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民心中都住著神靈,他們在石屋中、山崗上、雪峰上供奉著心中的神。
雪嘯峽谷戰役後,魅陀成了雪民心中的另一個神,雪境戰神。
在雪塔休養期間,每天都有雪民送來侍奉品:肉干、牛角刀、酒器......
又是一個暴風雪肆虐的傍晚。
魅陀起身,來到岩爐旁烤火,自從雪嘯峽谷回來,他基本都不離岩爐。
他坐在岩爐旁,喝著放了雪草蟲的雪氈子肉湯,這是雪境最常見的滋補湯。
剛咽下一口,他感覺牆角陰影處有呼吸聲。
他有著優於常人的靈敏聽覺,這也是他唯一未受損的能力。
他用左手緩緩摸起靴子裡的匕首,扔了出去,同時他也跌倒在岩爐旁,右手碗中的湯傾灑在胸口。
一個雪民衝進來扶他起來,並拔出了刀。
只見一個矮小的人影走了出來,左側肩膀上正插著那把匕首,傷口處的黑絲絨袍衣緊貼在手臂上。緊接著他拉下頭罩,跪倒在地,拔下匕首,雙手捧著。
雪民見狀,便放下了雪刀,這種人壓根構不成威脅。
“看你的樣子,你不是雪民,你來這裡有何企圖?”
魅陀在雪民的幫助下脫下所有衣服,不慌不忙的問道。
他急忙轉過頭去,“墨者是來侍奉您的。”尖細的回應著。
“侍奉我?我是個半廢之人,墨者又是何人。”
“主上難道沒有聽說過墨者嗎?墨者隻效忠強者。”一絲邪魅的微笑掛在他的左側嘴角。
“啊哈,我有什麽值得你來效勞的?我什麽也給不了你。”
“最近主上有感知到雪民的崇拜嗎?”這一次是陰沉的笑容。
魅陀吩咐身旁的雪民下去。他端詳著跪在地上的墨者。
“是你搞出來的?”
“這是首獻禮。”
魅陀不禁心裡一顫。之前聽過墨者的一些傳言,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一群非奸即盜的寄生蟲,靠算計謀生,沒有正經的立根之本,更沒有立身之處。
“原來如此。”
這些天他也在疑惑,戰神的崇拜是怎麽興起的,雪境有過比他更厲害的人,現在看來有了答案。
“你是怎麽來到這裡的?”
墨者起身,來了一個標志性的神秘笑,雙手蜷縮進輕飄飄的袖筒裡。
“我是墨者的墨上,我想讓你成為主上。至於來到這裡嘛,墨者是影子,影子可是無處不在的。”
魅陀怔了一下,坐在岩爐旁的他覺得更冷。
“主上是覺得我們是寄生蟲嗎?是呀,我們的確是寄生蟲,蟲子是我們的祖先。”他無聲的走動著。
“我們墨者在這亂世中能活到現在,主上不覺得是個奇跡嗎?我一直堅信,只要能生存的法子都是可取之道,這就是生存之道,縱然這個生存之道在其他人看來可能是......低賤的,對,低賤的。”
“況且,雪民不也是如此,耗盡千年,修建了這座塔,不也是在激流中求生嗎?”
魅陀看著仰頭觀望的墨者,鄙夷之心逐漸淡去。
他舒緩的問道:“你想怎麽幫我?”
墨者見狀,眼睛裡閃著驚喜。
“此次戰役,主上功不可沒,雪境得以保全可以說是主上全力廝殺換來的,現任塔主稍顯懦弱,自以為普世觀念可以保全雪境,結果還不是接連不斷的戰爭。”
墨者繼續說道:“眼下雪民手握著這麽強大的雪塔,
再多的承諾也給不了他們安全感,生存都是搶來的,承諾嘛,怎能消除生存的惶恐呢?” “你跟我的理念一樣,但是我阿哥不這麽認為,他覺得普世可以緩和族群之間求生的恐懼,只要我們長期堅持,他們就會同我們一樣接受這個理念,就能跟雪境一樣,各種生命和諧相處,互為依存奉獻。”
“雪境相對封閉的內部環境造就了這一切,這也是雪境的奇跡,不是嗎?但是在東境三地,他們可是認為自己可以駕馭萬物的。”
魅陀忍痛起身,他聽著呼嘯的風聲,望著窗外,恍惚間看見屋脊鐵原正在被掀翻抬起。
“墨者已經在這裡塑造了你的戰神形象,接下來想必順風順水,墨者誓死侍奉。”
難道真的要邁出去這一步嗎?
魅陀思索著。
阿哥,你有感受過我這段時間的無助嗎?我不允許自己那麽軟弱。我這麽做是為了雪境,是為了盡快終結這場幾百年的浩劫,我相信神靈會眷顧我的,她們已經見證了太多生命的流逝,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從現在開始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為了所有生命的長存。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
墨者連忙屈膝跪下,之後默默退到了陰影處。
隨即他召喚雪民換衣,見雪民睡眼朦朧進來,拿起了粗麻袍衣。
魅陀一把奪走後丟進了岩爐中,破口大罵拿他當綿羊。
雪民生著悶氣,不情願的拿來他想要的皮袍衣,還有那把刀刃殘缺的血刀,看著他去了操練層。
戰時雪民都會自發的操練刀法、騎射、摔跤,大家一邊操練一邊吃肉豪飲,還時不時比試一番,這一層滿是吆呼聲。
大家看戰神來了,都聚集在他的周圍,大聲吆呼著。
“戰神魅陀,戰神魅陀......”
魅陀享受著這份榮耀,他接過奶酒,爽快的吞了幾口,大笑著互拍著對方的肩膀。
第二天太陽升起,天空湛藍無暇,皚皚白雪閃閃發光。
雪廳裡照例舉行議事會議,大家坐在地毯上,圍著岩爐暢所欲言。
帕陀見魅陀來了,親切的詢問身體恢復狀況,魅陀笑著拍著胸脯回應著。
現在戰勢走緩,聯軍大傷元氣,短時間內無力再次發起戰爭,大家更多的是拉拉家常嘮嘮嗑。
雪民天生樂觀虔誠,大大咧咧的,聚到哪裡都是歡聲笑語。
唯獨魅陀緊鎖眉頭,片刻後他站了起來,大家也隨之安靜,注視著心中的戰神。
“我覺得我們應該建立一支常備專職軍隊,像其他族類一樣,這樣能更好的保護雪境。”
大家沉默著,之後目光又投向帕陀身上。帕陀望了望大家,起身走到中間。
“我覺得沒必要,每一個雪民都可以拿到雪刀保護雪境,這是女神賦予每一個人的權利,成立專職軍隊,意味著剝奪了一部分人的權利。”
“難道你也要讓一個娃犢子拿起雪刀去殺人嗎?”魅陀攤開雙手怒氣衝衝的問道。
“那是他的權利,需不需要是他們阿爸決定的。況且專職軍隊需要其他雪民來供養,這是我無法強加給他人。”
“在你眼裡,我提的什麽都是錯的。”魅陀推開身後的人衝了出去。
帕陀無奈的搖了搖頭,大家不歡而散。
回到住所的魅陀清醒無比,他明白下一步需要做什麽了,他對著陰暗處低聲說著什麽。
之後,雪境各處有了更多的墨者、流浪之人,他們講述著戰神的傳奇經歷。
從小聽著英雄歌謠長大的娃犢子一整天都纏著他們,聽得入迷。
遊說者臨走時還悄悄告訴他們一個秘密,讓他們保密,不許跟其他人講。
一個月後,隨著雪雀幼鳥破殼而出,雪境最盛大的請神節來了,對雪民來說這是一年當中最隆重的節日。
這一天家家戶戶都盛裝出席,皮襖上掛滿了雪氈子牙骨雕刻的各種裝飾品,雪氈子也盛裝出席,牛角塗染著各種神靈。
大家狂歡到深夜,圍著篝火跳舞,等待著太陽的升起。
黎明之時,血染的光暈閃爍在東方,久久不能消散,雪民從未見過這種奇觀,老掉牙的阿爺說是神靈感應到了他們,另一個斷臂的則說是戰事太多,神靈發怒了。
娃犢子卻異常興奮,他們偷偷溜了出去,在沒有人的地方,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