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寺雪繪忽然離開之後，名塚彥雖然算是松了口氣，但實際上也並不好過。

因為這整件事情鬧到現在，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別人，而是泉悠月。

至於說泉小姐有多討厭吃虧……名塚彥自然有概念。

而且，今天這件事泉小姐可一點錯處都沒有，純粹是名塚彥想著不要麻煩纏身，所以借她的名頭說了個謊。

這事無論讓誰判斷，泉小姐都是無過錯的一方。

當然，如果讓西園寺雪繪來判斷，出現的情況很可能會是“大家都有錯，只是名塚彥的錯誤更大”。

所以，在稍稍休息片刻後，他立刻向石原崇寬問清泉悠月在哪裡，毫不猶豫地跑進了聲優學校。

接著發現泉小姐正坐在教室裡翻看手機。

她的前方不遠處正是位聲優教師，手拿教材，但卻沒在上課，而是一直打量著教室大門的方向。

他剛好看見忽然出現的名塚彥。

“各位同學，你們看……”幾乎是一瞬間，男教師的嘴裡就蹦出了教材上有的內容。

泉小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望向教室大門。

名塚彥正站在那裡，面帶笑容，笑容中帶著些許尷尬地向她揮手。

“嗯……平田老師，那位來參觀的客人走了，這節臨時課程可以結束了。”石原崇寬適時地出現在名塚彥身後，向那位男教師打起招呼。

“這樣?”平田老師看上去有些錯愕，但看見石原崇寬遞來的眼神，倒也不至於反應多遲鈍，“行，既然沒事情，那我就回去了。”

“辛苦辛苦，改天請你喝酒去。”等到男教師走近自己，石原崇寬帶著笑容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算是把這件事情揭了過去。

等到對方離開，石原崇寬又拍了拍名塚彥的肩膀。

名塚彥側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石原先生，今天給你添了這麽大麻煩……”

“還好，只是讓我跑一趟而已，最多累一點。”石原崇寬笑了笑，“只是名塚小哥，有句話我還是要說的。”

“什麽?”名塚彥振作精神，準備聽聽石原崇寬的高見。

“咱們先拋掉究竟誰是女朋友這件事情，單純就泉小姐和清水小姐在聲優課程上的學習來說，從我向老師們那裡了解的情況來看，她們的天賦都非常不錯。”

名塚彥稍稍愣了愣。

他還以為石原崇寬是準備說今天臨時拉他過來擋槍這件事，哪想到是因為泉悠月和清水千夏的聲優課程。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們的學習環境……並不算那麽好。”石原崇寬歎了口氣，讓人能輕易聽出他的真心誠意，“名塚小哥，我是真的想看到她們成為出色的聲優，也希望你在這方面……能也更多幫助她們一些。”

“幫助她們一些……怎麽幫?”名塚彥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也說不好，或許名塚小哥你自己向她們詢問會更好。”出人意料地，石原崇寬搖了搖頭，沒有對問題給出清晰的回復。

“我明白了。”名塚彥深吸口氣，長出口氣。

“那就好。”石原崇寬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身為泉小姐和清水小姐未來可能的經紀人，名塚小哥你……可是要盡力排除她們道路上一切阻礙的人。”

說完，他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名塚彥一度想要叫住他，問清什麽叫“排除道路上一切的阻礙”，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名塚彥。”收回思緒，名塚彥看到泉悠月走到自己面前。

先前他和石原崇寬說話的時候，少女特意放慢了腳步，沒有選擇直接湊上來。

眼下兩人間的距離拉近，名塚彥才看清少女臉上的不滿。

“抱歉，泉小姐，今天的事情……”名塚彥想要道歉，卻忽然覺得說不出來，只能換了個句式，“對我今天做出的事情，泉小姐想要什麽補償嗎?”

泉悠月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徑直走出教室。

名塚彥心中微微一沉。

但凡泉悠月願意開口說話，哪怕是向他發脾氣，想佔他便宜的時候，他都沒有過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

因為只要少女只要願意和他說話，願意和他交談，那名塚彥總有辦法把先前的事情化解。

可現在……

泉悠月似乎拒絕和他說話，不想理他。

“泉小姐，我承認今天的事情是我混蛋，把你卷進來。”有些失措之下，名塚彥追上女孩。

泉悠月仍舊沒有說話，只是行走速度又快了些。

走出聲優學校，走到冰室侑還在等待的地方，少女一句話都沒有說。

等名塚彥追到兩位女孩所在的地方，他只看到一個望著他，眸光稍顯複雜。

另一個正雙手叉腰，望著路邊來來往往的車輛。

“不去吃飯嗎?”名塚彥看著兩位女孩，有些無力地提出了個建議。

只是這建議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大——還沒等冰室侑作出回應，泉小姐的腹鳴就給了這提議一個肯定的答覆。

本來還想繼續僵持在路邊，看著車輛來往的少女，只能回過頭來，再次狠狠瞪了眼名塚彥。

名塚彥笑了笑，原本還帶著些擔心的心情忽然好轉少許。

……

晚飯是在附近一家小居酒屋裡解決的，晚飯之後，名塚彥帶著少女們坐上電車，返回交流生宿舍。

一路上，冰室侑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一句話都沒有開口。

泉小姐則仍然在生名塚彥的氣，仍舊沒有說話，甚至不願意看向名塚彥。

三人仍舊站得很近，名塚彥也在盡力避免其它人擠到兩位少女。可他也只能在這尷尬的氣氛中一路到站，和女孩們回到交流生宿舍。

似乎是因為不想理財名塚彥，泉悠月的行走速度明顯比名塚彥快了一籌。

而名塚彥因為顧慮到冰室侑的身體，也不能加快步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泉小姐搶先開門進入，然後將門掩到只剩一條縫。

“名塚君。”

名塚彥還在想著泉悠月的事情，聞所未聞。

“名塚君?”冰室侑伸出手臂，輕輕碰觸名塚彥的肩膀。

他回過神來，“冰室同學?”

冰室侑停下腳步，堪堪正在宿舍大門之前。

“我想問名塚君……一件事情。”少女望著名塚彥，神情認真。

“嗯。”名塚彥點頭答應。

“名塚君……會願意把上周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嗎?”女孩的眸中只有真誠。

“我……”名塚彥一時猶豫。

他看著冰室侑，深吸口氣。

他會對冰室侑隱瞞這些事情嗎?

不會，那怎麽可能?

眼前可是自己的青梅竹馬。

那麽，他準備什麽時候坦白這些事情呢、

如果可以，他甚至會想在回到關西之後，再向少女坦白。

可眼下的情況並不允許他這麽做。

而如果遲早要在關東坦白……與其將事情拖到避無可避的程度再敘述清楚，不如盡早告訴少女。

哪怕這會引起她的不滿。

畢竟，他已經隱瞞過她一次了。

在六年之前。

“嗯，我會。”名塚彥終於開口，只是聲音聽上去有些艱澀。

“那就好。”少女輕輕頷首，推開交流生宿舍的大門。

裡面明亮的光線頓時傾瀉而出，照在沐浴著晚霞歸來的兩人身上。

“在這周末。”鬼使神差地，望著這樣的景象，望著沐浴在光亮中的少女，又一句話語脫口而出。

“嗯。”女孩有些驚訝地望著他，隨即眸中帶上些許暖意，“我會等著名塚君的。”

說完，進門的少女毫不猶豫地走向樓梯，上樓回自己的房間而去。

名塚彥在門口站了片刻，走進大門，關上門，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老實說，他現在的思緒有點亂。

不管是因為在聲優學校門口已經先行離開的西園寺雪繪，還是因為剛剛向冰室侑表達過自己的態度，抑或是石原崇寬話語裡提到的清水千夏。

思緒百轉，最後落回到泉悠月身上。

在沙發上枯坐了將近二十分鍾，名塚彥終於起身，緩步走向樓梯。

上樓，走向泉悠月的房間，名塚彥抬起手，在大門上輕輕敲動三下。

“誰?”少女的聲音傳出，仍舊清脆中帶著元氣，彷佛讓人聽見就能充滿活力。

只是她的聲音似乎纏繞著若有若無的愁緒，對於早已經熟悉她聲音的名塚彥來說，分外明顯。

“泉小姐，是我。”名塚彥開口。

“你過來幹什麽。”少女的聲調略微下沉。

“我是來道歉的。”名塚彥依然誠懇。

“你有什麽錯，你沒有錯。”泉小姐的聲音似乎離大門近了些。

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怎麽會沒有錯呢?當然有錯。”名塚彥笑了笑，“泉小姐不如開門，讓我進去說?”

“進我的房間，你在想些什麽！”少女如意料之中那樣呵斥了一句。

只是不如平常那樣活力十足，反而有些軟綿綿的。

而且，她的聲音分明更近了些。

“那我們就隔著門說?”名塚彥乾脆轉過身，靠著少女的大門坐下。

“隨你，你可以說，我也可以不聽。”泉小姐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答應了他。

但名塚彥卻清晰感覺到木製的地板傳來小小的震動。

尋常的走動很難造成這樣的動靜，再結合少女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這個事實……

名塚彥覺得，少女似乎是在大門前坐了下來。

或許正在看著大門。

……

室內。

泉悠月胖腿坐在門前，後背倚靠著大門。

她大約聽到了名塚彥坐下來的聲音，但也只是以為名塚彥是正對著大門坐下而已。

“名塚彥，你想說什麽?”等待許久，一直沒有等到名塚彥的主動開口，女孩終於忍耐不住。

只是聲音仍舊冷冷的。

“我想說我錯了……不應該為了擺脫麻煩，把泉小姐拖進這件事情來的。”

聽著名塚彥的話語，少女本已經平靜少許的心緒再次有波瀾掀起。

我到底是因為什麽才生氣的?

是因為無緣無故被名塚彥當作擋箭牌嗎?

可是平常他佔自己便宜也不止一次兩次了，用話語擠兌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自己哪一次有那麽生氣?

最多不過在床上躺半個小時，然後心情就能恢復正常，然後繼續和名塚彥去吵架。

為什麽這次都已經吃過晚飯，都已經坐過電車，都已經回到宿舍，偏偏心裡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女孩百思不得其解。

“泉小姐?”名塚彥在門外試探問道。

“你繼續。”少女扔出一句硬梆梆的話。

“之前石原先生告訴我，說清水……說泉小姐你在聲優這方面的天賦很不錯，但是苦於學習環境不好，所以在學習上面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希望我履行未來經紀人的責任，盡可能幫助一下你。”

名塚彥話語誠懇，少女彷佛能從身後的門板上，感受到他話語的溫度，“所以，我想要問一問泉小姐你……什麽樣的幫助，才算是能幫助你改善學習環境呢?”

學習環境?

乍一聽到這個詞語，泉悠月有些發懵。

學習環境不好?

那什麽才是好的學習環境呢?

練習的設備觸手可及，學習的時候從來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房間裡收拾的乾淨整潔，不會被環境影響到?

是這樣嗎?

少女有些茫然。

“泉小姐?你還在聽嗎?”

“在。”少女愣了片刻，才扔出一個字應對。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無論是我們已經簽訂的合約，又或者是我們一起住在交流生宿舍裡，我都有理由繼續幫助泉小姐你。”

名塚彥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泉小姐如果你覺得缺什麽，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猶豫。”

聽著他的話語，少女心中煩躁更甚。

她需要名塚彥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嗎?

不需要。

她還很小的時候，自家父親還沒有收養她的時候，一樣在很差的環境中待過。

她泉悠月不是柔柔弱弱，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接受能力的女孩。

那麽，名塚彥所說的提供幫助……她需要嗎?

少女在心中詢問自己。

好像是需要的。

畢竟她還在關東，唯一能夠名正言順地請求幫助的人，也只剩下名塚彥。

即便她現在和冰室侑的關系還算不錯，哪怕她在學校裡就能找到西園寺雪繪，可只要想到需要向她們尋求幫助，泉悠月就總覺得，有些別扭。

只有向名塚彥尋求幫助的時候，她才會覺得，好像沒有什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在聽到名塚彥說出“簽訂的合約”和“一起住在交流生宿舍”這兩點時，少女心中的煩躁更盛。

不經意間，她回想起先前在聲優學校前，看到西園寺雪繪抱住名塚彥手臂時，她心中莫名升起的不適。

少女忽然有些明悟。

所以……我在意的，難道是距離名塚彥到底有多遠嗎?

所以才在被他佔便宜，被他欺負的時候，並不覺得多別扭，多難受?

所以才會在他說出這些話，才會在西園寺雪繪做出那樣的事情時，出現不舒服的感覺?

這想法既完美地解釋了女孩的行為，卻也嚇了她一跳。

如果說，這樣的想法意味著什麽……

那意味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她在意名塚彥。

再前進一步，那就是她喜歡名塚彥。

喜歡和他大鬧，喜歡欺負他，哪怕被他欺負也不會多不開心。

反而被他拉開距離，看到有人對他展現出親近的行為時，會感覺到不舒服……

“泉小姐，你還在聽嗎?”門外，似乎因為泉悠月許久沒有回答，名塚彥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

泉悠月莫名地心季。

她有些害怕，如果自己再這樣不給出回應，名塚彥就會這樣轉身離開。

而如果在這裡，不能讓自己和他的關系恢復往常那樣……他是不是會離自己更遠?

少女突然有些恐慌起來。

“我在聽。”她有些焦急地回答了一聲。

“……哦，那就好。”名塚彥似乎頓了頓，“那我就等著泉小姐你的答桉。”

少女仔細傾聽著名塚彥的聲音。

他的聲音沒有靠近，也沒有遠離，似乎還在原地。

“我……”女孩猶豫著。

她究竟想要什麽?

她究竟想要名塚彥做出什麽，才能滿足“不讓他遠離自己”這個條件?

少女回想起名塚彥提及過的一個詞語。

未來經紀人。

一瞬間，她忽然知道了，自己應該做什麽。

泉悠月站起身，伸手握住門把手，向後拉去。

大門給了她的手比想象中大上許多的壓力，甚至讓她握不住門把手。

門應聲而開。

沒有防備的名塚彥隨著門開而後仰，半躺半撞在了地上。

“名塚彥，你……”少女怔怔看著他。

“抱歉，今天來回跑，實在有點累了……”名塚彥似乎沒有起來的想法，只是笑了笑，“好了，我還等著泉小姐需要的幫助呢。”

他剛剛，和自己一樣靠在門板上。

他和自己，剛剛只是隔著門板在說話……

驀地，女孩心中湧現出一股暖流。

她忽然蹲下身，從上至下俯視著名塚彥。

名塚彥莫名地有些慌亂。

“我的要求很簡單。”少女忽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燦爛至極，如豔陽般耀眼，“在從聲優學校畢業之前，名塚彥，你要盡可能陪我去聲優學校，接我回宿舍！”

名塚彥一時恍忽。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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