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書宮正殿外，

　隨著陸山把《才氣修行法》的內容事無巨細的詳解告知，書宮上空不知何時竟聚來一片烏雲。

　滾滾雷轟從厚重的雷雲中席卷八方！

　震驚世間！

　書宮裡，

　好多修為在身的敵對派讀書人面容劇變，紛紛走出正殿，來到正殿前廣場上抬頭張望。

　張采林目光如隼，

　看到那厚重卻層次豐富，隱隱鐫刻神紋，雷光隱約成文的天空奇觀！

　一時間愣住了……

　“立道之劫……”

　那是立道之劫啊！

　傳聞遠古時期，人皇命史皇氏造字，文字體系初成那一刻，天地間曾發生「天雨粟，夜鬼哭」的異象。

　其後更有立道之劫從天而落！

　隨後妖聖來襲，蠻尊壞道。

　他們怕的就是人族得此文字一飛衝天，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再之後的時光裡，

　玄門修行體系創立之初，道尊曾領受此劫！

　後來人族開氣運王朝，

　人皇也曾遭受此劫！

　而今……

　立道之劫再次發生！

　而且是發生在讀書人的聖地……

　人群裡，

　汗青先生哈哈大笑:“此劫雖險，但文道當興！”

　說話間，

　汗青先生來到陸山身邊，原本蒼老削瘦的身軀在烈烈大風裡，在層層黑雲下！挺得筆直！

　“讀書人周牘！”

　“願為先生，為天下讀書人，領受此劫！”

　轟！

　似乎是感應到汗青先生的硬氣，原本積蘊在灰黑雷雲走成篆字的雷光陡然化作一線！

　直直劈下！

　“嗤啦！”

　雷光如劍，凝練如線般直刺汗青先生！

　霎時間！

　汗青先生周身氣機勃發，逆流而上。

　煌煌天威下，

　汗青先生身上那件邋遢破舊的衣袍皮球一樣鼓蕩起來，而汗青先生臉上更是青筋暴起——

　即便是他！

　面對這可怖沉重，恍如天淵般沉重的立道天雷！

　也無比吃力……

　就在汗青先生額頭青筋都快被撐爆的時候，

　齊潤民從震撼裡回過神。

　他雙目濕潤，

　頭皮發麻。

　為汗青先生的舍身而淚目，也為陸山能自開一道而震撼。

　他整理衣容，而後抱著殉道一般的覺悟朗聲高喝道:“讀書人齊潤民，願為先生，為天讀書人，領受此劫！”

　他大步來到汗青先生身邊，

　浸潤兵家征伐之氣和儒家仁義之氣的力量引動天地，直衝雷雲！

　然後，

　是王半山！

　“讀書人王半山，願為先生，為天下讀書人，領受此劫！”

　他也來到陸山和汗青先生身邊。

　人精似的張太嶽也肅穆喊道:

　“讀書人張太嶽，願為先生，為天下讀書人，領受此劫！”

　“讀書人韓軏，願為先生，為天下讀書人……”

　“讀書人荀泰，願為先生，為……”

　“讀書人宗南穆，願……”

　一位，

　又一位讀書人！

　聚到汗青先生和陸山身邊，以畢生修持向天求道！

　原本的凝成一線，

　為誅殺陸山而來的立道雷劫，

　也從一道，

　變出了幾十道！

　遠遠望去，通天光柱從天垂落，繼地絕天通後，那道筆直雷光的出現仿佛把天空與大地，再次聯系到了一起！

　遠遠望去，

　山頂上的春秋書宮，

　仿佛神話中的聖地！

　書宮附近好多民眾都嚇得不由自主跪拜在地。

　而在更遠的地方，

　一尊尊蟄伏在家族領地裡的大佬們驚懼的望向書宮方向，那立道之息席卷八方，修為越高的人，越是能從中感受到那堂皇正大到近乎可怖的氣息！

　文道……

　當興?

　京畿，神都。

　正在養心殿裡覽閱奏章的景泰帝忽地心有所感。

　雖然他資質魯鈍，修行天分不高。

　但他是皇帝。

　王朝氣運和他緊密相連！

　而王朝氣運中，

　讀書人的變化又佔據著極大的份量。

　當「才氣修行法」出現，就意味著天下讀書人再也不必依賴皇權獲取資源。

　皇權對讀書人的限制，

　開始飛速下滑。

　所以，

　王朝氣運開始劇烈起伏，波動！

　反應在景泰帝身上就是——

　他忽地感覺胸悶氣短，整個人仿佛心悸一樣難受！

　怎麽回事?

　發生了什麽?

　那種心慌心悸，心底格外發虛的感覺迅速加重！

　景泰帝一張臉更是白得跟紙一樣，一張臉上更是冷汗涔涔。

　他攥緊胸口，

　對著身邊太監喊道:“快！宣禦醫！宣司天監監正覲見！快！”

　很快，

　司天監大監正和國子監大學正兩人聯袂而來。

　司天監監證是一位玉樹臨風，兩鬢斑白，看起來格外儒雅端正，格外有魅力的帥老頭。

　他白衣飄飄，

　負手而立。

　見到景泰帝也不跪拜，只是淡淡道:“陛下，解鈴還須系鈴人，您的狀況只能問症大學正了。”

　景泰帝不懂，

　望向大學正朱灝頤。

　朱灝頤是一位身穿長服，渾身上下一板一眼，就連衣襟冠帶都十分對齊，看來格外嚴肅的學究。

　他拱手行禮，十分規矩道:“回稟陛下，此症應在春秋書宮。”

　景泰帝更迷了。

　一群窮酸腐儒！

　也能對王朝氣運產生這麽大的影響?

　他們又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夫！

　他們也配?

　景泰帝面容猛地發狠:“春秋書宮有謀逆之意?”

　“給我徹查！”

　“嚴查！”

　真要如此，

　春秋書宮那群窮酸腐儒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殺光他們，

　然後把春秋書宮變成第二個國子監！

　但這次，

　朱灝頤卻難為道:“陛下，春秋書宮正在經歷立道之劫，如果老臣猜的不錯，春秋書宮應該是鑽研出獨屬讀書人的修行法門了。”

　景泰帝:“……”

　他瞳孔猛縮，楞在那裡。

　過了片刻後他面容扭成一團兒，憋悶的仿佛一頭鐵籠裡的雄獅。

　景泰帝惡狠狠道:“朕是天子！天下間什麽學說能立，什麽學說不能立！朕說了算！”

　“春秋書宮那群不服王化的腐儒，留之何用?”

　“禁學說，斷傳承！”

　說到這裡，

　景泰帝盯向朱灝頤:“愛卿，此事由你督辦。”

　“成，則朕立你的學說為國學！並助你入文廟！”

　朱灝頤:“……”

　他內心歎息。

　他在已經和王朝氣運牽連太深，誰都能從國子監脫身，但唯獨他不行了。

　所以，

　他沒得選。

　朱灝頤深深躬身:“臣，領命。”

　這位儒家董派魁首，文道境界還在汗青先生之上，修為戰力也不弱汗青先生的朱灝頤很快回到國子監。

　他命國子監所有教習，博士，學錄以及所有學子，即刻誦讀由他編撰的《四書集注》以及《國本論》。

　朗朗讀書聲很快響徹國子監。

　誦讀之際，

　縷縷文華和思維火花碰撞，化作一股濃鬱氣息湧入大隋國運。

　而大宗師境的朱灝頤有種種奇能！

　可觀因果，

　拿氣運！

　借助數千讀書人的文華氣息，和大隋王朝的氣運，朱灝頤神思入氣運，念頭轉瞬之間就來到春秋書宮上方。

　當他看到書宮讀書人群星拱月般護衛這一頭小小虎妖時……

　饒是見多識廣，

　甚至曾神遊天外見識過種種宇宙奇觀的朱灝頤都愣了……

　書宮開創的文道修行體系，

　竟然是那一頭小小虎妖創立的?

　他怎麽創立的?

　他憑什麽能為讀書人披荊斬棘，自開一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灝頤抹滅一道的心念愈發堅定起來！

　只不過，

　他現在只是神念在此。

　想要徹底毀壞這新生的修行道路，還需要時間準備大招。

　天地之力開始額外聚集，

　原本層層疊疊，烏黑泛青的雷雲魚鱗一樣排布著，道道雷光在其中縱橫閃爍，仿佛電蟒雷蛇。

　那一道道凝練無比的雷劫壓得書宮讀書人苦不堪言，

　可就在這時……

　烏黑泛青的雷雲旁邊，

　漸漸出現一大片一大片金紅色的雲霞。

　那雲霞氤氳蒸騰，隱約間仿佛一頭金龍蜷縮盤踞。

　就在那金龍口中，

　浮現出一枚蘊含霸道皇權，其上九龍相互盤扭，印座四面有五方天帝聖容，人間山川河流，農耕畜牧等等圖像的印章！

　陸山旁邊，

　察覺到異樣的汗青先生登時睚眥崩裂:“朱灝頤！”

　“你敢！”

　朱灝頤不言語，只是加緊積攢氣勢。

　汗青先生望向天穹，如田埂橫天般的雷雲中還有數不清的雷霆在醞釀。

　而他們！

　必須擊碎這天上鐵幕！

　才能徹底確立新道的根基。

　原本，那壓在眾人頭上凝成一線的雷霆已經被步步擊退。

　假以時間，

　書宮讀書人合力是可以擊碎天上鐵幕的。

　但在阻道鐵幕外，

　還有其他勢力的阻撓。

　比如皇權……

　比如國子監……

　他們是絕對不樂意看到有一套完全脫離皇權，世家資源體系的修行法門出現的。

　所以，

　朱灝頤才會出現在這裡。

　而在更遠的雍涼，

　鎮北王也在謀劃著自己的攻擊。

　感應到天地間契機的變化，

　汗青先生心底忽然生出一絲悲哀。

　他低頭看了眼身邊人……

　好多都是和他志同道合的讀書人。

　還有一些明明平時很不對付，可現在卻願意為新生的文道修行體系拋灑熱血，單臂撐天！

　這，

　才是君子啊！

　和而不同，坦蕩磊落！

　汗青先生哈哈大笑起來:“以身殉道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諸位，

　老朽先行一步！

　汗青先生猛地瞪眼，道道精光從他眼中迸發出來。

　這一刻，

　汗青先生身體裡仿佛有著一座巨大的聚變反應堆在瘋狂燃燒！

　璀璨純澈的光從他眼裡，嘴裡迸發而出！

　照得書宮正殿前星光純澈！

　旁邊，

　齊潤民急得牙都快咬碎了:“老師！！”

　王半山，張太嶽同樣萬分焦急。

　可他們被雷劫死死壓住，

　壓根不敢貿然收手。

　就在這時，

　外圍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汗青先生，若有流血，也該先從我們這些庸碌無為的老東西開始，還請您——”

　“傳道護法！”

　聲落，

　那位老人哈哈大笑著屈膝一彈，垂垂老矣的天象威能在這一刻轟然劇烈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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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璀璨的靈氣火光仿佛流星般逆天而上！

　一頭撞在那深沉烏黑的天幕上！

　轟——

　原本鐵幕般的烏黑雷雲登時晃動起來。

　田埂般的雷雲登時被裝出一個窟窿。

　而那燃燒血骨，神魂所迸發的驚天一擊撞透天幕，撞碎鐵雲的同時，那位年邁讀書人的魂靈身死，也化成漫天擴散的才氣……

　原來！

　那立道劫雲既是危險！

　也是機緣！

　擊碎劫雲！

　才能布道天下！

　霎時間！

　抗擊劫難的讀書人們心頭一振！

　看到了希望。

　一位年邁讀書人後，又一位因為年老體衰而漸漸無法承受雷劫轟擊的讀書人撒手撤出，哈哈大笑道:“讀書人王霖，先走一步！”

　下一刻，

　又一枚靈氣流星衝天而起……

　“讀書人韓軏，先走一步……”

　“讀書人……”

　隨著一位又一位文道大佬悍不畏死，前赴後繼的以命！撞擊天幕！

　原本牢不可破的天幕漸漸搖搖欲墜！

　愈發濃鬱的才氣在書宮，在天地間擴散開來。

　汗青先生痛苦的閉上眼睛。

　那些讀書人裡，有的是他多年老友，

　有的是他多年宿敵……

　操！

　那老貨之前在大論堂裡噴他噴得可凶啦。

　這不搶老子我風頭呢嘛。

　汗青先生鼻腔發澀，

　閉著眼睛不讓老淚從眼眶衝出。

　劫雲旁，

　眼見天幕搖搖欲墜，國子監大學正朱灝頤坐不住了。

　他誅心道:“汗青先生，你身蘊大才、懷抱大器，有管仲樂毅之能！為何要強逆天理、背主君而行?

　朱灝頤聲若雷動，竟然飽含蠱惑人心的力量！

　“豈不聞‘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

　“今，爾等以臣逆君，如子逆父親，有違人倫！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朱灝頤聲聲喝問下，

　曾求學國子監，

　或心中仍有君臣之念的讀書人們頓時心神搖動，頭暈目眩。

　就連抗擊雷劫的力量都弱了不少。

　更有曾在國子監求學的讀書人“哇”的一聲嘔出大口鮮血！

　那是心神錯亂導致的氣機紊亂！

　“即便如此，陛下仍對你心心念念，只要你肯，陛下仍願以禮相待，不失封侯之位，從此你我聯手，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見到朱灝頤惑亂人心，

　汗青先生氣得臉都扭曲了！

　他盯著那團氣運神念咬牙道:“朱灝頤！此番事了，我必效仿孔聖誅殺少正卯！”

　“殺你！”

　汗青先生咬牙切齒間，

　被眾人團團圍在中間的陸山忽然笑了。

　雖然劫難之力被眾多書宮讀書人一起抗住了，但被雷劫鎖定的陸山仍舊壓力山大。

　如果不是心海中那輪浩然大日不斷替他抵擋天威，

　恐怕他早就心神衰竭而死了。

　可即便如此，

　臉跟雪一樣白的陸山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報君而死才能流芳百世?”

　“我呸。”

　“我輩讀書人，不求長生，不為來世，只求轟轟烈烈！”

　“無愧於心！”

　所以，

　你在狗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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