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徐慶冬一直在那聚精會神的趴著寫東西,連曹志強進來了也沒發覺,於是曹志強就先故意咳嗽了下。
結果曹志強都咳嗽三下了,對方還是沒反應,依舊在那光著膀子碼字,嘴裡叼著煙,連一點抬頭的意思都沒有。
無奈之下,曹志強隻好開口:“徐導演,是我!曹志強!”
徐慶冬這才一皺眉,輕輕抬起頭。
抬起頭一看,發現了曹志強跟他身後的項東方後,徐慶冬眨眨眼,立刻反應過來。
“嗯,曹……”
剛說到這,徐慶冬意識到什麽,連忙把嘴角叼著的香煙拿下來,順手掐滅在擠了一堆煙屁股的煙灰缸裡,這才快速站起身:“哎呀,曹社長,你怎麽來這裡了?這,這多不好意思?”
緊接著,徐慶冬看了看項東方,連忙道:“你們稍等,我回屋換件衣服。”
“算了。”曹志強呵呵一笑,“都是大老爺們,我……”
說到這,曹志強忽然一愣,扭頭看了看項東方,瞬間明白了什麽。
“項秘書。”曹志強對她道,“你先回去吧,我跟徐導演在這單獨聊聊。”
項東方微微一笑:“要不我去外面等你吧。”
“不用。”曹志強道,“外面太陽那麽曬,你在外面等多不合適。”
“沒關系。”項東方道,“我去外面找個陰涼地就行。”
曹志強一皺眉:“這樣啊,那你先在這屋的門口等等我。”
“是。”項東方點點頭,然後就退出房間。
曹志強這才轉過身,對有些尷尬的光膀子大漢徐慶冬道:“徐導,你怎麽在這兒啊?”
“嗨。”徐慶冬笑了笑,“這不是那什麽,這邊清淨嗎,沒啥人,我想怎樣就怎樣,光著膀子都行。
不像在導演辦公室,還得穿戴整齊,忒不得勁兒。”
“你在寫什麽呀?”曹志強又問,“這麽全神貫注的?”
“嘿,你還真問對了!”徐慶冬哈哈一笑的拍了拍微微凸起的肚皮,“本來我都要去找你的,正好你來了。
我在改寫劇本,就是你上次給我的那個《古亭之戀的劇本。”
“改寫劇本?”曹志強皺了皺眉,“劇本不都寫好了嗎?為什麽要改寫?”
“因為……”
“等等!”
曹志強一擺手,打斷了徐慶冬的話:“先不說那個,老徐,你能出去嗎?我是說,能在別的地方工作麽,還是必須待在這?”
“能啊,怎麽不能?”徐慶冬道,“我是導演,沒活兒的時候,這邊管的很寬松的,不用非得待在北影廠。”
“那就好。”曹志強點點頭,“那你穿好衣服跟我走吧,把你要寫的東西也都帶上,我帶你去個好地兒。”
“去哪兒啊?”徐慶冬皺了皺眉。
“建國飯店!”曹志強道。
“建國飯店?”徐慶冬愣了愣,“幹嘛去那?”
“廢話。”曹志強道,“那是我住的地方,而且那邊比這裡舒坦。最起碼,那邊冷氣很足,不用熱的光膀子。
雖然光膀子是很舒坦,但是……
算了,不說那些了,就問你去不去吧。
去的話,就帶著東西跟我走,我給你開個房間,讓你好好寫,咱也可以好好嘮。
要是不去,我立刻就走,絕不停留。
要親命了,你這也太熱了,跟個蒸籠似的,我可受不了。”
“等等!”看到曹志強作勢欲走,徐慶冬連忙道,“去,誰說不去了?不過,不過這中午飯……”
曹志強呵呵一笑:“我請你,一日三餐都請了,行了吧?”
“哎幼喂!您早說啊!”徐慶冬呵呵一笑,
“有您這個款爺這麽說,那誰不去誰孫子。”曹志強笑著搖搖頭:“你啊你,早這麽說不就完了,趕緊的,換衣服去吧,回頭到了地方,我跟你說點好消息。”
“那成!”徐慶冬笑著點點頭,“我也有好消息,等到了地兒,咱們互相說,哈哈哈。”
就這樣,由於房間裡只有曹志強跟徐慶冬倆男人,所以徐慶冬也不矜持了,直接穿上皮涼鞋,然後再找了個灰色的短袖襯衫穿上,這就算齊活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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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徐慶冬找了個皮包,把桌子上的稿紙跟圓珠筆都放進去,又關了電風扇,這才胳膊夾個包,興衝衝的對曹志強道:“走著吧,我的款爺?”
曹志強呵呵一笑,轉身離開了房間,發現項東方果然站在門口屋簷下等著。
此時的屋外面也是曬的很,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項東方的額頭都是汗,甚至胸前也濕了一塊。
但是別說,這種渾身汗淋淋的項東方,別有一股吸引力,讓曹志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嗯,純粹是熱的,有些口乾而已。
“社長。”項東方立刻笑起來,“您出來了?”
“咳咳!”曹志強清了清嗓子,“嗯。”
緊接著,發現徐慶冬也走出來了,曹志強連忙板起臉道:“是這樣,這天兒太熱,我們要去建國飯店,在我住的地方慢慢聊,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項東方笑了笑,“我是您的秘書,社長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曹志強點點頭,回頭對徐慶冬道:“走吧,老徐。”
之後,一行人就來到辦公樓前的汽車旁邊,一起上了車。
這一次,是曹志強在駕駛室,徐慶冬在副駕駛,項東方坐後面。
如此坐,是方便曹志強跟徐慶冬聊天,再就是駕駛室跟副駕駛位的冷氣比較足,而徐慶冬特別怕熱。
沒錯,這輛車是有空調的,在這年頭是比較少見的配置。
等車子開起來,空調也吹起來之後,曹志強才一邊開車一邊問:“老徐,你說的好消息是啥?還有,你也別叫我曹社長了,直接叫我小曹就得了。”
“曹社長……”
“哎!”
曹志強打斷徐慶冬的話:“剛不是說了麽,私下裡咱別來這套,我叫你老徐,你叫我小曹就行。”
徐慶冬呵呵一笑:“好吧,小曹。”
“這就對了嘛。”曹志強呵呵一笑。
徐慶冬再次一笑道:“是這樣的小曹,你之前不是說,不打算用私人的名義拍電影,想找個電影廠掛靠嗎?我替你找到了。”
“哦?”曹志強扭頭看了一眼徐慶冬,然後繼續盯著前方道,“你找的哪個廠?”
“青年電影廠知道不?”徐慶冬問。
“青年電影廠?”曹志強笑了笑,“你不會是說,北電學院那個附屬的青年電影廠吧?”
“對,就是那個!”徐慶冬笑了笑道,“我把劇本拿去給北電青年電影廠的相關負責人看了,人家說這劇本不錯,沒什麽問題,如果是我們自籌資金跟設備的話,可以掛靠他們單位拍攝,拍攝完了也可以用他們的名義申請上映,不過……”
“不過什麽?”曹志強問。
徐慶冬道:“不過,他們要求電影演員應該盡量使用他們北電的學生或者老師,再就是劇本方面,他們覺得太單薄,衝突太少,要求厚重一點,尤其是加一點歷史跟現實。”
曹志強皺了皺眉:“前面那個要求北電師生參演還好說,那個劇本太單薄,具體指啥?”
徐慶冬道:“就是人家說吧,這個劇本的題材是不錯,師生戀的衝突很有搞頭,很有衝擊性,但是最後那個開放性的結局不太好,最好是有情人終成卷屬的大團圓結局。”
“啊?”曹志強皺眉道,“那人真這麽說?”
“真這麽說的。”徐慶冬點點頭。
曹志強一撇嘴:“這不扯澹嗎?這個故事的精華部分就在於求而不得,就在於欲望與克制的平衡,就在於現實的束縛與情感的衝突,就在於那種夢幻中的合理性。
說的更確切點,兩個人愛過,卻不能在一起,其實是最合理,也最感人的部分。
如果倆人真的有情人終成卷屬,那才是不合理。
我問你,男主角才十六歲,他能跟一個二十六歲的女老師結婚麽?
而且結局部分,女老師要辭職離開那個學校,去別的城市生活。
男主角能拋棄弟弟妹妹,跟比自己大十歲的女老師一起私奔嗎?”
“顯然不行。”徐慶冬搖搖頭。
“這不就是了?”曹志強聳了聳肩,然後歎了口氣。
“我這個故事,別看過程怎麽優美,怎麽治愈,怎麽雙向奔赴,但歸根到底,這是一個禁忌之戀。
既然是禁忌,那就要尊重禁忌,不要動不動就想打破禁忌。
或者說,我們可以思考一下,為什麽會有這種禁忌,但不等於禁忌就一定是錯的,一定要去打破。
別的不提,就說這個師生戀。
電影裡,我們可以拿這個當噱頭,刺激大家的荷爾蒙。
可現實中,我們身邊如果有師生戀,你會怎麽看?
或者說,假如你有孩子,你孩子的老師跟一個學生談戀愛,你能放心讓這個老師繼續教育你孩子麽?”
“不能!”徐慶冬搖搖頭,“我或許不反對別人師生戀,但如果這個師生戀的其中之一,是我孩子的老師,那,那我肯定覺得不得勁兒。”
“沒錯!”曹志強繼續一邊開車一邊道,“老徐,你是成年人,你經歷的事情更多,那你應該明白,這個故事雖然很美好,但美好的下面,其實是殘酷的現實。
電影裡的女老師,已經二十六歲了,是個成年人,思想更成熟。
而她這個年齡,正好是談婚論嫁的時候。
在這個社會,如果她這個年齡再不結婚,等年齡一大,就不好找對象了,而且就生理上來講,對生育也會有影響。
可以說,按照目前普通大眾的理解,如果冷靜下來,就會希望電影中的那個女老師,應該做的就是好好工作,然後找個靠譜的男人結婚,組成一個正常的家庭,而不是跟學生談戀愛。
而電影裡的男主角呢,只有十六歲,還是個未成年,對一切都是懵懂。
尤其是愛情,這個年齡的孩子懂什麽是愛情?他們更多是被荷爾蒙支配的欲望罷了。
當然了,這裡的男主角,不光是荷爾蒙,也因為家庭環境的緣故,有一種渴望被治愈,渴望被理解,能夠有個人,可以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意思。
但不管怎麽樣,現實的困境擺在那。
男主角如果想結婚,按照我國的婚姻法,他起碼要等到二十二歲才行。
這中間,他要等至少六年!
六年以後,女主角就三十二歲了。
這六年期間,女主角如果只為了等他,會遭受多少責難跟麻煩,男主角會知道麽?能理解嗎?
而且六年後,誰敢肯定彼此不變心?”
“我覺得這不是問題。”徐慶冬道,“如果是真愛,六年時間而已,一晃而過。人家楊過跟小龍女,相隔十六年都沒問題,更別說六年了。”
“楊過跟小龍女?”曹志強一愣,扭頭看了看徐慶冬,“呵,你還看過金庸的神凋俠侶?”
“嘿嘿。”徐慶冬笑了笑,“別看不起人,金庸先生的小說,我幾乎都看過了,神凋俠侶更是看過最少二十遍。”
曹志強一愣,然後就點點頭。
也是,先不提徐慶冬的背景,就說徐慶冬的導演身份,想弄點金庸小說,那也不是難事兒。
畢竟金庸小說雖然還不像後來那樣大肆流行,但其實一些盜版的版本,尤其是繁體字版,早就在國內小圈子內流行了。
徐慶冬好歹也算文化圈的,能看到金庸的武俠小說,再正常不過。
金庸的小說在現在不算禁書,連首長都喜歡看,更別說徐慶冬了。
“沒錯,他們的愛情或許可以情比金堅,堅定不移。”曹志強點點頭道。
“但你不覺得非得強行搞個六年後在一起的圓滿大結局,有些畫蛇添足嗎?
電影不是電視劇,不需要什麽內容都加進去,需要的是精華部分。
而且這種以女老師離開的場景做結尾,這種開放性的結局,你不覺得更好麽?
到時候,如果是樂觀主義者,希望他們在一起,就腦補一下他們六年後再相見。
如果是悲觀主義者,就認為他們從此天各一方,六年後無法在一起。
這樣大家都滿意,不好麽?”
“就是這種不痛快的感覺不好啊。”徐慶冬道,“人家說了,還是要有個好的結局比較好,而且最好豐富一下背景。
比如說,現如今不是中日友好嗎?
人家說了,最好給這個老師呢,增加一個中日混血的背景。
比如這個老師的爺爺可以是我國的八路軍戰士,奶奶是留在中國的日本護士,然後他們因為愛情走到一起,後來就算曾經遭受過磨難,也始終對我國友好,堅信國家堅信黨,也一直堅信中日友好。
與此同時,也表現一些我們老百姓對中日混血兒的友好,這樣顯得我們更加大氣,更符合中日友好的主旋律。”
聽到這裡,曹志強一陣無語,要不是還在開車,他就要扶額罵娘了。
一個簡單的愛情片而已,怎麽什麽都要主旋律?要不要這樣啊?
果然,不求人是對的。
還是有一個自己的電影廠,我的地盤我做主,這才是真正的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