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卿走在返回客棧途中,思量取回馬匹趕路,腦海中卻浮現客棧外被張管事擒住之事。
“不行!江湖險惡,還是小心為妙!”考慮再三,謝予卿半路折返去往集市,買了一頭小毛驢、兩件衣裳、些許乾糧。
騎著毛驢一路西行,過了六天行至江陵地界。謝予卿白日趕路,夜裡露宿野外繼續修習擒拿、吐納。沿途一馬平川人煙稀少,並未目睹鳳簫縈所說不太平。
恰逢正午,日頭曬得謝予卿汗流浹背很是乏累,遠瞅前方有一處村落,打定主意在此休息一晌。
來到村中,方才看清村子有些破舊,沒發現人影走動。謝予卿從毛驢上跳下,牽著韁繩,就近來到一戶門前,輕輕叩響那千瘡百孔木門。
“誰呀?”屋內傳來一陣蒼老聲音,似乎還有些困倦。
謝予卿邊擦拭臉上汗珠邊道:“老人家,在下路過此地,請求討一碗水喝?”
門嘎吱一聲打開,出來一位發須花白老者。“這位公子,老漢家中簡陋,若不嫌棄請進來說話,外面天熱。”
謝予卿將毛驢拴在屋旁柳樹下,找老者借了一個豁口瓷碗,裝滿水放毛驢跟前。
料理完,背上盤纏進入屋內。只見四面牆壁光禿,其中一面還破了一個碗口大洞,用茅草木棍胡亂填堵,斑駁日光順著縫隙照射進來。地面則是坑坑窪窪泥土,擺放著一張破木床,兩條破木凳。
“公子,這是準備去往何處?”老者問道。
謝予卿也不知要去何方。獨孤雪隻說西行,尋不到再去峨眉山。隻好應付道:“在下要去往江陵。”
老者道:“此處距江陵府不遠,公子可稍作歇息,再動身也不遲。”
謝予卿拱手道:“謝謝老人家,那在下就叨擾了!”說罷,有些於心不忍,從懷中摸出一兩銀子,“老人家,這銀子給你,算是在下一點心意。”
老者急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漢哪能收公子銀子?”
推讓再三,謝予卿不再強求。得知老者姓吳,又與之閑聊片刻。不多時倦意襲來,坐在木凳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一暴躁聲音道:“老不死,我幾天沒回來,家裡怎麽多了一頭驢,竟敢用我家飯碗喝水?”
蒼老聲音道:“兒啊,這是過路一位公子的,他正在屋中歇息。”
“睡了正好!驢,我牽走了,等他醒了就說驢自己跑了!”
“兒啊,偷盜之事做不得,會遭報應!”
“老不死,少詛咒我!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爹份上,今日揍死你!”
“哎喲!”蒼老聲音一聲驚呼。接著又是“砰”地一聲,似乎是什麽摔倒了。
一沙啞聲音道:“吳老大,你可真威風!”
“那是!我狠起來,連那彌天大聖見了都得跪地求饒!”
沙啞聲音驚慌道:“吳老大,這話可別亂說,會殺頭的!”
“怕他個鳥!當年殺金兵,我一個打十個!不說了,手癢了,一起去賭兩把!”
“昂嗯昂嗯……”毛驢急躁叫喚著。
“兒啊,回來……”
謝予卿隻道那吵鬧聲是自己作了一場怪夢。睜開惺忪雙眼,發現自己卻是躺在床上,不由得感激老者,當即放了二兩銀子在床頭。
走到門口,已是夕陽西下。卻見老者躺在柳樹下,老淚橫流。
謝予卿匆匆上前扶起老者,問道:“老人家,
發生什麽事了?” 老者悲痛道:“公子,老漢對不住你!你那毛驢,讓我那逆子偷走了!”
謝予卿這才發現毛驢不見了,寬慰道:“老人家,一頭毛驢而已,不值錢!”謝予卿嘴上說著,心底卻是無奈。那頭毛驢雖小,卻是價值十二貫,花費自己足足五兩銀子,沒有毛驢靠雙腿趕路得走到什麽時候?
老者道:“公子,那逆子定是去了西邊集市,那裡有一間賭坊。”
謝予卿問道:“老人家,集市距此處多少路程?”
“不遠,五六裡路。”
“集市在西邊,正好順路,尋不到毛驢買些乾糧也行。”謝予卿暗想,“不過,如今僅余二十兩銀子,得省著用度。”
拜別老者,謝予卿背著盤纏,沿著小路步行前往集市。
行了大約三裡路,謝予卿已是渾身濕透,靠在路邊草叢休整。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叫喚聲:“給老子搜,不要放跑任何一個人!”
謝予卿起身察看,只見路上七八名漢子,穿著破舊盔甲手持長刀長矛,應是此處官兵。聽那官兵語氣,似乎只要是個活人便抓,心中不禁有些慌亂,當即鑽入草叢深處。
“小子,你幹什麽?躲遠一點!”一陣沉穩聲音說道。
謝予卿定睛一看,距自己不到一丈遠草叢中,竟趴著一個中年漢子。那人面色黝黑,濃眉大眼,粗獷中透露著一絲狡黠。
謝予卿不禁問道:“這位大哥,那些官兵到底在搜什麽?”
“你是外鄉人罷?”中年漢子眯起雙眼問道。
“在下開封人士。”謝予卿如實回答。
“怪不得你不知曉。”中年漢子悄悄爬到謝予卿身側,接著道:“那些哪裡是官兵,不過是北邊來的逃兵,到處抓壯丁搶奪財物。”
謝予卿忍不住道:“這還有王法麽?”
“嘿嘿,這時局,王法算個什麽鳥法,真刀真槍那才是法!”中年漢子意氣風發道。
“大哥,可真是有見地!”謝予卿覺得此人十分有趣,話雖然糙,但還算有些道理。
“噓!那些逃兵來了!”中年漢子忽然低聲說道。
謝予卿聞言,緊抿嘴唇,微微抬頭看向路邊。那些官兵此刻距離自己不到三丈,拿著手中兵器撥動草叢搜尋。
“不對呀,若是抓壯丁搶奪財物,為何不去集市與村子抓?”謝予卿暗自琢磨,眼光不由得落在中年漢子身上。
中年漢子見謝予卿盯著自己看,悄悄挪到一旁。
謝予卿見此情景,心中更是好奇此人身份。
“老大,那邊有動靜!”一名官兵指向謝予卿所在之處,大聲叫喚。
“遭了!”謝予卿心底咯噔一下。想必官兵搜尋之人便是那中年漢子,自己與之躲在一起,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思索片刻,心中打定主意,站起來大聲道:“官爺,小的在此如廁, 還望見諒。”同時還裝模作樣勒了一下腰帶。
“你是誰?躲在那裡鬼鬼祟祟!”一名絡腮胡子官兵不耐煩道。
謝予卿小心翼翼道:“小的名叫謝予卿,只是路過此地,無意打擾各位官爺。”
“他爺的,白高興一場!”絡腮胡子官兵罵道。
“老大,你看這人斯斯文文,身上還帶著盤纏,何不趁機撈他一筆?”一瘦削官兵道。
“就你小子鬼主意多!”絡腮胡子官兵會心一笑,接著衝謝予卿道:“小子,你耽誤了大爺我追疑犯,我也不訛你,給我們十兩銀子買酒吃,就放你過去,你看怎麽樣?”
“這……小的沒錢!”謝予卿不禁腹誹,這官兵果然心黑!
“沒錢!你當我傻?給我搜!”絡腮胡子官兵厲聲呵斥道。
說罷,兩名官兵自告奮勇上前搶奪盤纏。謝予卿自然是不從,其中一官兵“啪”地一聲扇了謝予卿一巴掌。
謝予卿頓時臉火辣辣,心底怒火中燒,本能一掌拍向那官兵。
那官兵見謝予卿竟敢還手,也不躲閃,嘲弄之色鋪滿整張臉。其他官兵也像看死人一般瞅著謝予卿。
“砰”地一聲,那名官兵臉上掛滿難以置信表情,砸在一丈開外地面。
謝予卿不禁納悶,自己隨手一拍,怎麽有如此可怕力道?
絡腮胡子官兵雙眼幾乎快掉到下巴,小心查看了一眼那名倒地官兵,竟口吐鮮血昏死過去。惶恐道:“小子,你給我等著!”
說罷,也不管地上那官兵,領著眾人頭也不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