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主,我從雪眼裡觀察到卡隆雪山方向有大隊人牛在活動。”
雪廳裡,一個年老的雪民急匆匆的趕來,前腳還沒踏出滑梯就說道。
雪民都習慣叫他益西,大概意思是雪塔的大腦、雪境的智囊團之類的。
益西產生的方式跟塔主不一樣,它是經過層層考核、公眾答辯產生的。
現任的益西雖是土生土長的雪民,但是身體消瘦,不像其他雪民那般壯實,臉上長滿了白色的毛發,只露著一雙有神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夜空中最亮的啟明星。
他也是唯一一個穿皮袍衣時,把白色的長毛露在外面的人,搭配著他滿頭白色的粗鞭子,雪民都說他就是一頭站立的雪氈子。
他看著帕陀出生,給帕托和其他同齡的娃犢子講述雪境的歷史,作為神靈的代言人,幫她們傳達治世理念,繼承、普及雪民沉澱下來的智慧。
例行開會時,他並一定出現,只有重大事項時,他才會出面,日常他一直呆在雪眼層,埋頭搞研究,編撰牛皮書。雪塔藏書層裡的書都歸功於他們。
“大概有多少人?”
帕陀迎過來站在雪廳中央,手裡拿著一塊牛骨。
“根據雪眼反饋的震感,推測大約有千人左右。”
“派人在雪塔附近巡視了嗎。”
“上樓前我已經派人去做了,現在東境三地雖元氣大傷,但也不得不防。”
“他們沒辦法繞過我們的雪哨,應該不是他們。辛苦你了,有你雪境就很安心。”
帕陀說著把骨頭拿給他。
“不吃了,現在食量大不如以前了,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一頓一個牛腿怕是都很難滿足我。”
益西摸了摸胡子,又摸著肚子。
“哈哈,那跟我差不多嘛,我現在還能吃半條腿。”
益西朝他白了一眼,“說正事,我們是不是得召集雪民了。”
“這幾年,大家都過得挺辛苦的,剛修整沒多久,估計還沒暖夠雪女的被窩,娃犢子也要多抱抱嘛,你覺得呢?”帕陀笑眯眯的看著他。
“都一大把歲數了,能正經點不。先召集五十人左右吧,找屋脊鐵原附近的,他們可以輪流回家,也不耽誤你說的暖被窩、抱娃犢子啥的。”
“就依你,我派人去通知,帶上你我的匕首,暫時不發雪書了。”
“行,你去暖你家雪女的被窩吧,我先下去了。”
他眯了一眼,笑呵呵的把辮子抓在手裡揉著走了出去。
“喂,你是益西,你要比我正經一點。”
他揮了揮手,搭乘著滑梯下去了。
當晚雪塔附近的雪民陸陸續續都被急促的呼喊聲叫醒,趴在雪裡的雪獒不安的叫著。
“吉魅,你去抓些雪氈子,讓墨者他們騎上。”
魅陀停下來看著後面,墨者被甩在後面,不見蹤影。
吉魅領命後朝後跑去。黎明時刻,墨者騎著雪氈子追上了他們。
遠處的塔尖已被照亮,在這片大陸上,雪塔每天迎來第一束光,同樣也送走最後一束光。
魅陀讓大家原地修整,他一直望著塔尖的陽光一點點向下蔓延。
金戰士整齊的坐了下來,墨者拿出了肉干分給他們。
大家咀嚼著硬邦邦的肉條,渴了就隨手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裡,雪氈子把頭塞到雪地裡,尋找著被掩埋的野草,咀嚼著,吐出一團團熱氣。
墨陀一直暗暗地看著魅陀。
他在心裡演練了奪塔的各種方案,現在摸不準魅陀要采用那種。 自從上次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很微妙、很奇怪,像是中間隔了一層透明的薄膜。
他心想自己謀劃了這麽久,可千萬不能出差錯,不然後續的計劃都會功虧一簣的。
放眼整片大陸,再也找不到性價比這麽高的人了,雪民實力可是家喻戶曉的強,至少百年內不會倒下去,只要雪塔在他們手裡,他們還能將生存優勢延續下去的。
自己也可以依附他們壯大自己。對其他三地的付出比這多得多,到頭來什麽也沒有得到,真是血虧,現在應該減少對其他三境的支持,保存實力。
他咬了一口肉,硬的咬不下來,旁邊的墨者悄悄塞給了一個枯葉包,他背過去撕開後,裡面是青蛙肉,他抓起來猛的一口吞了下去。
不一會兒,陽光鋪滿了屋脊鐵原,積雪上散發著閃閃亮光,刺的快要眨不開眼睛。
氣溫持續上升著,表層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氈子漸行漸遠,身後留下一串串腳印,偶爾還能聽到它們悠長的嚎叫聲。
他們沉默的坐著,安靜的都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魅陀還在盯著雪塔。
墨陀感覺身體有些發木,想站起來活動一下,看了看眾人,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閉目調動血液加速流動來緩解麻木。
雪境的天氣還是如此規律,早上陽光明媚,午後暴風雪如期而至。
風勢逐漸加大,夾雜著的雪粒,沒一會兒,暴風女神降臨,天色暗了下來。
魅陀起身伸了一個懶腰,金戰士也齊刷刷的站立起來,墨者在互相幫扶下慢騰騰也站了起來,他們頂著暴風雪向前走去。
雪廳裡,帕陀和益西沉默著。
“確實是魅陀嗎?”
“你都問了我好幾遍,我都開始有些煩你了,我已經派人確認了好幾遍,絕對不會錯的。”
“那他身邊穿金甲的是什麽人啊?”
“八九不離十是雪民,雪哨的判斷不會出錯的,他們像是受過嚴苛訓練,行事作風完全不像我們,也不像東境的。”
“他怎麽會跟墨者混在一起,他一直很討厭那些人。”
“帕陀,你要明白人是會變的,連你我也在變,你能說今天的你跟昨天的你一模一樣嗎?人心這東西最難捉摸,況且他消失了這麽久,前幾天又突然回來,沒待滿一天又走了。”
“你知道那天他走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我問了其他人,他一直在屋裡躺著,去找你之前都是這樣的。”
“益西,你知道你在我有多安心嗎?”
“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益西假裝搖著頭,“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當然這也只是我的感覺。他去找你,滑梯剛到雪廳,門一開,他又拉了下滑鈴,我感覺有些奇怪。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不會這麽快,本想讓一樓的雪民見到他後,讓他來找我,畢竟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但是後面得到消息說,他壓根就沒理人家就走了。那個人還說感覺他的眼神很可怕,滿是毀天滅地的絕望和屠戮一切的凶狠。”
“我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麽,他要是做塔主,就應該按照雪境的方式來,我一定會接受的。”
“還是那句話,人是會變的,縱然是你的血親,大多數時候只是我們不想承認罷了。”
“我們還有機會,他一直等在哪裡,也許他在猶豫,他還是個雪民,我不相信他會毀天滅地,我想去見見他。”
“要我說,你還是不見的好,我們應該下發雪書了。”
“要是下發雪書,事情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怎麽沒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他無心,我們拿出雪民的方式熱情的歡迎他,如果他有心,那我們就用雪民的方式面對他。”
“再等等。”
“那我先下去了,在這兒也待不住。”
益西歎了口氣,搖頭走了出去。
當魅陀一行人來到雪塔下時,大約五十多個雪民警戒的看著他們,以往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會在塔內烤火休息。
其中一個雪民走了過來,“戰神,歡迎你回來,這個天好冷啊,我的蛋都凍硬了,哈哈,你帶來的是什麽......”
只見一把快的不能再快的血刀揮了一下,他的頭顱帶著血翻滾著,向後飛去,張開雙臂的身體還立在那裡,端頸處呲呲噴灑著血。
“人......”
聲音隨著頭顱還飄蕩在上方。
“雪民們,拔刀,剁了這些哈拉青蛙雜碎。”
另外一個雪民吼道,其他人紛紛拔出刀,向前衝了過來。
吉魅站在魅陀前方,保持著揮完刀的姿勢,刀刃上的血跡都還沒得及掉落已經凝結在上面。
魅陀的臉上也飛濺了一道血跡,他用手抹了一把。
金戰士全部拔刀準備應敵。
剛剛這一幕,嚇得墨者叫出了尖細聲,墨陀雖然穩住了,但是一隻手緊緊握著撲騰不止的心臟,魅陀的這一切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他本以為是借著暴風雪偷襲。
“住手,大家快住手。”帕陀從塔內跑了出來,“住手,大家先不要動。”他一邊跑一邊喊道。
“阿弟,你這是要幹啥,有什麽衝著我來。”他跑過去趴在倒下的斷頭雪民身上。
“塔主,快回來,他不是魅陀。”剛剛吼叫的那個雪民衝了過來擋在前面,其他雪民也在前面橫成了一排。
“你到底在幹什麽?幹什麽?”帕陀推開人牆,臉都快要碰到魅陀鮮紅的臉上。
“我來拿屬於我的東西。”魅陀唾沫橫飛的吼道。
“你的什麽東西?雪塔嗎?雪境嗎?還是我的命?”
“這些我可以都要嗎,是你們欠我的。”
“你瘋了,雪塔是雪境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塔主,他已經被邪神上身了,你看他都帶來的是什麽人。”那個雪民急切的吼道。
“阿弟,你冷靜一下,你想要什麽,你跟我談,我現在是塔主,我可以做到的都可以。”
“你是怕了嗎?那你給我跪下,說你錯了,讓我做塔主。”魅陀邪魅的大笑著。
“塔主,他已經不是雪民了,讓我們動手吧,清除這些邪神。 ”
“你閉嘴,雪民的血還流的不夠嗎?”他側著頭吼了回去。
“我現在改主意了,只要你照做,我就放過這些人,不然我會把他們頭顱砍下來,放到你的座位上,然後把你的雪女和娃犢子關裡面。”
“你瘋了,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是不是這些墨者給你灌輸了什麽?”帕陀驚恐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會變成這樣。
“哎呀,哎呀,塔主,這你可冤枉我們墨者了,我們何德何能呀,我們只不過是主上永遠的追隨者,他可是戰神呀。”魅陀躲在後面盡可能大聲的說道。
“阿弟,你看看我,你看著我,我們進去聊,不要再讓雪民流血了,不要再流血了。雪嘯峽谷流的血還不夠多嗎?”他懇求著。
“不要跟我提雪嘯峽谷,你知道我在哪裡是怎麽度過的嗎,你一直高高在上,做什麽都是對的,你揮揮手就好了,而我呢,我在用我的命廝殺著,那種恐懼、那種痛苦你永遠也不懂。”突然魅陀再次發瘋。
“我知道那次很艱難,我們死了很多人,對方也死了很多人,是我虧欠你的,不管是什麽事,我們用雪民的方式解決,你知道雪境是要有尊嚴的。”
“啊哈,用雪民的方式。”
“對,雪民的方式。”
魅陀向吉魅使了一個眼神,還沒來得及雪民上前擋刀,帕陀倒了下去,其他雪民衝過來,還沒落刀,全都被金戰士的刀擊中倒了下去。
不一會兒,暴風雪掩蓋了他們,一切如初。
他們浩浩湯湯的進入了雪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