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正是陳鬱小時候的外號,再次被人叫起來,陳鬱有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許久不見的兩名同學見面之後,首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尷尬。
陳鬱現在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心中想的是自己這名老同學,很可能就在三天之後就要離世了。
他把糕點和酥糖拿出來,說實話,這種傳統糕點不太能拿的出手,陳鬱自家超市中的糕點還是那個年代比較廉價的。
“謝謝,”張雯說道,“哎呀,居然是真的食物,能夠支撐我好一陣子了。”
“支撐?真的食物?”陳鬱敏感地捉住了她說的這幾個詞。
“聽說你都是大學生了啊,咱們那一屆同學,好像就你考得最好。”張雯非常珍惜地把食物放好,首先打開了沉默的局面。
“是、是啊。”陳鬱接著話,“我和咱們小學同學聯系地不多,好久沒見了。”
“我也一樣,”張雯說道,“那些同學我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了。”
張雯把放在門口立櫃上的水果盤端過來,示意陳鬱吃水果。
水果只有兩個蘋果,都快乾癟了。
“陳鬱,你收到我的信了嗎?”張雯沒怎麽寒暄,開始突然盯著陳鬱,直入主題。
陳鬱正在觀察水果盤中水果刀上的汗水,聽完張雯說話,他反應過來,馬上從包中拿出來張雯手寫的那張紙,展示給張雯看:“你說的是不是這封信,我昨天收到的。”
張雯撩了撩發絲,仔細閱讀了一遍自己手寫的信,仿佛這封信是別人寫的一樣,看完之後,她頗為放松地舒了一口氣:“沒錯,是我寫的。”
陳鬱看著張雯這嬌美的面容,小時候的回憶湧上心間,她作為陳鬱小時候暗戀的對象,她其實在陳鬱心中還是有一些沉甸甸的思緒的。
“我請你來我們家,其實是有原因的。”張雯像是不放心,居然又拿著這封信閱讀了起來。
“我不想離開我的房屋,因為外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我隻想在這個時間見你,因為在這個時間段以外,你離開會非常危險。”張雯的聲音有些低落。
陳鬱:“危險?你指的是?”
張雯看起來病怏怏地,皮膚雖然白,但是明顯是化妝後的效果,並不會減少她臉上的疲累:“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樣危險,甚至我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
陳鬱想道,現在你說什麽我都可能相信,自家的怪事兒已經不少了。
“比如說,”張雯說道,“我傍晚出門購買生活物品,我非常確定我買了二斤羊肉以及一瓶醬料,但是結完帳以後,手中袋子中的東西就變成了發臭的怪肉,醬料上的文字也變成了看不懂的東西。”
陳鬱:“等等,你遭遇了……靈異事件?”
張雯的表情很痛苦,她雙手深入頭髮裡,腦袋沉下:“是的,很多很多,請你相信我,讓我先梳理一下。”
陳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等待。
張雯的家中比較整潔,擺放也算井井有條,沙發上還有可愛的毛絨玩偶,一些小擺件的顏色也是粉紅色的,陽台上還有幾株綠植,好像它們被疏於打理,已經枯萎了。
家中比較突兀的就是臥室門旁的一些紙板箱,能看到有一些尚未拆卸的燈箱、攝影機、彩光機、話筒等……
而且張雯家的化妝品似乎已經到了衛生間擺放不完的程度、睫毛膏、口紅、眼影、粉底都堆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陳鬱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張雯是做什麽工作的——她應該是網絡秀場的女主播,主要就是拿攝像頭直播自己,平時也唱唱歌、和網友在網絡上聊天。
而且……這份工作似乎乾得很不錯,僅僅是茶幾上的化妝品們都是數一數二的名牌,非常昂貴。
這也側面反應出張雯似乎並不經常在家待客,因為正常人家的客廳不會擺放這麽多東西。
張雯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在緊張了好一會兒後,才對陳鬱說道:“那些奇怪的事情,最早發生在一個月以前。”
陳鬱認真聽著,本來想了解最近陳雯遇到了什麽事情,是不是真的有生命危險,但是聽著聽著,他就覺得不對頭了。
“我是一名網絡主播,至少半個月前還是,不是自誇,我多少還算有點名氣,在那個平台中的資源不錯。”張雯對著陳鬱說道。
“我的直播時間是晚上九點到第二天凌晨三點,有時候也會到四點,因為這個時間段的男人們最多,掙的錢也比較多。”
“自從三個月以前,有一名粉絲開始給我打賞,他非常慷慨,幾乎每天都會花幾千塊錢,在某一天,他成了榜一大哥,哦,也就是排行榜上打賞數額最多的粉絲。”
陳鬱點點頭,他平時也看遊戲主播直播,這些直播的邏輯大同小異,他能夠理解。
“然後,我就添加了他的微信,當主播沒有辦法,我們必須對能掏錢的金主額外照顧,就是私下聊聊天之類的。”張雯說道,“就這樣,我的噩夢開始了。”
陳鬱看過很多相關新聞,比如主播被粉絲騷擾,甚至對美女主播使用暴力,他語氣有些波動地說道:“他威脅你了?”
張雯搖搖頭:“沒有。”
“通過聊天能看出來,這個人文化水平和我差不多,都不太高。但是卻十分善良,有時候覺得這人性格是真好,因為沒有粉絲會每天都對我噓寒問暖。”張雯說道。
陳鬱想說什麽,但是張雯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一般,提前說道:“相信我,乾我們這一行的,只要能賺到錢的,心眼都不會少,我能看出來真心還是假意。”
張雯這時候看了陳鬱一眼,陳鬱望著漂亮的張雯,臉居然有些紅了。
“所以,當半個月前,他提出想和我見一面、一塊吃個飯的時候,我同意了。”
張雯楚楚可憐地望著前方,像是在回憶。
“那是一個上了歲數的人,比咱們要大,看著得有四十歲。”張雯繼續說道,“他在咱們市裡的輝耀酒店請我吃了最貴的海鮮盛筵,但是看到他面對服務員時的手足無措,我知道他很少來那種高級飯店,不熟悉這種場合。”
“說實話,那頓飯吃得很尷尬,簡單來說,就是這個男的有些‘窮講究’,面對我的時候,就像是我們小時候看到班主任一樣,但是他還想裝得闊氣一點。”
“喝了一點酒以後,這個人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他不太會說話,一直在說自己的事情,我只能附和。”張雯說道,“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是咱們市火葬場的夜班員工,是一名工人。”
陳鬱驚訝道:“你說這名給你打賞的土豪是名普通工人?你確定?”
張雯從手機中找出一張照片,展示給陳鬱看,還說道:“是工人,但是不普通,因為他們薪資真的很高、非常非常高。”
照片是一個禿頂的工人,黃色工裝上寫著“新郊火葬場”的字樣,看樣子確實四五十歲了。
張雯還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相信他說的話,他們的工資高到不正常。”
陳鬱觀察著照片,有些好奇問道:“他是不是還做一些不法的生意?”
“不是,”張雯拿回手機,慢慢說道,“他確實是……咱們市新郊火葬場的一個普通工人,夜班工人,這些工人可能賺錢比較多。但是非常奇怪,他對我表現出來的狀態就像是……”
陳鬱側耳傾聽。
“就像是活一天賺一天的感覺。”張雯確定道。
陳鬱驚訝:“你是說……他覺得自己沒幾天活頭兒了?”
張雯點點頭,繼續說道:“這讓我對他產生了好奇,我不應該有這種情緒,如果當時我不主動了解他的話,可能就不會遇到這麽多詭異的事情。”
陳鬱聽著張雯緩緩道來,聽她說,張雯後續又見了那個工人幾次,張雯也了解到了那個工人是無兒無女,也沒有家人,高額的薪酬沒處花,當他在網絡上看到張雯的時候,他真的心動了。
而且聽張雯說,那名工人總是在喝了一點酒以後,就開始念叨:“我要穿上紅色工裝了、我要進入那片黑暗中了。”
張雯隻以為是他工作壓力過大後的囈語,並沒有在意,甚至當他哭的時候,還好心安慰了很久。
有一件事情張雯非常明確,那就是這個工人似乎很懼怕自己的工作環境。
就像是自己每天上夜班的地方,有鬼一樣。
張雯起初並不在意,因為火葬場這種地方確實讓人有些驚懼,在這裡工作會有心理壓力是很正常的事情,多休息可能就會好。
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張雯發現她自己的身邊也發生了某種變化。
剛開始的時候,她總是在夢中夢到一座夜色中的火葬場,火葬場的焚化爐冒出縷縷白煙,而且,她還看到這名工人就站在火葬場大門口,惶恐地看著她,那種神情令人心痛。
“那是一種心碎的感覺,”張雯有些說不下去了,她抽出一根細支香煙,點燃後,抽了一口,繼續說道,“就像是他害我陷入了某種無可挽回的危險。”
陳鬱的好奇心徹底被激發了,他想繼續聽。
“接連好幾天,我都夢見了同一個夢,唯一不同的是,他在門口穿著的是一件黃色的工裝,但是越往後,他的衣服就變成了紅色。”張雯的臉上露出了恐懼,“而且,表情從溫暖變成了猙獰,就是想要害我的樣子。”
陳鬱:“但是這只是一個夢吧?”
張雯看了一眼陳鬱,說道:“我本來也是這麽覺得的,甚至最後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我當開玩笑一樣,和他說了這件事情。”
陳鬱說道:“他說什麽?”
“他非常害怕,甚至非常懊惱,那樣子就是像已經把我牽扯進來了一樣。”一根煙燃盡,張雯把這支煙按在煙灰缸內。
“他想問我住在哪兒,我不可能告訴他,這太危險了。然後,我看他的樣子已經歇斯底裡了,他說想要拋棄一切保護我,還說什麽廠子裡的東西影響到我了,會有可怕的事兒發生。”
有一說一,陳鬱有些相信這個故事,因為張雯現在的精神狀態也非常差,真的像是遭遇了一個瘋狂的粉絲。
“我很害怕,我沒有告訴他地址,甚至也和他斷了聯系。曾經有很多打賞的金主用各種由頭想接近我,我從沒想過還有這種理由……然後,我的人生就出現了很多問題。”
“有一次,我坐公交車的時候,我明明知道最後一站就是我的家,就是溫暖小區,但是當我下車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旁邊是我從未見過的建築。”
“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坐上了16路公交車,到了火葬場附近。”
“當我去超市購買自己的食物的時候,它們總會變質、或者變成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甚至生長了很多紅色毛發,我沒辦法形容那些東西,反正不像是人類能造出來的商品。”
陳鬱一機靈:“毛發,你說紅色毛發?!”
張雯有些奇怪:“你是不是不相信?但是這件事情是真的。”
陳鬱現在的胸口撲通撲通地,他知道對門的房屋中就有很多這種東西,他強自鎮定地說道:“我相信。”
張雯:“而且我做直播的時候,發現粉絲們打出來的話很奇怪,就像是我在屏幕前做了奇怪的動作,做了奇怪的事一樣,其實我只是在老老實實地唱歌、聊天。”
“我給閨蜜說的話她聽不到,和其他人打字聊天,她們看不懂我發的東西,甚至我給他們寄信,她們也從未回過,有時候我起床,自己看我昨天寫的東西,我也看不懂。”
“它們成了一堆古怪的符號。”
“總之,各種各樣的奇怪事情,我無法理解。”張雯似乎也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陳鬱光是聽著也快崩潰了, 他自己也無法理解。
“這就是新手任務?這真的是所謂的新手任務?”陳鬱在心中瘋狂吐槽。
“最可怕的事情是,”張雯說道,“從一周以前,對面來了一個新的租客,他,就是那個工人,我的那個榜一大哥。”
陳鬱差點被口水噎住:“你說……你對門就是那個瘋狂的粉絲?”
他忍不住後怕,那陳鬱豈不是差點遭遇毒手?
張雯繼續說:“他在前幾天退租了。”
陳鬱悄悄松了一口氣,想道:“原來退租了。”
“但是退租之前那幾天,他每天都來敲我的門,想要對我說什麽,我不敢開門,他就把想說的話貼在門上,讓我一切小心。而且他還說,一切有他在呢,不用擔心。”
“在晚上的時候,這個人下班後,似乎曾經和什麽東西打鬥,我從貓眼瞧了一眼,只看見樓道的牆上有很多血液和紅色毛發。”
“我嘗試過報警,但是報警電話撥出去以後,我覺得話筒對面的人不像是警察……警察確實也來過,但是詢問我自己的事情,比查探對門那個工人花費的時間還要多。”
陳鬱見張雯罕見地遲疑了一會兒,趁這個工夫,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我的天呐……那你把我叫過來的原因是?”
張雯想抽一根煙,但是這時候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在我前兩天的夢裡,看到了你的父親。”張雯的臉上的五官都有些變形,滿臉都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