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苦笑著蹭過來,側著臉道:“大姐,手下留情。”全府上下平日裡父親威嚴出外,他趙匡胤誰都不怕,唯獨對這長自己不到兩歲的姐姐發蹙,簡直就是兒時的夢魘。
趙婉兒也不客氣,伸手就拎住他的耳朵,輕輕一提溜趙匡胤就乖乖靠過來,上下打量了個遍,趙婉兒才樂呵呵道:“娶妻了嘛,是不一樣了,變乖了許多。”
“哎,疼,疼。”趙匡胤口中呼痛,心中卻不以為然,暗道這也要發落我,我早於你娶親,不是因為你被那賊子耽誤了嗎,怪得了我嗎?
“新婚燕爾不在家陪著貞兒,這是要去哪?”趙婉兒看他一身勁服,松開他耳朵問道。
趙匡胤白了趙婉兒一眼,責怪她多事,方才向趙弘殷稟報道:“父親,這幾日和幾個玩伴約好去城外打獵,可能借宿城外莊子,請父親不用憂心。”
趙弘殷本不欲放他走,但一想往日因自己已約束過多,如今危機解除到不好過於干涉了,便道:“早去早回。”
“是。”趙匡胤答道,轉頭看向趙婉兒,做了個鬼臉,便朝外走去。聽見趙婉兒問道:“見過三弟了嗎?”連忙答道:“見過了,剛才院中叫他也不搭理我,這小屁孩。”腳下不停一溜煙跑不見影了。
趙弘殷回頭說道:“就這樣吧,你先去後院見過你母親,她一直掛念你,莫讓她久等了。”
趙婉兒應是退出來,牽著玉哥兒,領著小荷包直接朝後院去。
到得母親房間正好見到賀貞給母親請安出來,趙婉兒狎戲一笑,竟羞得她慌不擇路的跑了。
賀貞之父與趙弘殷是同僚,趙匡胤與賀貞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長大些後偷偷摸摸你情我濃的時候沒少被趙婉兒發現,自然也少不了被戲弄,現在做了弟媳那敢與她照面。
趙婉兒曬笑一聲也不管她,也不待門邊的丫鬟打簾,就自己撩簾而入。
屋裡丫鬟婆子不少,見到趙婉兒進來都低聲請安,趙家主母杜氏正半臥在軟塌上,年許未見兒女此時眼圈立刻紅了,招手讓兩人上前些。
趙萬惡輕推玉哥兒後背,低聲道:“還不快叫娘親!”
玉哥兒這一路只見得趙婉兒小荷包,已是極為信任,聽得趙婉兒的話,怯怯叫了一聲
“娘親!”
杜氏眼淚立刻下來了,摟過來一陣心肝寶貝的叫喚。只是見自家兒子神情有些怯生,有些疑惑。
趙婉兒忙將事說了,杜氏又好一陣心痛,便要看看傷口,哪知玉哥兒見一屋子生人,那肯脫褲子,死死拽著褲子不讓脫,引的屋內眾人哈哈大笑。
笑罷母女兩又聊了些家常,杜氏身孕已有八個月,再過些日子就更難以起身了,這未出閣的老姑娘回來了,自然要將家裡事交她管,臨了吩咐道:“你大哥那你要上些心。”趙婉兒問道:“大哥傷還未好麽?”
杜氏歎道:“一直不見好轉,說是傷到了內腑,先前你大嫂還在這哭了一會。”
趙婉兒恨聲道:“那賊子,定要他好看。”
杜氏連忙安撫道:“好不容易轉危為安,先安分些,莫要再生事端!”
趙婉兒點頭稱是,只是在心裡暗暗發狠。
又聊了幾句,趙婉兒就告辭出來,吩咐原本照料玉哥兒人的薛婆子,將東西先搬到她那院去,玉哥兒還怕生,自己先照看一段時間再說。
這邊趙匡胤來到側門,一個親隨小廝早已將馬匹弓槍準備齊當。
趙匡胤牽馬出了側門,就見不遠處有人喚他。
“九重,這,這……”正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韓令坤、慕容延釗。
趙匡胤牽馬上前,就聽見韓令坤埋怨道:“怎麽這麽慢,別人都走了。”
趙匡胤一攤手說道:“大姐回來了,見過她我才敢出門。”
韓令坤和慕容延釗都不吭聲了,趙家女魔頭回來了。趙婉兒從小到大武藝弓馬都極好,除了欺負趙匡胤,他的這些小夥伴沒有不吃癟的。
三人翻身上馬,放馬緩行,突然趙匡胤大叫一聲:“不好!”
韓令坤、慕容延釗忙問道:“怎啦?”“一驚一乍的!”
“大姐一會追來就糟了。”趙匡胤說道。雖說大姐一路舟馬疲頓,可大姐行事作風從來出人意料,她若來大家面皮都不會好看。旁邊兩人亦有同感,連聲道“速走!速走!”
三人打馬飛奔,引得路人咒罵不斷。
出得城門,一路上還有許多如三人一般,都是出城玩耍打獵的閑散人、浪蕩子。此時秋高氣爽,正是放馬馳獵的好時機。
三人直奔慕容延釗家在城外的莊子,好不容易放浪一會,怎麽的也要多玩幾天。慕容家的莊子離獵場不遠,到時已過了午後,慕容家主事家仆將三人安頓好後,也去忙自己的了。
三人在莊子裡閑逛了一會,甚是無聊,往常每年這個時候,獵場周圍的村莊裡,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敢出門,誰也不敢保證這些公子哥兒會不會臨時起意!
三人雖沒這意思,可冷冷清清的莊子,怪沒趣的。擦黑吃了些酒水就上床安寢,相約明日早些出發,搶個好位子殺個痛快。
翌日天沒亮便起,延釗點了幾個莊丁,推上大車尾隨朝那獵場去。來到獵場周圍一看,平地起了許多營帳,旌旗招展到也有幾分壯觀。
趙匡胤牽馬朝那偏僻些地方去,倆夥伴也沒反對,知道他是避開那留守公子,留守與趙家不和洛陽城人盡皆知。
待到天色大亮,營區裡人聲鼎沸,不少公子少爺出行,都是仆人隨從眾多,有些還帶著使女侍妾,三人身後就幾個莊丁,極不起眼,又忙忙亂亂好一陣子,才各自選定了方向。
趙匡胤朝中間望去,那處人數眾多,還搭有一個高台,高台上都是洛陽城幾家真正的豪門富貴子弟。
留守府盧公子正是其中一位,此刻正懷抱美嬌娘樂呵,享受這眾星捧月的滋味。不料就聽旁邊一人道:“聽說趙府那位大小姐回來了。”
盧公子一聽這話心中惱怒,就如同剛飲一大口美酒,結果卻看見杯中還泡著半隻蟑螂
般犯惡心。
說話之人乃是孟州刺史之子,平時亦好勇鬥狠的主,只是在洛陽為客場,加之昨夜賭鬥,將最愛的小妾輸給了這位盧公子,今日在高台上,看到自己小妾曲意討好更甚平時對自己,頓時不管不顧刺了一句。
盧公子強壓心中怒氣,到不好向此人發作,其父親不過一州刺史,可其伯父卻是朝中三司副使。可本來好好的心情被毀得一乾二淨,懷中美嬌娘的討好侍候,也越看越不是滋味,猛地一把將懷中女人推開,女人猝不及防一下撲倒在桌案上,頓時杯碎盞殘。
盧公子起身也不看那女人,恨聲道:“出發。”眾多伴當隨從連忙跟上。
待得人都走了,那孟州刺史張公子緩緩上前,‘呸’地啐了一口罵道:“賤貨。”轉身走了,隻余那小妾伏案哭泣,接連被兩位貴人嫌棄,余生悲涼。
張公子下得高台,人都走光了,喚來自家親隨,問明盧公子所去方位,也打馬跟去。自己喜愛之物被別人棄之如履,這口惡氣只出了一半,反正那位盧公子拿自己也辦法,我就跟著你惡心你。
接下來盧公子到那,那張公子就到那,也不見他打獵,也就裝腔作勢的比劃那麽幾下,不時對著盧公子發笑,結果沒多久,周圍的人都發現不對勁了,那位盧公子也無心打獵了,就在獵場裡到處亂竄,擾得其他人也打不著,一天下來,這一片的公子哥們都所獲不多。
回到營區時,就聽見遠處一陣歡呼聲,原來趙匡胤三人今天離得遠,恰恰沒受影響,打了滿滿一車獵物,趙匡胤更是如同猛虎出匣,一個人就佔了一半,好好發泄了下,久未出府的憋悶氣。
夜間吃酒時,營區傳報那趙匡胤竟然獨佔鼇頭,緊隨其後的韓令坤、慕容延釗也是他那一夥的,這下滿堂公子哥都有些吃味,那張公子看盧公子的眼神就更玩味了,最後竟哈哈大笑一聲就此離場了。
余下這些盧公子的狐朋狗友就坐不住了,紛紛出言道:“若是這般下去,就要被趙府壓過留守府一頭了。”
盧公子自己也越聽越不是滋味,暗暗思索道:原本留守府就是為了壓製前朝舊臣而設,那洛陽留守每每拿趙弘殷作伐,一來順應朝廷之意,二是為了好分化拉攏。盧留守安排自家兒子娶趙家女做妾,如果趙家妥協到好,不妥協只要趙婉兒一天不嫁人,兩家也不會撕破面皮。其實盧公子自己也不願意,趙婉兒那坊間傳說‘趙家有女賽平陽’,是說的好聽得,真實情況盧公子一打聽才知道,那趙家女就如魔頭一般,那等女子娶回家有的自己頭疼的,所以一直任其拖著,自家面子上過得去就行。沒想到前些日子父親竟說此事作罷,後來才得知是趙家在朝中攀上了大佬,這也行,只是今天這事就說不過去了,堂上這些人家裡都是已經服軟投靠過來了的,但外面還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看著。
如今先帝駕崩,新帝朝居未穩之際,如果西風壓倒東風又不知是何局面。
想到此處,盧公子喝令散席,隻留下幾個特別親密的,細細商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