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
稍微用了些手段的李爽拿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便急切地離開了這處巷子。
而在牆角處鼻青臉腫縮著的胡明遠則目光呆滯地望著身前那片虛無之處。
他害怕極了。
但是他怕的不是李爽這一頓打,怕的也不是李爽這個人,而是松望雅苑。
萬一。
他想著要是萬一李爽上門找事的時候被人抓住,一番拷打之下供出他來。
那可真叫無妄之災。
於是,等李爽的腳步聲漸漸聽得不那麽真切,回過神來的胡明遠便立時起身。
他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跑!
趕緊跑!
不管安寧縣城外是否真像清風劍派說得那麽不堪,他都準備連夜跑路。
這世道便是再如何艱難,難道活人還能給尿憋死?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而李爽呢?
他此時正面無表情地往客棧趕去。
既然意欲救人,那就要好好做一番準備。
首先,那把斷刀是肯定要帶上的,而且能夠隨身攜帶的銀錢也要都給拿上。
還有以備不時之需的乾糧和水囊。
若事不可為,縱是連夜出逃的打算也要做好。
而後,一向坐在櫃台裡等客人上門的老楊頭便見著李爽匆匆回了乙等二號房。
又在片刻之後,便再看著李爽急急忙忙出了客棧。
本想張嘴問一句大丫如何的機會都未找見。
而再過了不久之後,於街面上尋到一家鐵匠鋪的李爽終於停下腳步。
他身上已然背了個裝滿乾糧的小小包裹,腰間也掛著灌滿的水囊。
“老板,這把刀能不能修?”
李爽走進叮當作響的鐵匠鋪中,把手裡的斷刀遞到正在打鐵的鐵匠師傅眼裡。
專心用手裡的小錘帶著學徒捶打鐵錠的鐵匠師傅偏頭看了眼被李爽抽出的兩截斷刃。
抬眼瞧了他一會兒,手裡卻是不停道:“一兩銀子。三天后來取,若不能恢復如初,我分文不收。”
但是時間十分緊迫的李爽卻知曉自己絕對沒有三天可等。
他臉色有些陰鬱,摸出懷裡的三兩銀子在手掌之中攤開。
又遞過去,問道:“那我買一把新的,夠嗎?”
“不夠。”
瞥了一眼李爽手裡的銀錢,鐵匠師傅轉頭便繼續打鐵。
叮~噹~叮叮~噹~叮~噹~叮叮~噹~……
一陣清脆的敲擊聲中。
李爽暗自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把心態放平。
這才繼續開口問道:“這把刀,再加上三兩銀子,跟你換一把夠嗎?”
“你很急?”
幾次三番糾纏,眉頭輕皺起來的鐵匠師傅示意學徒停下。
他用鐵釺將那塊被敲成暗紅色的鐵錠重新塞進爐中,又催促學徒去拉風箱。
等呼呼地風聲響起,被他盯著瞧的李爽誠摯回了一句:“很急。”
“急著做什麽?”
“急著救人。”
“救誰?”
“一個小女娃。”
“和你什麽關系?”
李爽微微遲疑片刻。
終究還是開口道:“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呵呵,報恩?那你把這銀子和破刀都扔那邊的木箱裡去吧。”
鐵匠師傅停下翻動爐中鐵錠的那隻手。
走到掛了些刀劍和農具的牆側,
朝著貼牆放著的一個大且寬敞的木箱努了努嘴。 然後他取下一把三尺長的短刀,交到李爽手中。
漠然道:“這刀本來是要賣八兩銀子的,我收你個本錢便好。
救人這種事,能趁早一些便趁早一些。去吧!”
“多謝!”
李爽接過短刀,走到木箱旁邊,將手裡的斷刃和銀錢都扔進裡面。
想了想,又從懷裡取出最後的碎銀和銅子,只在其中留下三枚銅子,剩余的那些也都隨手丟進木箱。
“有緣再會!”
他學著以往看過的書中人物那般拱手抱拳,而後灑然離去。
瞧著他遠去的鐵匠師傅停駐著稍等了片刻,搖了搖頭,複又回去低頭鍛造新的器具。
……
離開鐵匠鋪的李爽獨自一人走在街上。
他此刻其實心裡很急。
他不知道大丫如今被關在了松望雅苑的哪處地方,也不知道大丫是否有受到非人的虐待。
按照胡明遠的說法。
安寧縣年年都會有失蹤少女的案子上報到清風劍派的掌事那邊。
但這些失蹤少女不論是出身高門大戶,還是尋常人家,清風劍派那邊到最後都隻給出了一個找尋不見的回文。
可是總有人自稱見過那些失蹤的少女。
而見到之處,也總說是在松望雅苑之中。
有人說見過失蹤的某個少女在裡面斟茶遞水,也有人說有幸在裡面當了一回她們的恩客。
然後不知何時開始,街面上便流傳起這些失蹤的少女其實是松望雅苑擄掠而去的。
有苦主聽聞後去找,也有冤主光明正大上門去尋,結果都是第二日便再也不見蹤影。
慢慢的,城中之人不僅對此事諱莫如深,便是松望雅苑,也不敢再有人上門尋事。
本來常年流連在松望雅苑的胡明遠是不信這等不盡不實的謠言的。
但一來李爽所問的女娃他確實在今日去松望雅苑中拿曲票時見過,二來李爽尋人這姿態也實在像極了苦主。
他當然不敢胡亂咧咧,隻想脫身事外。
這便導致李爽一眼就瞧出了異樣。
他也再脫身不得。
“呼~~”
思緒漸漸飄回的李爽站在還未大開門庭的松望雅苑外面。
仰首看著那上面鎏金畫鳳的牌匾,不知為何便想到了自己初來乍到那時候見到大丫的樣子。
那時的大丫還是個只會哭爹喊娘的女娃娃,一張小臉蛋哭得髒兮兮的也不擦洗。
就那樣怯生生地拽著他的衣角睡覺。
但沒過兩日,卻又成了救他一命的恩人。
想到這裡,李爽忽然開口笑了起來。
“哈哈!”
眼眶也不知為何紅了。
是呀,那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縱使心裡怕得要命,也要在雜草叢生枝蔓蜿蜒的林子裡穿行小半個時辰。
然後徒手掘開那片沉積百多年的林中泥地,到最後救出他來。
“呵呵,我怎麽能不救你呢?”
他越想越覺得不該,默默咬著牙,連額頭上的青筋也暴跳起來。
“是的啊,我怎麽能不救你!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嗎?呵呵!我如果不救你,我得多不是人呐!”
李爽又像是一個神經質那般笑了起來。
便如當時他初到此地,膽氣極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