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前方,一陣涼風吹過。
“當、當……”
盧通張開手臂,動了動肩、腰、腿等,一節節骨骼碰撞發出金玉鍾鳴之音。
片刻後,抬起虎爪。
一步邁出,爪下燃起一層火焰。
“出手吧。”
馬升鼎退後兩步,看向孔家老爺, 急切道:“老爺,入霧殺鬼不是兒戲,有人死傷在所難免,我也幾次重傷。仙長一定有所誤會!”
孔家老爺沒有出聲。
是或不是,口說無憑,試過之後自然一清二楚。
盧通一步步走過去, 火焰熊熊燃起,最後裹住半個身子。
距離一丈半時,尾巴突然甩出。
鵝卵粗的鱗尾抽出一丈,隨著一層金光流轉,尾梢又伸出丈遠。
馬升鼎抬起雙手,擋在胸前。
“啪!”
一聲脆響。
馬升鼎退後三尺,低頭看向雙手。
手掌變為紫紅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脹。掌心皮肉綻開,淤血滲出,一滴滴地墜向地面。
盧通走出兩步,念頭一動,尾巴再次抽出。
“啪!”
馬升鼎又退了三尺,衣袖破碎,手腕、小臂上的皮肉爆開。
“啪!”
第三鞭子抽出,馬升鼎仍然不出手。
盧通皺了皺眉頭,抬起右手, 旋風魚躍而出, 在掌中化為一柄丈長風刀。
“這一刀要你的命!”
話音落下,
風刀已經變為三丈。
五指一勾, 指間無數道氣流牽引,風刀隨之揮出;
手腕翻動, 刀速驟然變快;
等到手臂也揮動時,風刀距離脖頸只剩下不足兩尺。
馬升鼎閉上雙眼,抬起手擋在頸前。悄無聲息中,風刀切入手掌,濺射出一片血花。
風刀停下,距離脖頸只剩下不足一寸。
馬升鼎一掌捏碎風刀,緩緩道:“沒有留手。只是懷疑,沒有一點證據,竟然直接下殺手。我若不出手,是不是白死了?”
盧通點了下頭,道:“死是死了,白死卻不一定。”
試探真身。
只有生、死之間,才能逼出真正的手段。
從被千峰挑出來的那一刻起,馬升鼎就只剩下一條死路。
勾結欲鬼,該死;
沒有勾結,白死。
“哈哈……”
馬升鼎突然開始大笑。
笑了許久,猛得睜開雙眼, 一對兒尖銳鷹目中充滿怒火,眼珠凸起幾乎瞪出眼眶。
“好!護衛的命不值錢,你們想殺便殺!”
說話聲一字大過一字,最後幾個字如同獸吼,吼時帶出幾縷血絲。
盧通眼神眯起。
腹內,《三元甲》煉出的金氣散開,護住五髒六腑。
血、肉、骨之間互相牽扯,血入肉、肉盤骨,最後凝為一體。
皮毛上,一抹銅色閃過,泛起金屬光澤。
“看誰殺誰!”
馬升鼎狂吼一聲,腳下炸開一團血霧,朝盧通飛撲過去。
盧通站立不動。
瞳孔中,一記掌刀、一記鷹爪同時襲來。
他抬出雙臂。
屈肘、展臂,沒有任何花哨的打出兩拳。
拳與掌尖、拳與指爪,同時撞在一起,下一瞬又同時分開。
盧通收回雙手。
碰撞過的地方,沒有一絲傷痕,甚至連刺痛都沒有。
“還有嗎?”
馬升鼎雙手垂下,左掌上中指的指骨刺開了皮肉,右爪上兩根手指折斷。
“有!”
馬升鼎再次撲出,左腿探出,如槍一般直刺下陰。
盧通眼睛一亮。
腿出如槍,這種招式他也學過,立即抬起虎爪迎過去。
一記碰撞之後。
火焰、血花,朝四周濺開。
馬升鼎懸在半空中,左臂掄起一圈後用力劈下,像一柄開山斧。
盧通不閃不避。
右手握拳,指間夾著三枚尺長風刃,一拳刺向手臂。
又是一片血花濺射。
“啪!”
尾巴一甩而過。
馬升鼎倒飛出去,胸前衣袍裂開,一條寸半寬的鞭痕清晰可見。
盧通甩掉手上的血跡,微微皺起眉頭。
太弱了。
弱的不像邪修。
“沒了?”
“有!”
馬升鼎牙關緊咬,嘴角流出一串鮮血。
用力吐出一口血水,張開大嘴巴,像惡狗咬人一樣,狠狠地咬了一口。
皮肉經過這一番拉扯,撕開幾條裂縫,鮮血流出像幾行血淚。
盧通眼睛睜大一些。
馬升鼎跺了兩下腳,踢掉靴子,緩緩邁出一步,途中腳背撕開一條條裂縫。
腳掌落地,鮮血射出。
馬升鼎猛得竄到盧通面前,抬肘直刺面門。
盧通早就有所防備,抬掌擋住肘擊。
下一瞬,臉色稍變。
力氣幾乎翻了一倍。
馬升鼎一肘之後,又是一膝,緊接著一拳、一掌……
攻勢猶如潮水,連綿不休。
盧通像一塊礁石,站在潮水中紋絲不動,不斷地刺爪、揮拳,擋下一記記攻擊。
短短片刻,交手幾十記。
馬升鼎渾身上下衣袍盡碎,身體表面布滿無數裂痕,力氣暴漲到了開始的五倍。
滿臉鮮血、眼球凸出,神色猶如瘋魔。
盧通心裡有了分寸。
幾十條人命、怪異法門,湊到一塊,是巧合的可能已經可以忽略。
該殺人、殺鬼了。
一記布滿血痕的鞭腿襲來。
盧通退後半步,虎爪內的勾爪跳出來,摳入地面劃出四條半尺長的凹痕。
五指握拳。
撐腿、擰腰、轉背、運肩、出臂,全力一拳,手臂像肉蟒出洞,一口咬中腿影。
“咯吱!”
骨裂聲響起。
馬升鼎橫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小腿橫折,雪白骨刺穿破皮肉,十分刺眼。
盧通揉了揉拳頭,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
沒有黑煙。
他盯了心口、眉心幾眼,抬起虎爪走過去,道:“這門邪法不錯,可惜還差一點。”
化妖法術、《三元甲》,互相疊加之後,血氣、肉身遠比普通修士強橫。
馬升鼎的法門尚可。
可惜,仍差一點。
力氣差一點、肉身差一點……
一點點加起來,最後二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
馬升鼎盯著盧通,雙目噴火,兩排沾滿血的牙齒,死死地咬在一起。
“咯吱蹦!”
一枚牙齒咬碎。
接著聲音連成一串,滿嘴牙齒紛紛碎開。
“呵呵……”
馬升鼎含著血沫,瘋笑了幾聲,含糊道:“它走了。”
盧通眉頭一皺,察覺到不對。
“誰走了?”
“我被騙了,你們也一樣。”
馬升鼎又笑了幾下。
兩隻手扒在心口,分別朝左、右一拉,胸口處撕開一條大豁口。
鮮血噴出,高過三尺,像一眼血泉。
血泉內,一個碗口大的渾圓肉蟲。伸出無數細長肉須,順著皮肉鑽入頭、頸、胸腹、四肢。
鮮血落下,馬升鼎已經變為一個裹滿赤紅肉須的血人。
“啊嗷!”
血人怪叫一聲,手腳並用地一竄而出。
盧通揮手斬出早已備好的風刀。
風刀掠過。
一條手臂斷開,兩側斷口鑽出數十條肉須,不等斷臂落下,肉須互相咬在一起。
眨眼間,手臂恢復原貌。
他瞳孔一縮,準備立即後退。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虎爪下,火龍尚未鑽出。
血人已經撲進懷裡,一拳打在胸口,拳頭中鑽出五條肉須。
怨女袍來不及抵擋。
五條肉須已經穿透棉線,繼續朝皮肉內鑽去。
“滾!”
盧通大吼一聲,掃開胸前手臂。
手臂一掃即斷,很快又恢復原貌,抬手五指變爪朝腋窩抓去。
他立即退出兩步。
滾滾法力湧入發絲,發絲間開始閃爍雷芒,紫電千紋蛇上亮起一道道藍光。
血人速度極快,一息後再次追上。
抬腿、頂膝,膝蓋上肉須盤繞,化作一枚尺長的螺旋狀犀角尖刺。
盧通屏住呼吸。
翻手取出鐵棍,一棍掃入血人懷裡。
血人胸腹凹陷,傷口處鑽出上百條肉須,纏上鐵棍朝手掌蔓延。
犀角尖刺略微停了一下,繼續刺向小腹。
盧通盯著尖刺,輕輕吐了口氣。
“劈啪!”
頭髮散落。
千紋蛇一閃而過,懸在尖刺前方,吐出一條幽藍蛇信。
尖刺瞬間潰散。
一條條肉須垂下去,一邊瘋狂顫抖、一邊縮回腿內。
“劈啪!”
又是一聲脆響,千紋蛇鑽入血人內。
血人動作一頓。
盧通衝殺過去,翻手握住一柄風刀,刺入血人心口。
血人的表面皮膚,突然開始猛烈起伏。
他動作不停。
又是一記風刀攔腰斬過,血人分為上下兩半。
肉須緩慢探出,試圖連接殘軀。
第三記風刀劃過,頭顱衝天而起。
飛到最高處時,尾巴一掃而過,頭顱垂著幾根肉須遠遠地拋飛出去。
血人立即倒下,躺在地上掙扎、抖動、抽搐。
動靜越來越小。
五息後,終於徹底死去。
盧通伸手一召,紫電千紋蛇從胸口鑽出來,灰、藍相間的蛇身上掛滿了粘稠血漿。
馬升鼎殺了。
血人也殺了。
可是,沒有一絲黑煙飄出。
他皺起眉頭,不禁想起馬升鼎之前所說的:
它走了。
欲鬼走了,殺了也是白殺。
周圍人面面相覷。
本來只是送葬,結果牽扯出內鬼。開始還覺得冤枉人了,結果內鬼搖身一變成了怪物。
事情已經了結,可是眾人心中仍有些不平靜。
孔府老爺站出來,對此事蓋棺定論,道:“馬升鼎,勾結欲鬼、修行邪法、殘害數十條性命,罪該萬死!多謝擒氣宗仙長,誅殺此惡!”
一些人拱手附和道:“多謝仙長。”
……
祖府。
祖萬易的雕花小樓內。
盧通一襲素淨白袍,披散著頭髮坐在長幾邊。
長幾上,擺了幾道法門。
《大關拳》、《三十八招打法》、《洞明腿》、《王吼腿法》……
馬升鼎的儲物手鐲。
千峰、越神馭沒有理睬,孔家人看了幾眼,最終沒有開口。
手鐲內,東西很多,值錢、有用的卻沒幾件。
“吱~”
門被推開。
祖萬易進門,看見盧通坐在幾上,不禁愣了一瞬,很快擠出笑臉。
“師兄,你怎麽進來的?”
問完看見長幾旁邊敞開的窗口,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盧通隨手扔下手裡的書。
“你早知道?”
“知道什麽?”
祖萬易坐在對面,取出一壺酒、兩個酒杯。
盧通盯了一眼,緩緩道:“馬升鼎只是一個棄子,欲鬼早就離開了。”
“師兄錯怪我了。”
祖萬易搖了搖頭,倒出兩杯酒,雙手捧起一杯遞過。
酒色清澈,其中有一條細長血絲。
赤龍血酒。
二人之間還沒有袒露心跡時,祖萬易拿出過這種酒。當時盧通心存忌憚,沒有碰過任何入口的東西。
他拿過酒杯一口飲下,又把空酒杯丟回去。
“說吧,怎麽回事。”
祖萬易接過杯子,再次倒滿,放在長幾上。
“一筆交易。它幫我們殺孔也微,方便萬喜進入陵墓。作為交易,我也幫它一個忙。”
“什麽忙?”
祖萬易搖了下頭,道:“恕小妹無法告知。”
盧通沒有再追問,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一場惡鬥之後,筋軟、肉酸、神疲。
赤龍血酒入腹,化為一絲暖流,在血肉之間遊動,感覺十分舒爽。
祖萬易也喝下一杯,取出九枚玉簡擺在長幾上。
他看著玉簡,眼神微動,道:“這是……孔麟兒屍體旁的九枚玉簡?”
“托師兄的福,交手時引走了旁人。萬喜趁機出手,取出了法門。”
盧通伸手取過玉簡。
乳白色、入手溫潤,看起來和之前鏡心給的玉簡一樣。
一枚枚摩挲過,眉頭也漸漸皺起。
玉簡中,不光可以記載文字、圖案等,還可以存儲十分陰損的神魂攻擊之法。
九枚玉簡,全部一模一樣。
可能記載了化妖法術,可能記載了別的法門,也可能存了奪命法術。
他一向膽子不小。
但是不會做這種把命交給天意的勾當。
“你覺得這裡面有沒有陷阱?”
“有。”
祖萬易十分篤定。
盧通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家有位先祖的墓內也留了玉簡, 遺言內說了,玉簡三中一假。”
“怎麽辨真假?”
“賭命。”
祖萬易說完頓了一下,繼續道:“賭別人的命。”
他捏著玉簡,思索片刻,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不單是賭命,也不能找信不過的人。
這種玉簡,不出意外的話只能看一次。若是信不過的人得了法門,隨便改兩個字,最後得不償失。
值得信任、又願意賭命、不露口風,而且最少得兩個人。
有點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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