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山城,殺聲陣陣。
遠處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震得地面抖動、人心驚懼。
一頭霧鬼鑽出縫隙。
高三丈,形如丹爐,爐上盤了一圈手臂。
上半身十條手臂,細的如水桶、粗的如水缸,手臂末端有猿手、虎爪、鷹爪、鉤子、尖刺等。
下半身三條象腿,又短又粗。
盧通滴入鬼血。
一棍掃開擋路霧怪,殺近之後,抬起鐵棍朝霧鬼打去。
沒有任何花哨,十分緩慢地掃向一條象腿。
霧鬼伸出四條手臂,兩隻猿手抓向鐵棍、兩隻鷹爪抓向頭顱。
盧通繼續邁步。
虎爪一前一後,左爪摳、右爪撐。
丹田內法力流出,鐵棍上泛起幽光,速度雖然不增,卻多了一層猶如山嶽的厚重。
鐵棍掃入猿手。
“噗。”
一聲悶響。
兩隻猿手如同朽木,一觸即潰。水桶粗的手臂,齊肘炸開,濺出大片黑水、棉絮。
鐵棍速度不減,繼續砸中象腿。
“當!”
一聲金屬撞擊,鵝卵粗的鐵棍陷入象腿。象腿上棉絮、樹皮脫落,露出一根黝黑鐵柱。
“嘿嘿!”
霧鬼怪笑兩聲,桌面大的鷹爪猛得落下。
盧通念頭微動。
尾巴跳出,一連抽兩記鞭影掃開鷹爪。
霧鬼邁出三步,讓開縫隙,吼道:“這個,我的菜。”
後方縫隙中,又伸出幾條手臂。
盧通輕輕吐了口氣。
法力灌入發絲,紫電千紋蛇上亮起一圈圈幽藍亮光。
“死來!”
霧鬼剩余八條手臂同時揮出,虎爪、鉤子、尖刺、鷹爪,兩兩包夾。
一時間,上下、左右,避無可避。
“看刀!”
一抹金色刀光閃過,斬中一條虎臂後,又亮起一抹銀光、緊著又是一道幽藍光澤。
虎臂齊身而斷。
接著,又有幾筆橫、撇、捺飛出。
“羨”字刀芒尚未命中,幾抹狹長刀芒後發先至,斬下兩條鉤子。
很快幾道筆畫追上去,另一條虎臂也一分兩段。
剩余幾根手臂殺來。
盧通念頭微動。
脊柱上如核桃般碩大的骨節,開始迅速起伏,尾巴隨之閃出,在前方揮出漫天鞭影。
“當當、咣咣、叮冬……”
各種脆響中,夾著一聲微弱的“劈啪”雷音。
紫電千紋蛇一閃而過,鑽入象腿中,炸開無數雷芒。
霧鬼的動作微微一滯,手臂中央一團肉疙瘩中冒出一縷黑煙。
盧通雙目瞪起,大聲吼道:“命門,中央肉球!”
霧鬼立即收回手臂,吼道:“快出來!幫我!”
十枚粗壯手臂,像一根根石柱,很快便要並成一堵牆壁。
這時,獨臂老人竄出去,僅剩的左臂從腰間掠過,丟出一抹三寸長的狹長飛刀。
追電刀門的刀,極快。
僅剩幾條縫隙時,飛刀一穿而過。
一串黑煙升起,手臂一根根垂下。一個黑色肉球飛起,拖著幾根長須朝縫隙逃去。
僅僅逃出半丈。
千紋蛇雷遁追上,一頭鑽入肉球,幾道雷光炸開,肉球朝地面墜落,一路飄散出大股濃煙。
幾個照面,輕松誅殺一隻霧鬼。
盧通喚回千紋蛇,收斂鬼血,神色中卻沒有絲毫欣喜。
殺了一隻,又來了一隻,而且看起來更加難纏。
第二隻霧鬼,竹子腿、龜殼身。
下半身,幾十根黑竹林般的細腿。
上半身,頂著一個大龜殼。
原本是四肢、頭尾的位置,伸出來六條細長黑蟒,蟒口分別咬著雙刀、雙劍、雙盾。
無需交手他已經猜出來,這隻霧鬼的命門一定在龜殼內。
一場硬仗。
第二隻霧鬼沒有立即出手,而是守在縫隙出口。
霧怪湧出,如同雪崩,轉眼便是黑壓壓一大片。
“退吧。”旁邊一人道。
盧通點了下頭,道:“你們先退。”
這幾個人,錦上添花時還可以一用。碰到硬點子,到了以命搏命的時候,根基太淺、命不夠硬。
幾人紛紛退走。
獨臂老人跳到一個拒馬樁上,回頭見盧通還在原地,停下問道:“要不要幫手?”
盧通笑了下。
“走吧,你們太弱了,留下也是累贅。”
“好。”
獨臂老人十分清楚自己的斤兩,點了下頭,腳尖點著拒馬樁退向後方。
霧怪湧到面前。
盧通一步踏出,踩著火龍飛到半空中。
翻手取出大日森羅,托在左手掌心。打入法力,一簇簇火苗冒出。
他伸出右手一引,火苗散開化作漫天火雨。
火雨落下。
很快,兩側房屋引燃、長滿尖刺的拒馬樁燒得通紅。方圓百丈變為一汪火池,並且迅速朝遠處蔓延。
霧怪在火焰中奔逃、掙扎,最後消失不見。
一股濃鬱焦臭味衝天而起。
片刻後,盧通蹙了蹙眉頭,取出神女淚服下三滴,道:“還不動手?”
裂縫前,霧鬼動了下龜殼,像是抬頭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回應。
盧通心頭一沉。
這麽耗下去,不是辦法。
神女淚回復法力堪比上等丹藥,可是此物得來不易。
而且他一個人,身家再豐厚,也耗不過無窮無盡的霧怪。
他回頭看向城內。
無夜燭。
霧怪、霧鬼已經入城,再拖下去一旦殺入城中心,肯定死傷極重。
奉燭宗遲遲不出手,不知道什麽打算。
一刻鍾後。
方圓數百丈內,房屋全部燒毀、垮塌,石板早已崩裂,拒馬樁也熔化為鐵水。
法力只剩三成。
大日森羅也從金色變為白色,火煞全部耗盡。入城前囤積的火煞,早在和越神馭一起殺鬼時用完。
霧鬼守在縫隙。
霧怪繼續湧出,一群群的衝入鐵水,互相踩著朝城內奔去。
盧通輕輕吐了口氣,又服下三滴神女淚,緩緩落下。
虎爪上冒出一團火焰,隔開地面的鐵水,翻手取出鐵棍,一棍掃過。
霧怪如割草般倒下。
一步走出,又是一棍揮過。
十余隻霧怪倒下,其中藏了一頭練氣境霧鬼,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直接化為黑煙。
幾棍之後,距離裂縫只剩十丈。
他守在原地,斂起法力。
手中鐵棍,不停地揮、掃、點、砸、擺、挑……
棍影像一條禁地界限,無論裂縫中湧出多少霧怪,全部倒在棍下。
數百棍後。
和之前一樣,一記橫掃出手,幾頭霧怪同時斷為兩截。
其中一隻熊狀霧怪,頭上頂了一截黑木頭。
鐵棍砸過,木頭竟然沒有一絲損傷。
他心頭微動,打算收下瞧一眼。
念頭一出,下意識揮出長棍,棍尖快如飛劍,點出後穩穩地停在木頭下方,然後向上一挑。
木頭向上飛起,朝棍尾飛來。
盧通伸手接住,沒有理會木頭,而是挑眉看向手中鐵棍。
這一棍之靈巧,如行雲流水。
棍所能及,心到、棍到。
不知不覺間,竟然在棍法上有所突破。
他抬頭看著湧來的霧怪,不禁勾起嘴角,單手攥住鐵棍,一棍刺出。
一頭霧怪的頭顱炸開。
接著棍尖躍起,在周圍霧怪頭上挨個點了一下,六隻霧怪紛紛炸開。
“好!”
盧通心中喝了一聲。
此前學過的棍法、拳法、腿法等一一湧上心頭,挨個試手。
撒手棍、一窩蜂……
許久之後,遠處傳來一陣呼喊。
“破了!”
“城門破了!”
“逃……”
盧通心頭猛得一跳,正要回過頭看時,兩道急風突然席卷而來。
上方,一把兩丈長的黑刀劈來;面前,一柄丈半長的窄劍直刺胸口。
他牙關緊咬,眼中冒出一團火光。
雙手握棍,直接刺出,棍尖正中劍尖。
一股巨力湧來。
盧通屏住呼吸,虎爪下一枚枚勾爪跳出,摳入早已凝固的鐵水。
劍、棍僵持時,黑刀落下。
他左手抓住棍尾,向上一搖,棍身上斜攔向黑刀。同時棍尖抵住劍尖,朝下方按去。
“當!”
一聲巨響。
眉前一尺處,棍身死死擋住黑刀。
“叮、叮、叮……”
霧鬼收回刀、劍,離開縫隙,幾十根黑竹細腿戳在地上,發出一陣細密響聲。
六條蟒臂同時揮起。
刀如鍘,一上一下,上砍頭、下剁腿;
劍如蛇,一靜一繞,靜劍直刺丹田,繞劍捉摸不定;
盾如牆,一左一右,堵死騰空之地。
盧通渾身一緊,臉上長須猛得抖了幾下。
身後,脊柱上的骨節碰撞,發出一串十分急促的金玉鍾鳴,尾巴來回擺了兩下,突然消失不見。
下一瞬,尾影掠過,化作一根盤龍棍,抵住靜劍的劍尖。
二者僵持不動。
繞劍上下晃了一記,還未刺出時。
“劈啪。”
紫電千紋蛇一閃而過,纏住繞劍,吐出一道幽藍蛇信,瞬間洞穿蟒臂。
此時,兩把黑刀殺來、盾牌緊隨其後。
他余光瞥了一眼,縱身躍起。
黑刀緊追而上。
刀比人快,繼續一刀斬向脖頸、一刀斬向小腹。還沒有中刀,脖頸、小腹處已經察覺到了針扎般的刺痛。
鐵棍探出,迎向下方黑刀。
“當!”
鐵棍一觸即退。
盧通渾身上下每一絲血肉全部繃起,借著刀、棍相撞的巨力,猶如鯉魚出水一般,瞬間變為橫躍。
黑刀從鼻尖掠過。
一瞬間時間彷佛停滯,周圍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黑刀,心口砰砰直跳,血肉深處湧出一陣陣的酥麻。
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舒爽。
躲過這一刀,隱約間比突破一個境界還要快意。
一瞬之後,再次落在地上。
廝殺、慘叫、火焰、雷鳴等,眾多聲音鑽入耳中。
盧通喚回千紋蛇,分別朝左右揮出尾巴、鐵棍,擊退兩面盾牌。
霧鬼終於開口。
“擒氣宗,果然厲害。”
“你也不差。”
盧通回過頭瞥了一眼遠處,不禁心頭微沉。
城破了,霧怪遠比人多。
街尾,獨臂老人、唐滿刀等人,已經被霧怪圍住。
幾人尚且如此,其余地方只會更慘。
霧鬼道:“投降吧,幫我們出手,事後賜你一隻欲鬼,想要哪種隨你挑。”
盧通有些意外。
殺了不少霧鬼,還是第一次碰到口齒、靈智,如此清晰的。
“誰賜我?”
“鬼使。”
他不禁皺起眉頭。
使,奉命出使,上面肯定還有其他的。
“鬼使上面是誰?”
“囉嗦。”
刀、劍、盾,再一次殺來。
盧通挽出一個棍花,攪向雙劍,同時尾巴、千紋蛇迎向雙刀。
鐵棍、雙劍攪在一起,像三條蟒蛇纏鬥。
鐵棍猛得一顫。
雙劍被蕩開,棍尖左右晃了下,一個埋頭鑽入蟒臂上被千紋蛇打出的孔洞。
一股法力湧入。
鐵棍上流過一抹幽光,棍首化作水桶粗,又是一記纏棍,蟒臂瞬間炸開。
一柄長劍墜地。
他正準備繼續出手時,突然眼前一白,像是……
天亮了。
盧通抬起手掌。
只見手上鋪了一層細密白光,每個光點比發絲還細小,乍一看真有些像陽光。
“完了……”
霧鬼突然都囔了一句。
話音落下,霧鬼的身上突然出現無數小孔,一束束白光像是無數柄飛劍。
六條蟒臂、龜甲、刀、劍、盾等,同時灰飛煙滅。
盧通心中一驚。
看著手上的細密光點,一股寒意鑽出,瞬間佔據渾身每個角落。
三息後,白光消失。
周圍重新陷入黑暗。
他收起鬼血,回頭看向後方。
火光中,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殘屍碎肢。可是相比之前,這副慘像卻更讓人心安。
……
街尾。
一座僅剩半根門柱的店鋪外, 一群人圍在外面,全都低著頭、神色悲傷。
盧通站在一旁。
看著田東、周寸,和其他的武館修士,心頭升起一絲感傷。
少了幾個熟人。
他走過去,周寸側身讓開。
柱子下,獨臂老人、杜至行,還有十七個武館修士,排成一排躺在地上。
盧通看著杜至行的屍體。
一瞬間,心中感傷突然多了一些。
“怎麽死的?”
田東道:“師妹被霧鬼偷襲,師父為了救師妹漏出了破綻。”
盧通道:“我問的杜至行。”
杜至行,和別人不一樣。
吃飽了肚子,還會顧著別人,想辦法讓別人也吃飽。
這種人不多,就這麽死了,有點可惜。
田東皺了下眉頭,沒有開口。
旁邊一個修士道:“一隻厲害霧鬼擋不住,衝進去亂殺人,少館主一個人追上去被霧鬼殺了。”
盧通搖了搖頭,喃喃道:“該活的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