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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通站在桌前,桌上擺了一幅三尺畫卷。
“這就是無字仙書?”
畫上,一張紙飄在空中,散出億萬道光芒,每束光中都藏著一串字符。
九夫人站在旁邊,道:“百裡家的珍藏應該不會錯。”
他抬起龍爪從畫上撫過。
“你覺得,我和丁楚誰的機會更大?”
九夫人略作猶豫,瞥了盧通一眼,正準備開口時。
“哎。”
盧通歎了口氣,道:“算了,人事已盡,剩下的交給天命。”
原本丁楚的機會很渺茫。
可是國商立下之後,丁楚沉寂半年,又修訂出稅法,《杖稅》詳實、清晰、嚴密、繁複。
糧稅、商稅、增利稅、地稅、路稅、車馬稅……
稅法頒布以來,眾家族步步受挫,不得不施展手段避開稅目。
丁楚則帶人嚴盯死防。
雙方一刻不停的交手。
交手中,杖國商會開始突飛猛進,和新國都一樣,每天一個新模樣。
“夫人,槃國送來一封請柬。”
“拿過來。”
九夫人接過請柬,翻開一看,直接擺在桌上,道:“給你的,請你去槃國一會。”
盧通掃了一眼,有些意外,道:“絕鶴,寫《孝經》的那人?”
“嗯。”
“她找我做什麽?”
九夫人看了一眼請柬上的落款,神色有些不喜,道:“天知道,不過能寫出那種東西的人,肯定心懷鬼胎。”
“未必。”
……
第二天,槃國。
盧通、九夫人越過國界,登上槃國備下的無棚車輦。
車輦朝北方行去。
走出不遠,九夫人嗅了幾下,眉頭微蹙,道:“什麽味道?”
“土腥味。”
盧通神色十分平靜。
還沒有進入槃國,還在城北時,他就聞到了這種怪異味道。
有土腥味,但是除了土腥外,還有屍臭、腐爛、煞氣……
這是僵屍的味道。
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還是在羊山神墟時,耿老爺的三弟子修行的就是煉屍法門。
“真難聞。”
九夫人拿出一條手帕,擋住口鼻前,又轉向盧通,取出一個香囊,探手掛在尖角上。
萬塚山。
早年是墳地,墳地佔滿山頭後,開始生出毒瘴之氣,後來成了一頁宗關押邪修、要犯的監牢,如今又成了槃國的國都——
萬僵城。
城門口,一個車輦停在路邊,輦上站著一個高且瘦的白衣人。
“微山,絕鶴,見過盧道友。”
白衣人拱手行禮。
盧通神色稍動。
絕鶴,廣宏國的三十六飛將之一,而微山是古仙之地的三千大山之一。
介紹時說山,而不說國,看來這次會面是私人相聚。
“擒氣宗盧通,見過絕鶴道友。”
“請。”
兩輛車輦一起駛入萬僵城。
九夫人來回打量絕鶴,看了幾息後,傳音道:“看著不像是寫出《孝經》的陰險之徒。”
“人不可貌相。”
盧通朝旁邊瞥了一眼。
絕鶴氣息純淨,神色平和,看起來有些出塵、離世。
走了不久,路過一個簡陋茶館,裡面一群人圍在一起,正聽一個黑袍人說話。
聲音洪亮,擲地有聲,響徹茶館內外:
“……又是老毛病,《孝經》上都說了。”
“什麽是孝?”
“活著的時候孝順,那不是真孝順。給口好吃的、說句好聽的,誰不會?你照顧的再好,加起來攏共才幾十年!”
“死了以後接著孝順,那才是真孝順!”
“養成活屍、煉成僵屍,神魂雖然散了,但是肉身可以千年萬年的傳承下去,這才是真的孝子賢孫!”
“你不煉?”
“你要是不煉,幾百年後人家上下幾十代團聚一堂,你家孤零零幾口人。這叫什麽?這叫忘祖、絕戶!”
“人啊,一旦連祖宗都敢忘……”
車輦遠去,九夫人已經眉頭緊皺。
走了不久,又是一處路口。
同樣圍了一群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幼,全都一臉木然地聽黑袍人講話:
“……只有孝心不夠,沒有錢不夠!”
“我們這是什麽地方?萬僵城!僵屍才是頭一等,死人只是最低等!你們問問,誰願意被別人踩在頭上?”
“國主早已經下令,沒錢,可以找八大僵王,把名字報上去換材料,等煉成僵屍後,大軍出征時一起為國效力。”
“這事兒一舉兩得!你們當晚輩的,供奉肉身,盡了孝心。老人雖然走了,還能在軍隊立功,接著替家裡出力!”
盧通眯了下眼。
九夫人毫不掩飾地瞪了絕鶴一眼,靠在盧通身旁,抬手挽住一條龍臂。
人還是人,話也能聽懂,可是這一切卻恍如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讓她心中生出一陣寒意。
又走了一段,經過一段少有的陽光溫暖的地方。
幾個老人圍著一個黑袍人攀談。
聲音雖然小,但是十分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內:
“老哥,你說人活一輩子圖啥?還不都是為了兒女,要我說,煉成僵屍才是大好事,可以照顧他們一輩子。”
“人家《孝經》上說了,‘上待之不慈,責之以孝,下必不安,不安則心離,心離則逆,此為大不祥’!”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們這些當爹娘的,要是不替兒孫考慮,兒孫心裡委屈,一家人心散了,家也就快亡了!”
“有些事該我們自己拿主意……”
車輦逐漸遠處,前方開始出現一座座府邸。
九夫人抿了下嘴唇,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道:“青天白日下,竟然敢如此顛倒陰陽,今天算漲了見識,看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陰毒。”
她當了近百年城主,雖然算不上愛戴百姓,但也絕不會愚弄百姓。
絕鶴,《孝經》的源頭。
九夫人對絕鶴已經滿心厭惡。
絕鶴看了九夫人一眼,沒有理會。
“呼。”
盧通吐出一口氣,突然問道:“有用嗎?”
絕鶴有些疑惑。
盧通轉頭看去,道:“寫一本《孝經》,再找人念叨幾句,真的可以扭轉正反?”
絕鶴神色十分平和。
“現在沒用,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那時才有大用。”
盧通想了一下,心頭一歎,沒有再問。
九夫人道:“二十年就能蒙蔽人心,把錯的說成對的?”
絕鶴看了盧通一眼,沉吟一瞬後看向九夫人,問道:“道友覺得,什麽是人心?”
“人心有眼,可以看清楚對錯。”
“不對。”
絕鶴搖了下頭,緩緩道:“人心如水,在天是雨、在地是河、在晨是露、在暮是霞,人心無性,是非、對錯皆隨外因而定。”
九夫人神色一愣。
她在發泄心中不滿,可是絕鶴竟然說了一通大道之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盧通拍了下九夫人的肩膀,轉頭看向絕鶴。
“絕鶴道友。”
絕鶴微微點了下頭。
盧通道:“水有雨、河、露、霞,人分善、惡、正、邪。一個人,如果不分正邪、不講善惡、不懂仁孝,應該稱之為什麽人?”
二人互相對視。
片刻後,絕鶴道:“槃國需要的人。”
盧通瞳孔一縮,緩緩收起視線。
絕鶴的手段十分狠毒。
他、丁楚的辦法,只是管人。而絕鶴的手段,從人心下手,抹除善惡、是非,隻留下需要的人,或者說工具。
一句話,說一遍沒用。
但是天天說、月月說、年年說,說上十年二十年,那就成了槃國的禮法。
經過十余座府邸。
車輦停在一片樹林外,林中有柳樹、松樹、柏樹、桑樹,枝杈扭曲、縱橫交錯,看起來十分雜亂。
絕鶴率先下輦,抬手道:“請。”
“好。”
三人進入林間小道。
一陣冷風吹來,透皮入骨,比冬天的寒風還要森冷幾分。
九夫人默默運起法力,緊貼在盧通身旁。
樹林深處,幾條粗壯的樹根,猶如一條條墨色老龍,互相糾纏在一起,盤繞出一個大圈環。
環內擺了一間二層木樓。
樓旁亂石堆積,其中一塊石頭上,仍有兩個字保存完好,上面寫著“之墓”。
盧通環視一周,又瞥了一眼木屋底下,心中已經明了,以前這裡應該是一個大人物的墓地。
絕鶴推開門,道:“道友請,隨行女眷可以去樓上歇息。”
“好。”
盧通進入樓內,看了一眼,頓時心中一陣意外,道:“丁道友,你也收到了請柬?”
“盧道友。”
丁楚起身招呼。
旁邊椅子上,還有五個從未見過的男女修士。
九夫人前去樓上。
盧通龍爪輕點,半走半飛的靠近到丁楚旁邊,盤坐在椅子上。
絕鶴進入樓內,關上門,走到正位坐下,道:“諸位即便不認識,也應該聽說過彼此。剩余的五頁仙書,就在我們八人中選出五人。”
盧通再次挨個打量周圍人,環視一周後,和丁楚對視一眼,心中猜測絕鶴的目的。
絕鶴道:“三年之期已近,孰勝孰負,諸位應該已經有所猜測,今天我想和諸位一起定下名額。”
盧通挑了下眉頭。
其他人也十分意外,其中一人道:“絕鶴道友,就算定下五人,恐怕一頁宗也不會聽從我們的想法。”
“不是聽從。”
絕鶴環視一周,沉聲道:“我們選出三人,自行放棄,剩余的五人自然會被選中。”
有人臉色不悅,道:“道友想替我們做主?”
絕鶴神色沒有絲毫波動。
“時間臨近,我懷疑有人可能一時昏頭,不顧代價地替槃國、杖國出力。如此一來,重新歸於混亂,我們八人全部陷入被動。今日定下,對大家都有好處。”
盧通想了一下,心裡十分認同。
絕鶴的說法,不合規矩,不過對他有好處。
時間快到了,萬一有人為了賭一把,付出大筆財力,其余人若是不想放棄,只能跟上一起下血本,最後只有杖國、槃國獲利。
“是嗎?”
剛才還只是不悅的年輕男修,這次臉色徹底陰沉下去,道:“道友打算讓誰放棄?”
絕鶴沒有閃躲,道:“你。凌謀,有過無功,機會渺茫,不如就此罷手,諸位以為如何?”
“啪!”
凌謀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站起道:“我偏不罷手!”
“我同意。”
一個滾雷般的聲音響起,樓內所有人全部看向盧通。
盧通抬起眼皮,盯著凌謀一眼,看向絕鶴,點了下頭,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同意絕鶴道友的安排。”
他原本不願出頭,可是看到凌謀的反應,立馬下定了念頭,今日必須支持絕鶴,徹底定下五人的名額。
凌謀,元嬰真人的兒子。
從反應看,多半準備了一記厲害手段,準備最後翻盤。
這次的名額不容有失,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哼!”
凌謀嗤笑一聲,道:“盧上師,你就如此斷定,你在五人之中?”
盧通道:“就算不在,盧某也隻好認了,絕不會撒潑打滾、糾纏不清!”
“你們早有勾結!”
凌謀抬手指著盧通、絕鶴,道:“你們莫非看不出來?他們已經提前決定了五人的名額,今天只是裝裝樣子,騙過我們!”
盧通沒有多說,直接收斂起神色。
他們沒有勾結。
不過絕鶴親自在城外迎接,沿途又十分有耐心,如此示好,意思已經很明顯。
樓內沒有人附和。
絕鶴看向一個少女模樣的女修,道:“董師妹,你以利誘人,起效甚小,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就依師姐所言。”
女修外貌雖然稚嫩,神色卻十分老練,嘴角一絲淡笑,看不出是否心有不甘。
還有最後一個。
絕鶴環視一周,在丁楚身上稍作停頓,繼續看向一個青年男修,道:“喬寧成師弟,你可願意放棄?”
“為什麽是我?”
“強行沒收不願煉屍的百姓祖墳,掘出屍骨後賜給主動煉屍的家戶。此舉雖然小有成效,但是也為槃國埋下禍根,百姓內鬥乃是大忌,你機會渺茫。”
“就此罷手,我不甘心。”
喬成年紀不大,看起來有些不滿,不過沒有太多憤怒。
絕鶴挨個看了凌謀、董姓女修、喬寧成一眼,揮手取出三個木盆,道:“此舉對他們不公,我們五人全部因此獲利。我們各自拿出一些珍藏,彌補他們三人,你們意下如何?”
“理應如此。”
絕鶴、盧通、丁楚等五人,分別拿出丹藥、草藥、法寶等放入盆中。
盧通分別放了一瓶星花丹。
喬寧成最先收下木盆。
董姓女修道了一聲謝,也收下木盆。
凌謀嘴唇緊繃, 道:“我不答應,你們要如何?”
“你不必答應。只不過……”
絕鶴眼神十分平靜,抬手指了下盧通等人,道:“我們五個人聯手,你沒有機會。”
“好!好!走著瞧!”
凌謀拉開門,大步衝出去,用力甩上房門。
盧通輕吐一口氣。
事情成了。
旁邊,絕鶴繼續道:“二位既然拿了東西,不如就此離開槃國,我們一起替二位送行,如何?”
“好!”
“二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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