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潤民手裡那兩件功能性寶器,款式起碼都是兩代前的。
其區別之大,
就跟愛瘋四和愛瘋六之間的差別。
所以,
玄圭真人有些側目。
修行人在晉升天象後壽元會極大程度的增加,通常來說,天象宗師壽有八百。
要是精通養生之道,
這個壽元極限還能還往上加,最多的據說能通過種種手段活到一千四百多歲。
不過那種也是極少數。
都已經修行到天象境界了,
怎麽可能停滯不前?
若是有如此苟且心思,那修行人也沒可能晉升到天象宗師之境。
所以,
天象宗師鮮有壽終正寢的。
當然,
天象宗師要想一心歸隱,一般誰也攔不住。
這就導致當今世上到底有多少天象宗師,誰也說不清。
玄圭真人也沒有追究齊潤民根底的意思,放出一葉扁舟後就自己跳到飛舟上,邀請眾人上來。
飛舟最大負荷十五人,
帶陸山他們前往春秋書宮綽綽有余。
陸山緊跟著跳上去後,齊潤民也沒猶豫。
和眾人相互道別後,
陸山就跟玄圭真人和齊先生前往春秋書宮。
半途中,
齊潤民自己一點都沒有隱藏自己已經過時的意思,坐在飛舟驚奇不已,一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的架勢:
“哎呀,玄女道這款飛舟很厲害啊,平穩!安靜!坐在上面很舒適啊。不愧是玄女道!”
玄圭真人:“……”
這位齊先生,
真是一點B數沒有啊。
想了想,
玄圭真人還是實誠道:“齊先生,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就是你的飛舟已經過時了?這是當今研發的最新款飛舟。”
修行界中的技術!
是一直都在進步的!
齊潤民:“……”
玄圭真人繼續補刀:“而且,飛舟改進手段,最先就是從書宮工家傳出來了。”
齊潤民:“……”
扎心!
陸山在做後面眼觀鼻,鼻觀心,心底則在憋著笑……
這位齊先生,多少有點蠢萌的感覺。
春秋書宮坐落在齊魯大地的一座山崖孤峰上。
早在北晉末年,
北方大地四處淪陷,炎漢子民苦不堪言。
在所有人都想著活命或者南遷的時候,一位讀書人攜帶萬卷書,隻身一人來到沂蒙山脈的大山當中,以凡人之軀,硬生生在荒僻的群山當中鑿出一座安置書籍的石頭大殿。
後來,
更多讀書人被這位讀書人感召,
加入到修建書宮的行動中。
以至於短短二十年間,
春秋書宮就發展成了一座影響力巨大的宗門。
早期,
春秋書宮的弟子大部分都是書宮弟子外出遊歷行走時,一邊拯救書籍,一邊尋找有潛力的讀書種子。
到後來,
春秋書宮在當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以至於部分胡蠻政權為了自身的正統性,都會到春秋書宮請求認同。
至於魯地的衍生公家族……
呵呵。
只能說,孔聖是個鼎鼎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他的後人……
尤其是秦漢之後的孔氏後人,那可就相當一般了。
當年亂晉之後,
炎漢沉淪!
衍聖公一脈有的拋棄道統南遷,成為江南氏族的一支。
有的就地反抗,
可惜在滾滾大勢下,一小撮人的力量屬實不夠,有骨氣的孔氏子弟很快被屠戮乾淨。
而剩下的……
則都被胡蠻政權收編,成了掌控天下士林的手段。
一直到春秋書宮的出現……
衍聖公家族的地位才開始一落千丈。
天下讀書人,
都以春秋書宮馬首是瞻!
所以,
政權是否正統,很大一部分影響力也就落在春秋書宮了。
一路上,
齊潤民對眾人講解著春秋書宮的背景。
只不過他的消息相對來說比較滯後,所以他也就說了個大概。
具體的,
估計還要等到了春秋書宮才能知道。
而知道這一點的陸山登時狐疑道:“不是……那你還有把握借到「杏黃昭烈坐纛」和「魚腸劍」嗎?”
齊先生認真道:“你要相信我的口才。”
我信你個鬼!
陸山深呼吸……
很快,
陸山他們就在齊潤民的指引下找到了春秋書宮。
其實……
就算齊潤民不指引他們也能找得到。
那可是春秋書宮啊!
是和道庭,沙門並列當世三教的頂尖宗門!
如果單論影響力,
就算玄女道都沒法跟書宮比。
但齊潤民看到熟悉的山門後明顯松了口氣。
還好……
沒有找錯。
陸山:“……”
他當時就有點崩。
感情這位隱居太久了,連春秋書宮具體在哪都不清楚?
雖然陸山在模擬器裡跟齊潤民來過這裡不止一次。
但記憶篇幅那麽長,陸山經歷過這麽多次的模擬後,早就學會看重點了。
所以,
對齊潤民的個人細節表現注意的不多。
很快,
齊潤民來到春秋書宮的山門前,巨大的灰白石頭牌坊上陰刻著四個大字「書香流芳」。
牌坊下站著兩位身穿淡青文士長衫,腰佩寶劍的俊朗讀書人。
這就是春秋書宮的知客了。
齊潤民從袖兜裡掏出一塊腰牌遞上去。
書宮知客見到那塊腰牌瞬間!
瞳孔就是一縮!
這……
竟然是兩代以前的書宮“藏書人”腰牌!
兩位知客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拿著腰牌轉身就往山門裡稟報去了。
見狀,
齊潤民再次松了口氣。
呼——
還好,
先生當年給的腰牌,管用!
齊潤民轉身回到陸山他們跟前,有點炫耀那意思說道:“好!咱們在這涼亭裡稍作休息,應該很快就有人來接應我們了。”
眾人跟齊潤民來到涼亭下。
半刻鍾後,
兩道身影急匆匆從山上衝下來,沒等過牌坊就看到涼亭底下的齊潤民。
那倆人登時高興起來,人未至,聲先到:“潤民師弟!你可算回來啦!”
看著快步走來的倆人,
玄圭真人登時渾身緊繃起來了。
陸山偷偷湊過去問道:“玄圭真人,你認識他們?”
玄圭真人傳音入密:“那兩位都是天榜高手,那位皮膚黝黑,留著長須,打扮有些邋遢的叫王半山,天榜十九。”
“至於那位面如冠玉,身著華袍的叫張太嶽,天榜十五!”
而能讓這兩位如此熱情迎接的齊潤民!
又是何方神聖?
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號?
玄圭真人心底充滿了好奇。
見到老熟人,
齊潤民也很激動。
直接衝過去六臂交纏,攥在一起表達著基情。
齊潤民眼眶濕潤:“先生還好嗎?”
張太嶽和王半山頓時臉色齊黯,
氣氛一下沉悶起來。
齊潤民關切道:“怎麽了?”
張太嶽擺擺手轉移話題:“沒什麽,你許久沒回來,咱們今晚可要不醉不休!”
齊潤民望向王半山。
他知道張太嶽這位師兄說好聽點叫為人通透練達,說難聽點就叫圓滑世故。
他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
你永遠都無法得知真相。
但王半山師兄不一樣。
這位師兄為人的脾氣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而且從不屑於說假話。
所以,
齊潤民望向王半山。
王半山一張堅毅削瘦卻發黑的臉緊緊繃著,在張太嶽警告似的注視半晌後,他緩緩說道:“先生的塑像,被搬出文廟了。”
“什麽!”
霎時間!
齊潤民就感覺好似有一道晴天霹靂劈進自己天靈蓋!
以至於他天象宗師的修為都讓他有點站不住了。
這時候,
陸山他們也都湊過來了。
有點好奇他們這裡發生了什麽。
張太嶽狂擠眼神,示意王半山不要再說了。
但王半山一生剛正,所以坦蕩道:“天下事無不可對人言,春秋書宮的汗青先生,因在文宗大辯中失敗,所以賢哲排位一落再落,如今陪祀塑像已經被抬出書宮,砸了。”
陸山:“……”
眾人:“……”
齊潤民更是身子搖晃,幾乎暈厥。
這番話下,
就連牌坊下的知客弟子們都面露不忍之色。
想當年,
是汗青先生一錘一鑿建立了書宮根基。
保住了文人火種。
而那些所謂的董派,魯派和南派卻運用自己的底蘊,不斷蠶食書宮,甚至把書宮創始人都踢出文廟了!
這感覺像啥呢?
就好比喬布斯一手創立了蘋果,最後卻被股東大會開除了!
這種憋悶!
誰受得了?
齊潤民沉默片刻,氣勢沉凝道:“我要見先生。”
王半山:“先生正在等你。”
齊潤民看向身後:“他們要跟我一起。”
王半山:“好。”
隨後一行人就朝著書宮內部走去。
春秋書宮發展至今,
其規模造詣今非昔比。
這座孤崖上建有大成殿、杏壇、詩禮堂、樂器庫、奎文閣、欞星門、泮池、大成門、東西廡、尊經閣、明倫堂、崇聖祠等等重要建築。
這些建築布局大多是中軸分明,左右對稱。
彰顯禮樂之製。
行走其中,
能感受到源自書宮的濃濃學術氛圍,以及無處不在的——
“規矩”!
這種規矩讓從地球穿越過來的陸山感覺極其不舒服。
這一點,
齊潤民也察覺到了。
他問道:“書宮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多……繁文縟節的氣息?”
汗青先生當初建造書宮的初衷很簡單,
就是給天下讀書人一個歸宿!
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牽絆的做自己想研究的學問。
可如今……
怎麽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齊潤民不解。
王半山仰天歎息:“唉……當董派,魯派和南派的讀書人摻和進來,我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張太嶽跟著道:“或許,這也是先生當初為什麽願意放你下山,讓你隱居生活的根本原因。”
他老人家……
或許也早就料到了這麽一天。
閑聊間,
陸山他們終於來到書宮主人,汗青先生的居所。
和一路山見到的那許多富麗堂皇,莊嚴肅穆的建築相比,汗青先生的居所簡單到有些簡陋。
一座小院子坐落在不怎麽茂密的竹林裡,
竹林裡生機盎然,
一位頭髮花白,身穿短打的讀書人正在竹林裡削竹刻字。
他模樣不羈,但刻字刻得極其專注。
刻刀每一次落下,都入木三分!
王半山帶著人到汗青先生五丈前停下腳步,恭敬拱手道:“先生,潤民師弟回來了。”
發絲散亂的汗青先生仍舊在刻字,
他頭也不抬道:“我沒瞎,也沒聾。寒舍清敝,諸位隨意吧。”
齊潤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幾次後勇氣就都消失了。
旋即招呼眾人去院子裡落座奉茶。
可偏偏!
陸山卻直接拐進竹林,來到汗青先生身後靜靜看起來。
齊潤民:“……”
王半山:“……”
玄女道眾女:“……”
那虎妖!
想幹啥?!
王半山雖然模樣邋遢,但禮製刻在心底。
他很想呵斥陸山的行為,可汗青先生當面他又有點不敢。
不過,
詭異的沉默很快被打破。
汗青先生自己停手,然後扭頭望向身後的陸山:“你瞅啥?”
陸山:“……”
怎,
這汗青先生東北那旮旯的?
陸山指了指汗青手上的活計兒:“你喜歡刻竹啊?”
汗青先生:“……”
什麽他媽的叫他媽的喜歡?!
我這是工作!
給後人留下隻言片語,文字傳承的工作!
汗青先生被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不是,只是希望盡我綿薄之力,給後人留下一些東西。”
陸山雙手攏在袖子裡:“那你用錯方式了啊。”
汗青先生悶頭刻字:“我知道,刻下的文字會被風蝕,流傳的經典會被篡改,但我能做什麽?”
“我只是個喜歡看書,喜歡藏書的讀書人。 ”
“我能做的,也只有那麽多了。”
陸山淡淡道:“你身上冷氣好重,你還可以燃燒的。”
“如果你還有所謂的理想,那你就該跟蠟燭一樣,從頭燃燒到尾。”
“用火!”
“在黑夜裡燙出一行字!”
而不是溫和的走進那漆黑的夜……
“哢!”
汗青先生刻字的手忽然頓住!
一個字,
被他刻壞了。
汗青先生隨手把竹簡扔掉,起身認真的看向陸山:“可你教出來的學生會被殺掉,他們甚至會背叛你,你的主張也會被抹去……”
陸山很認同:“是啊,這世上真正的力量掌握在時間手裡。”
“在這這個世界上留下腳印,甚至比創造世界更難。在文明的盡頭,我們也只能做遠古人族做過的事……把文字刻在石頭上,才能盡可能把文明的痕跡往後延伸。”
汗青先生眼神如隼,咄咄逼人:“所以,我哪錯了?”
陸山俯身撿起一捆竹簡,攤開抖了抖:“你不該把文字刻在竹子上,而應該刻在人心裡。”
畢竟,
竹子又不會說話!
汗青先生:“……”
他忽又悶頭坐下,憋悶道:“可我——”
“辯不過他們!”
陸山:“……”
眾人:“……”
題外話
抽風了?我不懂什麽你打賞我投票之類的東西,我就一直在寫《山君》,特此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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