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有福的話,曹志強皺了皺眉,立刻陷入沉思。
對於李有福的話,曹志強還是相信的,畢竟他沒理由騙自己。
畢竟這種事情一查一個準,騙也沒用。
不過嘛……
「這種夾帶私貨的買賣,你做了幾次?」曹志強問。
「三次。」李有福伸出三個手指頭,「真的只有三次。」
說完這句,李有福又加了句:「我都是被迫的!」
曹志強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有福,微微一笑:「既然你是被迫的,你為何不一早跟我說,非要做了三次才說?」
「我,我……」李有福開始支支吾吾。
「說吧。」曹志強歎口氣,「把所有情況都說出來吧。
老李,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你現在這種情況,如果還對我支支吾吾,不讓我了解真實的情況,那就別怪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管了。」
李有福面色一變,然後皺了皺眉,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道:「好,我實話實說,我……其實這個夾帶私貨的買賣,最開始是我提議的。」
然後,李有福又開始說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原來,利用單位的火車配額,夾帶私貨的事情,一開始是李有福攛掇育紅機械廠的王廠長一起做的。
主要就是,李有福看到從京城的火車皮拉過來都沒事兒,而回去的時候都是空車皮,覺得太浪費了,就想拉點東西回京城倒騰。
他說這純粹是覺得這樣浪費運力,覺得太可惜了。
於是他就找到王廠長,想跟王廠長一起做這門生意。
畢竟要拉貨從金陵城去京城,必須有王廠長這邊給鐵路方面的條子,類似於通知函,然後鐵路系統才能根據育紅機械廠的條子,把配屬給育紅機械廠的配額車皮,加到去京城的火車上,要是沒條子,那就算你有配額,也是不給發車的。
所謂的空車皮發車,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啥都沒有,就一個空車皮發車,而是也發一些東西,比如發點零配件或者原材料啥的,只是東西太少,根本裝不滿一個車皮而已。
因為火車配額這東西,也是上下浮動的,如果你長期不利用自己的配額發貨,時間一長,你的配額就會降低甚至沒有,這可就糟糕了。
所以,哪怕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的火車配額,各個單位也都會定期發點東西出去,讓自己的火車配額不變。
與此同時,想要拉貨從南京去京城,光有給鐵路系統的批條還不行,還得有接收單位的批條。
所以,夾帶私貨這事兒,接收單位必須知道,否則就乾不成。
因此,李有福說服了王廠長後,又當著王廠長的面,給紅光機械廠的李廠長打了個電話,就這個事兒說了一下。
他,王廠長,李廠長,三人就通過電話,把這個夾帶私貨的事兒給定了下來。….
原本,李有福是覺得,他拉著兩個廠長下水,應該問題不大,可誰知道兩個廠長都是人老成精。
比如王廠長,他隻用了一招承包倉庫的法子,就把自己的責任給開脫出去了,至於給火車站方面的批條,上面也寫著印刷用紙。
沒錯,印刷用紙的話,可以算是育紅機械廠購買的原材料,然後再送去紅光機械廠,這完全沒問題。
雖然紙張不是育紅機械廠生產的產品,但購買的原材料也是可以算的。
由於歷史原因,工廠與工廠之間,是可以相互支援原材料的,這種相互以貨易貨的原材料交易,也是大多數國企的謀生之道。
但是,僅限於原材料,比如紙張、木材、鋼錠之類被定義為原材料的東西,像衣服布匹綢緞之類的日用品
,肯定不能算。
金陵城購買紙張的成本比較低,所以從金陵城購買印刷用紙,再送去京城,這確實沒啥問題。
可夾帶布匹綢緞就不行了,這是明顯的夾帶私貨行為,甚至可以算作走私了。
王廠長讓李有福承包倉庫,然後通過承包倉庫乾這個買賣,明顯就是防著事情敗露的時候,好把自己摘出去。
因為王廠長寫的批條明明就是印刷用紙,至於為何裝車的時候有布匹綢緞跟服裝,那他就不清楚了,肯定是下面的人瞞著他私自做的。
李廠長也是一樣,他也是讓李有福承包了一個倉庫,以後做這些買賣的時候,都是利用他承包的倉庫做,真出了事,一樣可以摘出去。
道理都懂,不過那時候的李有福覺得,既然有兩個廠長背書,那應該出不了問題。
前兩次都沒問題,可偏偏在第三次運貨的時候,出了紕漏。
出紕漏的地方,在北平火車站。
其實像這種固定配額的貨運,一般車站方面是不會仔細檢查的,大差不離就過了。
尤其是像布匹綢緞跟服裝這種東西,跟印刷用紙的相似度很高,用不透光的大編織袋包好,外面刷上單位名稱,裝卸貨也是自己人,車站人員通常就是看一看就過。
而且這種檢查,一般都是發貨方做檢查,收貨方一般是不怎麽檢查的。
然而第三次運貨的時候,北平火車站的一個檢察人員也不知道抽了什麽風,非要打開一個包裹看,而他選的那個包裹,就是裝了服裝的包裹。
幸好,跟車的人是李有福的心腹,眼看情況不妙,立刻塞上一把鈔票。
就是這一把鈔票,讓那個檢察人員放棄開包檢查,讓他們直接過。
事後,李有福的心腹打電話跟李有福匯報了這件事,然後李有福就開始心神不寧了。
因為他知道,這種事不被發現還好,但有一就有二。
所以穩妥起見,李有福想打退堂鼓了。
畢竟賺錢生意是不錯,但他現在有更好的方式,沒必要再去幹犯法的事兒。….
至於李有福攛掇王廠長乾這個買賣,其實也不是。
真實情況是,一次他請王廠的酒席上,李有福喝醉了酒,說起了這個事兒,事後酒醒,他本人不記得了,但王廠長還記得,並且轉麽找到他,想跟他合夥乾這個買賣。
畢竟育紅機械廠接收紅光機械廠發來的貨物,並且利用育紅機械廠倉庫的事情,這都是免費的,屬於兄弟單位之間的一種約定俗成。
這種事情不賺錢不說,關鍵還挺麻煩。
以往這種情況,因為有來有往,倒也罷了,大家都得到了便利。
可現在的情況呢,一直是紅光機械廠往育紅機械廠這邊發貨,免費用育紅機械廠這邊的倉庫,然後紅光機械廠賺錢賺的不要不要的,可育紅機械廠卻撈不到好處,這肯定不樂意。
所以,王廠長就想利用自己的貨運配額,也往京城的紅光機械廠發貨,用這種方式賺外快。
這種事情,自然不是王廠長一個人說了算,而是必須李廠長那邊也點頭才行,所以王廠長其實早就跟李廠長溝通過這件事。
至於李廠長為何也同意下來,倒不是李廠長在乎那仨瓜倆棗的走私錢,而是李廠長不想育紅機械廠這個銷售點斷了。
畢竟這種工廠的貨運配額,都是點對點的,你發貨可以,但必須對方也收貨才行,要不然也白瞎。
紅光出版社的那本《江湖行》,如今近四成的貨,都是先發去金陵,然後再從金陵發去江浙一帶,所以金陵育紅機械廠這個分銷點至關重要。
還有《怒放的生
命》這張音樂專輯,每天也有大量的貨,要運去金陵城,再從金陵城轉運江浙地區。
可以說,金陵城的育紅機械廠,就是紅光機械廠輻射江浙地區的主要銷售點,因此,金陵城育紅機械廠的重要性母庸置疑。
但很顯然,讓育紅機械廠隻付出,沒回報,這顯然不合適。
所以李廠長才同意了王廠長的計劃,接收王廠長運來京城的私貨,也算是有來有往。
本來李有福也覺得這生意做得,可誰知道,還有火車站檢查這一說。
雖然一般情況下,車站檢察人員不會仔細查,可還有萬一呢。
而且這還不是萬一,是三一。
看看,才三次啊,就差點被查到了。
這次,是他那個跟車的兄弟機靈,身上帶的錢也夠多,並且那個檢查人員也貪財,這才及時捂住,沒有讓這事兒出去。
可萬一下次遇到別的檢察員,而這個檢察員剛正不阿,就是不收錢,非要仔細檢查呢,這怎麽辦?
所以,聽到這件事後,李有福開始打退堂鼓了。
因為他思來想去,這事兒唯一有風險的,就特麽是他!
仔細一想,他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一來一回就賺那麽點差價,其中一大半都要給李廠長跟王廠長,他就賺個辛苦費,出了事兒還得他自己全擔,怎麽想都不劃算。….
所以李有福就想不幹了。
可這種事情,既然開了頭,其實你說不乾就不乾的?
尤其是王廠長現在賺到甜頭了,豈能放棄到手的好處不要?
為何李有福一個外人,在育紅機械廠這裡卻好像在自己家一樣?
還不就是他能給王廠長賺錢,王廠長把他當心腹嗎?
可如果李有福想撂挑子,王廠長肯定把他踢出去。
嗯,踢出去都算好的。
往陰暗裡想。
這種事情這麽大,萬一被發現就是***煩,而現在的治安也不好,所以,真要讓王廠長知道李有福想撂挑子,大概率會找人直接把他給辦了。
如今死個人太容易了,尤其是在人家的地頭。
至於不告而別,就更不可能了。
李有福有家有業,都在京城。
王廠長或許對付不了不告而別的李有福,但他可以派人上京,或者乾脆讓李廠長派人,去對付他的家人啊。
除非李有福啥都不要,帶著家人逃亡,否則還真沒啥好辦法。
當然,這都是李有福往壞裡想,王廠長跟李廠長未必肯那麽做,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李有福過去當個體戶的時候,什麽陰暗事兒沒見過,黑吃黑,當眾殺人的事情都親眼見過。
所以李有福別看現在被招安了,成了國企職工了,但他的思想,其實一直停留在過去的個體戶時期,畢竟他從沒真正在國企長期生活過。
而從那些浪跡江湖的個體戶的角度看,擋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種大仇,肯定要物理消滅啊。
王廠長跟李廠長那種大人物,李有福認為那必定是梟雄一類的,一旦有人擋道,肯定是殺人滅口。
尤其是他李有福這種沒後台沒背景的,殺了他根本不費事兒。
所以李有福就很糾結,既不想繼續蹚這趟渾水,又害怕撂挑子不乾會被清算,思來想去沒法子,隻好找曹志強求助了。
「這事兒都怪我。」李有福一臉懊悔,「都怪我灌了幾斤貓尿,就管不住嘴,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了王廠長,讓王廠長起了貪心,而我,我也沒堅持原則,當時也起了貪心,覺得有兩個廠長背書,這活兒應該沒錯,誰知道……唉。」
說到這,李有福可憐巴巴的看著曹志強:「曹社長,我上有老娘,下有兒女,一家子都指望我養,可我,我現在是真沒辦法了,還請您給指條明路。」
曹志強好笑道:「我?我能給你指什麽明路?」
李有福道:「曹社長,您的後台跟背景很大,要是您肯替我出面說情,就說這事兒以後不能做了,那王廠長跟李廠長應該是能同意的。」
說到這,李有福舉起右手:「我發誓,您要幫了我這一次,我以後一定什麽都聽您的,您讓我做啥就做啥,不讓我做啥就不做啥,保證不自作主張,並且保證做事兒之前先做請示,再也不自作主張了。」….
聽到這裡,曹志強笑著搖了搖頭。
雖然李有福說的自己多可憐,但很明顯,這事兒基本都是他挑起來的,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喝醉了說胡話,而是故意裝醉說出去。
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想多賺錢。
而且他做這事兒的時候,壓根沒通知曹志強,擺明了想偷偷單乾。
直到被火車站的檢察人員差點查到問題,他才發現不妥,這時候又想抽身不幹了。
然而就像他說的那樣,之前還好,現在王廠長已經嘗到甜頭,再想抽身,人家可不答應。
此外,這倒式也給曹志強提了個醒。
他發現,單方面索取是不行的。
這種利用紅光機械廠跟其他兄弟單位的貨運配額,單方面索取其他各地兄弟單位幫忙的行為,不是長久之計。
畢竟一直以來,都是紅光機械廠給各地發貨,然後圖書也好,唱片也罷,賣了錢後,也都是直接打款給紅光出版社跟華夏音像公司,其他幫忙收貨的兄弟單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甚至還要搭上倉庫跟人工之類的,這很不合適。
有來有往才能買賣長久,單方面索取是不行的。
尤其是現在這個金陵育紅廠,已經嘗到甜頭,再讓他停下了,那根本不可能。
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威脅王廠長,讓他停止這種夾帶私貨的交易。
而是想辦法讓育紅機械廠,也能開辟一個新的賺錢行業,並且能跟京城紅光機械廠形成互補,讓育紅機械廠也跟著賺錢。
這樣, 育紅機械廠才能心甘情願的當紅光機械廠的分銷點。
本來利益共享是最好的,比如支付給育紅機械廠一筆費用,比如租倉庫的費用之類。
但由於兩個單位都是國企,每一筆資金往來都要反覆查帳,而這種金錢往來,顯然屬於違規。
也就是說,就目前為止,兄弟單位之間幫忙可以,收錢不行。
所以,直接按照分公司模式,把圖書跟唱片銷售的部分,拿出一部分錢給對方是不行的,還得從別的途徑入手。
簡單來說,就是得讓金陵的育紅機械廠,能自行生產一種暢銷產品,然後就能利用自己的配額,往京城發貨,進而在京城銷售。
【講真,最近一直用@
,隨時隨地都可以暢閱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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