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邊的晚霞甚是好看。
剛穿越到這的李爽此時卻望著好看的雲彩與展翅的歸鳥發愣。
他的眼神裡有一些疑惑,也有幾分不解。
當然,還少不了幾縷認為穿越這件事不是很好的惆悵。
唯獨沒有閃過一絲喜色。
他沒有想到,只不過在走出超市後低頭點了個煙。
連右手的打火機都沒來得及揣進兜裡,怎麽就在抬起頭後到了這杳無人煙的道旁?
結果現在既看不到路口執勤的紅綠燈與躺平等被碾的柏油路,也見不到行色匆匆的路人與車流。
轉首張望,竟只有一條土路貫穿東西。
那以後豈不是既吃不到隔壁皖南小媳婦賣的小籠包,也喝不上豫郡小姑娘開的胡辣湯了嗎?
他很是後悔剛才低頭點煙。
而越過李爽身旁半人高的草甸則是一片低矮山丘。
山丘綠得發黑,就像是給這蒼茫的世間籠上了一層陰雲。
但這和剛成為這世間新人的李爽又有什麽關系?
他對此表示沒有所謂。
然後李爽往土路的另外一邊張望,一條大江就橫亙在這眼前的曠野之上。
不知來處又不知盡頭的江面上空空蕩蕩,只是偶爾有盤旋的飛鳥會俯衝下來後又重新衝上雲霄。
除此之外沒有半點生氣,看起來委實寂寥。
“那我怎麽回家?”
處於這些景象之中的李爽呆立了半晌,腦海裡隻覺得這個問題比較嚴重。
他呐呐自語後又發起愣來,直到煙頭燙到了他夾煙的食指和中指,才在甩手扔掉後罵罵咧咧地來了句:“我乾!”
李爽這時候才驚覺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因為村裡面的那些老人去世前總說夢裡是不會痛的。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可這玩意兒到了這邊居然連時間都看不成,屏幕上一水兒的黑色。
他隻好沉默著把手機放回口袋後再次呆立半晌。
心裡面煩躁著不能在下班後立馬回家吃飯睡覺之余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最後終究還得重新抬起頭來舉目四望。
但是眼前這空蕩蕩的土路真的是南北不通,東西無人。
幾經思量後,李爽終於在第二次扔掉煙頭後轉身順著落日的方向走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不趁著現在天色還沒完全黑的時候去個地方睡個好覺,難道還要等星月高掛再找嗎?
肚子餓的話可以忍一忍,等明天醒來再吃就成,但覺不睡是真的不行!
李爽是這麽想的。
哦,忘了這世界有沒有月亮也是個問題。
好惆悵,連思鄉的寄托都增加了不確定性。
但他沒有氣餒。
萬一有月亮呢?
萬一運氣好,走兩步睜開眼就回家了呢?
萬一走個十幾分鍾就能找到人家借宿呢?
等等……
一想到會有這麽多的可能性,李爽頓時又變得信心滿滿起來。
居然還有點躊躇滿志,甚至成竹在胸的感覺。
簡直想大喊一句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關終歸楚!
但是很可惜,他不過是順著土路走了幾步就將心中的期待值降低了大半。
因為他看到了好些泥地上的爪印,有點像老家鄉下常見的狗爪印,但比土狗的爪印大了很多,要是狼爪怎麽辦?
狗這東西李爽是不怕的,橫豎不過是四條腿加一張嘴,
除了尾巴沒比他自己多什麽東西。 可萬一要是野狼他就沒對付過了。
而且要是會跳迪斯科的野狼他就更沒有把握了。
所以李爽就有點不敢耽擱,急匆匆地就拔腿向著夕陽落山的方向小跑。
打火機和手機也在一邊跑一邊揣到外套上有拉鏈的口袋放好。
若是因為趕路把以後的鏡子和點煙的火機搞丟那可真是個罪過。
而在這一路小跑中,天色便眼見著就要黑了。
但是連續跑了快半個小時的李爽直到夜幕真正降臨也還是沒尋到借宿的人家。
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呼哧帶喘地由小跑改成了慢走。
然後抹了一把額頭滿滿的汗水又把目光向越來越看不清的四周逡巡。
手裡還順便撅了幾根鮮嫩的野草草莖塞進口中咀嚼。
他有點想就地歇息了。
跑步是個體力活,李爽向來都覺得自己是個體面人,不應該做這種粗活。
要不是因為初到寶地,適當委屈自己一下不算為過,李爽早在二十分鍾前就停下來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靠著路邊的草甸就地躺下的時候,忽然就看到了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那是土路兩旁稀稀拉拉種著莊稼的田地和老遠就能看見的煙塵與火光。
只是在這條土路的更前方,看樣子還有一段距離。
雖然這個時間點上李爽已經看得不那麽真切,但見到這些東西的他也確信自己馬上就要找到人家了。
“好耶!”
他像是犯了什麽病一樣原地並腿屈膝跳了起來,卻因為把控不好姿勢而又把自己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沒事~沒事~”
雖然想做的姿勢失敗了,但他還是乾脆利落地爬起來,仔細拍乾淨衣服和褲子上的灰塵。
而後李爽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粗略抹了把從鼻孔裡冒出的鼻血,他想應該是摔去的時候磕到鼻子了。
但他不介意,並且時刻謹記自己是個體面人。
馬上就收拾好心情,抬昂首胸踩著天邊殘存著的夕陽遺留的一絲絲光暈繼續往前。
路上李爽又揪了一把草莖咀嚼,只是這草莖越嚼他的嘴唇越是乾澀得發苦發麻。
而夜梟的叫聲則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附近,夜風也喜歡在他耳旁吵鬧。
可李爽就是不對它們生氣,這些東西再怎麽煩人對現在的他來說都無關緊要,找個地方吃飯睡覺才是頭等大事。
他伸出左手輕輕振臂看了眼手腕上不存在的機械手表,很好,離睡覺差不多還有四個小時,但吃飯應該只剩下半個鍾頭了。
李爽心裡面默念著,同時也在思考用工作中學到的哪種話術向主人家討一碗米飯來吃。
要知道他連穿越都能趕上,運氣肯定不會太差,求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不是應該的嘛?
想到這,李爽忽然笑了起來,因為有人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那他這時候笑就肯定是好運加好運,雙倍好運。
然而,不過是幾分鍾的時間,那一直在給李爽指路的火光就已然變作很大。
這極亮的火光讓李爽的神色有些變幻不定,他甚至放慢了腳步直至完全停下。
李爽不是傻子也不是神經病。
在這種完全黑下來的夜色中還能亮得如此明晃晃的火光就絕不可能是普通人家做飯或者旅人宿營的篝火。
便是他小時候不小心把鄰居家的三層小樓點了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可是咕咕叫的肚子和腦子裡百分之三的睡意又讓李爽實在舍不得放棄。
他真的是有點想去那邊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好能借個床給他睡覺。
沉思片刻,於是他還是決定把身子藏在草甸子裡面往前摸去。
不管人家燒房子是為了幹嘛,問問他們借不借宿、借不借飯,再不濟看一眼熱鬧總是可以的嘛。
李爽低矮著身子扒拉開一叢又一叢的野草,細碎的草葉聲中摸了不到半裡地便已能把燒著大火的地方看得差不多。
但是還沒等他抬眼細看,便聽到了比夜風還吵鬧的哭喊。
“阿爺……嗚嗚,阿娘……”
十來歲的小娃娃趴在地上向前伸出手,揚著髒兮兮的小臉就朝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婦人嘶喊。
“二哥……救我……”
而這身懷六甲的年輕婦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想伸手夠到不遠處未曾涼透的半截殘軀。
那上半截殘軀應當是她的丈夫,不過她又喊二哥,好像不應該是丈夫。
草甸中藏著的李爽看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如是想道。
而死者臉上的血汙和地上散落被砍成好幾節的鋤柄也好似在說他不是個懦夫。
忘了他還不小心丟了自己的下半截身子,那就肯定不是懦夫了呀!
“阿哦,這事情就有點不太好搞了。”
明白了大概的李爽從草甸子裡面站出來,聳了聳血跡乾涸的鼻子,有點不太想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