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林淵乘著飛劍,飛回了清門。
他落在清晦峰的靈墟崖。
這裡石崖成片,連成一面絕壁。
每個石崖下方,都設有一個形狀大小一致的傳送陣。
風清陽曾向他介紹過,這裡每個傳送陣都通往清晦峰的試煉之地。
在裡面只有一樣東西——無窮無盡的秦俑。
清晦峰弟子全都主修劍道,這裡, 是供他們磨礪劍招的地方。
而且不同的修為境界進入,有著不同強度的秦俑,以供試煉。
足以看出清門的財大氣粗與強勁底蘊。
林淵踏入傳送陣中,整個人消失不見,進入了一間密閉的陵殿內。
陵殿內,數百個秦俑立於各個角落,遍布整座密室。
林淵手指往納戒上一抹, 巨大的荒骨重劍在他手中顯現。
掌中荒靈奔湧,覆於重劍之上,他發出一聲怒吼,揮劍斬向擋於身前的秦俑。
霎時風隨劍起,衣袂翻飛,劍光冷冽,石雨飛濺。
重劍顫動,劍身翁鳴,劍意繚繞,道道劍風自重劍上猝然飛卷。
林淵口中暴吼,目露凶光,狠厲地揮砸著荒骨重劍。
他毫不保留靈力,狂暴地傾瀉著體內的靈壓,發泄著心中的鬱結。
重劍所及之處,定有數個秦俑被攔腰砸裂。
陵殿內,陣陣狂風呼呼作響,碎裂的秦俑殘肢飛濺得到處都是。
銅棺外,一片沉寂。
眾人先是看著少年青帝倉皇地喚出飛劍,逃離山巔。
又看著他這樣像是在狂暴屠殺般的橫揮豎砸, 傾泄著心中不暢。
一個個忍不住歎息, 心中一時感觸,不甚滋味。
他們之中,有的不乏是青帝城內的修士。
平日裡,時有見過青帝出入帝城,曾目睹過他的颯爽英姿。
可他們從未見過,青帝什麽時候有過方才那種,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的模樣。
而哪怕他被修士聯盟圍攻,都沒有出現現在這般歇斯底裡的狀態。
可如今,卻因為秦芷沐,變成這幅樣子。
情之一字,可謂傷人至深。
眾人這才意識到。
少年青帝對芷沐公主,應該同樣有著一份類似的情意。
如果他真對秦芷沐沒有丁點感覺,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撂下一句話,就倉皇逃竄。
少年青帝這是在逃避秦芷沐對他的祈求。
更是在逃避他自己,逃避心中的真實想法。
“青帝平日裡威嚴無上,沒想到在年少時,面對愛情的時候也如此青澀,如此慌亂。”
有人忍不住搖頭感歎。
“看到他這樣子, 我不禁想起自己當年初戀時, 同樣也是自亂陣腳。”
“青帝有自己的選擇,其實可以理解,只是可憐了芷沐公主,鼓起這麽大勇氣,說了這麽多話,卻得不到想要的回應。”
眾人竊竊私語,不禁為當年的秦芷沐感到惋惜。
“還能有怎樣的回應?如果你是少年青帝,你會怎麽做?”有人反問道。
“難道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接受公主的愛,什麽都不管不顧,帶著她遠走高飛?”
“天大地大,何有容身之處?血海深仇,難道就這樣輕易放下?”
“相反,如果他不是這樣選擇,我反倒覺得他就不是青帝了。”
“……”
你來我往地評論了幾句,眾人的議論聲漸漸平息。
畫面內的聲響,也終於在一番不顧一切的狂轟濫炸後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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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骨重劍轟然倒地,林淵眼前金星亂冒,耳邊翁鳴作響。
他仰面朝天,脫力倒下。
體內靈力在短時間內傾瀉一空,全身靈脈與靈根都超過了負荷。
林淵氣如牛喘,不得不用嘴來輔助呼吸,發出呼哧呼哧的吸氣聲。
大口喘息了好一會,他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呵……林淵……”
他睜開眼睛,發出一聲像是自嘲般的苦澀笑聲。
“你可真是個懦夫……簡直,就是個小醜……”
林淵側過頭,看向前方。
那些碎裂的秦俑,已經在他喘息的這段時間裡一個個重組,複原如初。
但他和秦芷沐的關系,卻不可能再變得像以前一樣。
二人之間,那層默契而微妙的窗戶紙,已經被捅破,無法修複。
從他拒絕的那一刻開始,從他倉皇逃竄的那一瞬間開始,他沒有一點勇氣再去面對秦芷沐了。
更別說再如何去修複這層關系。
林淵抬起左手,右手往上面一抹,取出了那塊傳音玉。
在看見暗淡無光的傳音玉的一刹那,他臉上方才生起的一點點期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芷沐並沒有給他傳訊。
他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
她是不是還呆在後山?
她一個人會不會遭遇到什麽不測?
這一晚,他不僅傷害了她的身體,更傷害了她的心。
林淵坐起身,目光呆滯地看著手中的傳音玉,過了好一會才有了動作。
猶豫再三後,他慢慢向其中注入靈力。
可話到嘴邊,他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林淵把注入傳音玉內的靈力收回,取消了傳音。
他收回荒骨重劍,走向一旁的傳送陣中,離開了此處。
夜已深了。
光影朦朧的紫荊城,飄起了蒙蒙細雨。
散了對酒當歌的夜,走上四下無人的街。
不知何處傳來的羌笛聲嗚咽,在幽深的空城小巷內蒼涼回旋。
林淵獨自一人,沿著來時的路,一步步邁起沉重的步伐。
地上依舊殘留的狼藉,還能證明著此處曾有的熱鬧非凡。
短短一個時辰過去,就已經物是人非。
他走到不久前才和秦芷沐一同猜謎的地方,迎著細雨綿綿,仰頭看去。
那四盞紅燈依舊高掛,但伊人已經離去。
林淵解下綁縛在欄杆上的系線,一點點把四盞紅燈小心收起,放入納戒中。
他喚出飛劍法器,跏趺而坐,緩緩向後山飛去。
山巔花海。
秦芷沐已經不見蹤跡。
遍地散亂的碎花, 正默默恩承著雨露。
結香花海中,林淵幾乎是跪在地上,摸黑冒雨,到處搜尋著被他劍風撕裂的衣裳碎布。
他把它們一塊塊撿起,存放到納戒中。
沿著淋漓血跡,他來到秦芷沐當時站立的地方。
地面上,那一小灘血泊已經凝乾,留下斑斑血跡。
血泊中心,一朵被秦芷沐鮮血浸染的勿忘我,正迎著紛飛細雨,嬌豔地挺立盛開著。
林淵摘下這株花朵,把它緊緊握在手中,禦劍向皇宮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