更有大害;
不查出凶手,寶囊還有兒子、弟子,這次埋下隱憂,等以後炸開時又是一場禍患。
最穩妥的辦法,由外人出面,拿出一個說服所有人的辦法,即便以後舊事重提,也可以推給外人,不至於危及仙船。
雲傲心中十分明白,眼神微動,起身走出一步關上窗戶。
房內瞬間一暗。
陽光照在窗紙上,透出微弱黃光,仿佛一束視線投入房內,被阻攔了大半。
盧通張口吐出一層層紗帳,把二人隔絕在靈寶內。
雲傲重新坐下,道:“老君的旨意?”
“我猜,應該是。”
二人在窗邊說話,沒有任何遮掩,如果有心偷聽,真人尚且瞞不過,更不必說已經是大能的元術老君。
盧通懷疑,雲傲也在借此試探,試探老君是否會網開一面。
雲傲思索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道:“你想知道什麽?”
“所有。”
盧通重新沏茶,倒了一杯茶水遞過。
雲傲看著長幾上的細碎小花,略微失神,道:“我十九歲與他相識,他幻化成南方的宗門弟子,第一次見面是街上偶遇,之後每日都夢見他,我以為一見傾心,所以,所以私下結為道侶。後來拜入他門下,一直到得傳《六識神法》,知曉入夢術後才猜出他的身份。他騙了我,我以為只有我一人,可是……”
雲傲眼神痛苦,嘴唇也開始抖動,道:“還,還有觀慧、錦崖、綠宇,一直到看見那本冊子,我才知道竟然還有那麽多人,他在玩弄我們每個人。”
盧通心頭一歎。
“觀慧、綠宇也知道?”
雲傲搖了搖頭,道:“她們不知道,他修行的法門極多,每個人都不一樣。”
盧通看過《竊歡》對此也略知一二。
“施展入夢術的是誰?”
雲傲再次陷入沉默。
盧通等了一會兒,道:“還不相信我?”
雲傲搖了下頭,神色十分糾結。
盧通心頭微動,道:“觀慧、綠宇還蒙在鼓裡,虎旗才築基修為,寧海無心修行,入夢之人是錦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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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傲閉了下眼,道:“這件事不可外傳,包括老君在內。”
“好。”
盧通一口應下。
雲傲道:“寧海、錦崖、虎旗,都是寶囊親子。”
盧通並不意外。
寶囊心性十分邪異,和百花坊主有了兒子,和其他人也有幾個兒子很正常。
“他們知道嗎?”
“知道。寧海、錦崖在破入金丹時被告知了,還私下傳授了入夢術。虎旗還不知道。”
盧通抖了下眼角。
事到如今已經明了,無論入夢之人是寧海、錦崖,其中必有父子相殘。
“親父子為什麽反目成仇?”
雲傲抿了下嘴。
盧通已經發覺不妙,雲傲不像猶豫之人,幾次三番吞吐不定,背後的事情肯定難以啟齒。
以寶囊的為人,再齷齪之事也做得出來。
盧通道:“因為觀慧?”
錦崖、觀慧,雖然還沒有結成道侶,但是七寶府上下每個人都知曉二人的情意。
雲傲眼神一痛,點了下頭。
盧通又道:“錦崖發現了寶囊染指觀慧?”
“不是。”
雲傲咽了下喉嚨,平複心緒,道:“錦崖、觀慧之間,全因寶囊而起。”
“什麽?”
盧通心頭猛地一跳。
雲傲反而徹底平靜下來,仿佛卸掉了一道枷鎖,道:“寶囊絕情寡義,把所有人都視為玩物。曾化作錦崖,欺騙觀慧,觀慧被蒙在鼓裡,以為是錦崖主動追求,於是二人才有今日。”
盧通心神震蕩。
這……
寶囊老匹夫,不當人,早該被殺。
即便有所準備,還是沒想到,竟然可以不堪到如此地步。一位元嬰真人,竟然和妖城中的血食人奴無異。
房內陷入死寂。
盧通端起茶杯,喝完一杯茶,漸漸平靜心緒。
雲傲道:“你打算如何?”
他看了一眼窗戶,道:“所以此事以你為主,與錦崖一起殺死寶囊?”
雲傲眨了下眼。
正要開口時,盧通突然道:“還有誰?你心神疲憊,根本無力掩藏破綻。”
雲傲定了一下,又吐出一個名字。
“寧海。”
盧通眼神一跳,等候雲傲繼續“坦白”。
雲傲道:“寶囊眼裡,所有人都是玩物,寧海也不例外。欺騙錦崖、觀慧的手段,最早是用在我和寧海身上。”
盧通瞳孔一縮。
雲傲、寧海、錦崖、觀慧、虎旗、綠宇,六個弟子,不出意外的話,寶囊不死,虎旗、綠宇也無法幸免。
“入夢告知舍鹿的是誰?”
“錦崖。我們六人中,寧海最聰明,他最早看破寶囊的面目。早年太過傷心,自傷神魂,已無法施展入夢術。”
“寧海做了什麽?”
“定計。若不是寧海指點,我們做不成這件事,也躲不到今天。”
盧通點了下頭,終於明白了來龍去脈。
雲傲殺人、寧海定計、錦崖入夢,殺死寶囊後,裹挾整個仙船,要麽一起生、要麽一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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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麽條件?”
雲傲道:“求道友助我了結此事,不要波及師弟師妹們。”
盧通思索片刻,道:“入夢術,能不能用符籙施展?”
“不能。神魂入夢,需要煉出一尊‘夢神’,此物極為繁複,需要常年修行才能煉成,僅憑一道符籙無法形成。”
他點了下頭,道:“那隻好讓錦崖配合,說受你蒙騙,這才施展入夢術告知舍鹿。”
“好,我會與師弟商議。”
“還有什麽條件?”
雲傲搖了搖頭,站起身,朝盧通俯身行了一禮,道:“多謝道友。”
盧通張口吞下紗帳,打開窗戶,陽光再次撒入房內。
“明天一早,隨我去見闕真人。”
“是。”
雲傲告辭離開。
盧通一路送至樓下,看著遠去的背影、以及往來人流,喃喃道:“這算是做了一樁好事?”
……
夜晚。
盧通坐在書桌後,翻看闕玉特意找出的一本珍稀藏書《架丹微論》。
架丹,後來之法。
古仙時沒有這種法門,丹破成嬰,全靠感悟自然。心有所悟,法門流轉隨之變化,時機到了自然突破。
後來演道宗、九鼎山諸宗、五廚宗等一起開創此法。
架丹,猶如搭牆、壘石,在丹內埋入丹心,以備日後熬煉金丹,破入元嬰。
架丹之法,也是從元嬰推演而得。
他正仔細翻看時。
“咚。”
一聲輕響,大門被敲了一下。
盧通心神一驚,道:“誰?”
“咚。”
門又響了一下。
盧通收起法門,縱身一躍,化作丈半龍形,遊到門後一爪拉開大門。
“是你?”
門外人竟然是寧海。
寧海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露出笑意,道:“擒氣宗盧通,久仰。”
盧通讓開龍尾,道:“請。”
二人進入房內。
寧海四處看了幾眼,道:“道友住的可還習慣?”
“尚可。”
盧通心頭幾個念頭閃過,道:“深夜來訪,肯定有要緊事,道友不妨直說。”
他對寧海有些忌憚。
雲傲等殺人之後,可以一直拖延到現在,並且尋得一線生機,全都仰仗寧海的設計。
寧海點了下頭,徑直走到椅子旁坐下,道:“道友今夜若有閑暇,我們一起去見闕神蓬,如何?”
“嗯?”
盧通睜了下龍目。
寧海道:“寶囊是我所殺,入夢術也是我親自安排,只為了在壽終之前,替術書鏟除一個大惡。”
“壽終?”
寧海笑了下,道:“我神魂受損,壽元所剩無多。”
盧通眼神閃動,盤在旁邊的椅子上,道:“雲傲知道嗎?”
“與她何乾?”
“也對。”
盧通點了下頭,道:“錦崖呢?”
“我親自來此,自然已經安排妥當。”
盧通盯著寧海,沉聲道:“這一步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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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高估我了。”
寧海臉上一直掛著淡笑。
盧通看了一息,點頭道:“走吧。”
“多謝!”
二人離開九耀樓,連夜趕往闕府。
盧通沒有走正門,而且直接朝陣內打入一道法力。
闕府護衛剛出現。
一束金光卷過,直接把二人帶入池塘中央的賞光樓。
闕神蓬看到盧通顯露龍軀,已經明白凶手已定,看著寧海神色十分複雜。
“竟然是你。”
寧海拱手行了一禮,道:“弟子不才,辜負了師叔看重。”
闕神蓬搖了搖頭,歎氣道:“為什麽殺你師父。”
“寶囊依仗入夢法術,禍亂術書上下,欺辱數十名女修,遲早惹出大禍。寧海自幼受老君教誨,不忍術書遭逢劫難,所以親手除去此獠。”
寧海說完,取出一本粉皮冊子,上面繡著兩個字“竊歡”。
之後又取出幾摞畫像。
盧通瞥了一眼,頓時眼角微挑,寧海竟然拿出了闕夫人的畫像,而且看數目起碼有上百份。
寧海道:“弟子逾越,為了擾亂師叔的視線,畫了這些畫像。萬幸及時醒悟,沒有流傳出去,所有畫像都在這裡,請師叔責罰!”
闕神蓬神色一冷,盯了寧海一眼,接著又看向盧通。
盧通立馬低下頭。
“入夢術也是你?”
“弟子委托錦崖施展的,我騙他說,舍鹿包藏禍心,必須引他動怒。錦崖一向敬佩弟子,沒有多問,直接聽從了吩咐。”
“竟然狠毒至此,隨我去見老君!”
“是。”
闕神蓬縱身一躍,卷起寧海離開。
盧通獨自留在賞光樓。
等了許久,直到天光初現也不見有人回來,隻好獨自離開。
街上行人稀少,早起的攤販剛開始燒水擺桌。
盧通返回九耀樓。
樓下,雲傲正站在門口,看著盧通飛來的方向,睜大雙眼,道:“盧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