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的陽光稍有些火辣。

灼得女生們有意無意地躲到樹蔭之下，觀察著操場上的男生們，討論著班級裡的好玩事情，又或者是戀情消息。

至於男生們，大約是因為旁邊有女生們的緣故，活動起來的積極性簡直高了不止一籌。

在名塚彥看來，如果把這些人分別貼上屬性標簽，扔到自己的面板裡，那在場的其它男生裡，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帶一個“高亢”的限時稱號。

帶著類似「精力+1，力量+1，音量+1」這種或許正常，或許奇怪的屬性。

不過，他自己當然不算在內。

不要誤會，這肯定不是因為名塚彥不自認為男生。

體育老師剛剛才放松管制，男生們也正按照安排去活動，但名塚彥就好巧不巧地瞥見了從教學樓裡走出來的某道身影。

真的是好巧不巧。

從體育課一開始，野島達也就纏著他，在哪裡講自己對於戀愛的感悟。

又是提到自己的女朋友，又是時不時提起在樹蔭下的冰室侑。

話語的密集程度，達到了名塚彥就算不想搭理，也都沒法長時間移開視線的程度。

以至於到後來，名塚彥乾脆放棄掙扎，也不去積極參加什麽活動，就隻讓野島達也的長篇大論左耳進右耳出，順便打量一下女生們在幹什麽。

可惜，就彷佛有心靈感應一般，西園寺雪繪剛剛走出教學樓時，名塚彥就把視線轉了過去，與少女的眸光對上。

“野島……有沒有辦法，在和別人視線對上之後，裝作自己其實什麽都沒看到?”呆了一秒，名塚彥轉過頭，鄭重詢問野島達也。

“哎，我不是說過，你想要有理想中的戀愛，就得自己主動出擊……什麽?”野島達也唾沫星子飛濺，好半天才意識到名塚彥在問自己問題。

“我說，有沒有辦法裝作沒看到別人，悄悄躲開。”名塚彥咽了下口水，看了眼冰室侑的方向。

少女同樣在看著他，看見名塚彥投來目光，還稍稍改變了一下坐姿。

名塚彥嘴裡一陣發苦。

“這有什麽的，你直接走掉不就行了?”野島達也看起來滿不在乎，“只要你不怕得罪人，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什麽都不管。”

名塚彥張嘴，像是想說什麽，但最後只是長歎口氣，“野島，你不懂。”

“我不懂什麽，我可是已經在談戀愛的人，不想你這個家夥，現在還在兩條船上來回橫跳！”或許是戳到了野島達也的痛處，這位平常笑嘻嘻的男生居然聲音大了起來。

標準的“名塚你居然敢瞧不起我，我們走著瞧”的感覺。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名塚彥只是擺了擺手，轉頭看向西園寺雪繪走來的方向。

少女的身形優美，行走的姿勢也帶著優雅的意味。

但名塚彥分明覺得，裡面多少有點迫不及待的味道。

有什麽事情之後再說吧……先熬過眼下。

最後瞥了一眼冰室侑的方向，名塚彥強迫自己看向走來的西園寺雪繪。

有風突然刮來。

在午後稍顯熱辣的陽光下，有風當然是好事。

可對於西園寺雪繪來說……那並不是好事。

而是危險。

名塚彥看著眼前的少女黑發被吹起，在風中飛舞。

一抹銀白色在她的耳旁露出。

「戀愛地圖:西園寺雪繪專屬」

「抉擇任務:除清覆雪」

「分支(左)——前撲，抱住。」

「分支(右)——站定，不動。」

在燦爛的陽光下，名塚彥看到自己先前還念叨過的面板就這樣浮出。

上面帶著更加簡短的任務和選項說明。

而這一次，他著實為難。

左線分支不是不可以選擇，但那……實在是冒著不小的風險。

雖說西園寺雪繪現在已經強吻過他，但兩人實際上的身體接觸，甚至可以用乏善可陳來形容。

而且其中的每一次，必定由西園寺雪繪來主導。

名塚彥，只是個被動接受的對象。

選擇左線，那就代表著名塚彥終於不再消極抗拒，被動接受，而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當然，如果是在私下場合，這或許還有余下的空間能轉圜。

但問題在於，現在，此刻，冰室侑正在看著他。

她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而這樣的舉動，就是一種回答。

名塚彥不清楚，當自己真的這樣做之後，會帶來多大的誤會，兩人的道路會產生多大的偏差。

至於右線分支，自然是消極等待，反正西園寺雪繪的真正發色暴露也不是名塚彥引起的，暴露之後會有多少麻煩，他也大可以冷眼旁觀。

實在不行，那就跟著冰室侑回到關西，他的大本營。

名塚彥看著眼前的少女。

因為周圍的一切都停滯著，她的雙眸像是在看名塚彥，又像是在看他身後的什麽東西。

有些空虛。

唯獨其中的情緒，卻不會空虛。

名塚彥看著少女的雙眸。

那其中有怒火嗎?

有。

但……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多。

那其中有疲憊嗎?

有。

而且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沒來由的，名塚彥忽然想起先前幾次和少女碰面時，她碰到過的麻煩人物。

大浦株式會社的那兩個社員，西園寺家族內部的長輩……

各個都對她不懷好意。

她……是不是也很累?

名塚彥看著少女因為風揚起的黑發，還有黑發之下稍稍露出的銀白色。

他深吸口氣。

就當是一次冒險激進的投資好了……之後可以和冰室同學解釋，甚至可以告訴她西園寺雪繪的秘密。

而且，三人之間的關系發展到現在，名塚彥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向野島達也說的那樣，所謂“我都要”。

那至少……冰室侑不會再猶豫下去。

最多只會怨恨他而已。

相對來說，怨恨和仇恨，總比空虛和悔恨要好。

因為前者給人帶來動力，而後者消除人的動力。

他走回到自己的面板前，輕點下「分支(左)——前撲，抱住」

午後的天光再次燦爛起來。

包括冰室侑在內的不少女生們，還有包括野島達也在內的不少男生們，看著名塚彥大步前跨，將西園寺雪繪緊緊擁入懷中。

只是他的左手位置有些小偏差——沒有抱住女孩的藥，而是按在了少女的後腦上。

但這樣的場景之下，沒有人會多想，也沒有人會挑刺。

口哨聲先從野島達也口中響起，隨即又有稀稀落落的起哄聲從男生們那裡傳來。

至於女生們那裡，自然是交頭接耳不停，卻沒多大的聲音傳出。

當然，還有對於冰室侑的，自以為隱蔽的打量。

至於整個場面的另一位當事人西園寺雪繪……

少女呼吸著名塚彥身上帶著些汗水氣息的陽光味道，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然後面色迅速轉冷。

不為其他，而是因為眼前這家夥越來越美越沒有體統，竟然敢主動抱上來……

她可沒有讓名塚彥這麽做。

剛想做出什麽反應，西園寺雪繪就看到名塚彥湊近她的耳邊。

“你的銀發，可是差點露出來呢……感覺到我的手在幹什麽了嗎?”溫柔的，帶著些溫暖氣息的輕語傳來。

少女輕輕一顫。

沒錯，她經常對名塚彥做出這樣的動作，也知道這樣的動作對名塚彥殺傷力很大。

但她沒有料到，自己對這樣的動作……抵抗力更差。

西園寺雪繪維持著面上的冷笑，右手伸向腦後，按著名塚彥的手，盡量自然地按住，調整著自己的假發。

名塚彥靜靜等待，沒有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小半分鍾後，名塚彥感覺自己的右腳一陣刺痛。

微微低頭，少女正踩在自己腳上。

沒等他有什麽反應，女孩就退後一步，猛一推他的肩膀。

一旁的野島達也看著這一幕，有些疑惑。

不是說，是西園寺雪繪主動向名塚彥表達意思的嗎?

為什麽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過來。”扔下簡短的一句話，西園寺雪繪轉身離開，連都也沒有回。

名塚彥站在原地，看著面板再次浮現。

「分支(左):是」

「迷霧探索成功，獲得獎勵:經驗值10點」

「避免西園寺雪繪的秘密暴露，獲得特殊獎勵:經驗值10點」

「當前經驗值:LV5 (82/100)」

回報率不算大，就是不知道後續會有什麽樣的發展。

頓了頓，名塚彥下意識看向冰室侑的方向，卻發現少女正在起身，不知道準備去哪兒。

他剛想說什麽，就看見野島達也擋住他的視線，嘖嘖稱奇，“名塚，你也太會抓機會了吧?趕快去，去玩了說不定要出事！”

說到“出事”的時候，野島達也的表情戲謔，顯然是在拿名塚彥開玩笑。

名塚彥無奈搖頭，只能放棄再說些什麽的打算，跟上西園寺雪繪的腳步。

反正他現在離開，就算體育老師來找麻煩，只要其它人提及西園寺雪繪，體育老師一定會乖乖地當作不知道。

就跟上去看看，這位西園寺大小姐找自己到底是幹什麽吧。

……

進入教學樓，名塚彥看著西園寺大小姐一路走到女更衣室，推門進入。

他這才反應過來一件事——來找自己的時候，少女居然還換上了運動鞋，並沒有穿著室內鞋或者製服鞋。

多少有些不像她的作風。

正當名塚彥準備轉身，往男更衣室去，同樣換掉運動鞋時，他聽見眼前的更衣室裡傳來西園寺雪繪的聲音，“進來。”

進來?

女更衣室?

名塚彥深吸口氣，“雪繪，女更衣室我還是不進來了，我也要換鞋的。”

“我說，進來。”少女的聲音平平常常，甚至沒有命令的意思。

但越是平澹，名塚彥就越是擔心。

這位西園寺大小姐喜怒無常，就算她現在平靜……誰知道半分鍾以後的情緒會是什麽樣。

“裡面沒人嗎?”為了避免自己被當成變態，名塚彥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句。

“我不是嗎?”回答仍舊平平澹澹，沒有波動。

這下子，名塚彥就算再想躲，也只能被西園寺雪繪的話語推著，打開女更衣室大門，走進去。

不過，一開始他還小心翼翼，等到跨進一步之後，反而坦然起來。

這種事情，真要被的女生誤會了，那就是扣死了變態的帽子，脫都脫不下來。

反過來，如果能夠解釋清楚，那像這樣謹小慎微，恰恰是不利於解釋的表現

所以，不如表現得理直氣壯一點。

帶著這樣的想法，名塚彥繞過一排衣櫃，看到西園寺雪繪坐在換衣服的長凳上。

少女右腿虛垂在凳邊，左腿抬起，脫去了運動鞋，甚至已經脫去白襪的白嫩左腳，正踩在凳面上。

她垂著頭，雙手抱著左腿，側面對著名塚彥，讓人看不清臉龐。

“……雪繪?”名塚彥下意識叫了聲。

“過來。”少女仍舊在發出簡單至極的命令。

“……好。”名塚彥只能點頭。

他繞了個圈，來到女孩正面，看著她。

“你剛剛……為什麽要那麽做。”西園寺雪繪沒有抬頭，聲音也沒有平常那麽強勢。

“為什麽要那樣做?”聽到這個問題，名塚彥倒是笑了起來，“雪繪，我們兩個都是逐利之人，我這樣幫你一次，我想……你應該不會虧待我吧?”

他沒管少女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況且，我當時不是也說過，讓你的秘密暴露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尤其是在我帶著冰室同學，帶著她這位神宮巫女和你那幾位家中的長輩見過面之後。”

西園寺雪繪沒有回答。

實際上，名塚彥剛剛有意提及了冰室侑，就是想看看這位西園寺大小姐會有什麽反應。

結果沒想到，就只是抱著自己的左腿不語而已。

剛想松口氣，他就聽到西園寺雪繪再次發聲，“把我的另一隻鞋子脫掉，換上製服鞋。”

“這……”

名塚彥差點沒反應過來。

“怎麽，身為男朋友，連這點事情都不願意做嗎?”西園寺雪繪終於抬頭，雙眸似乎有些發紅，但語氣已經有了些譏諷的意味。

是啊，這才是自己熟悉的西園寺大小姐。

名塚彥一邊暗中歎氣，一邊習慣性地討價還價，“幫女朋友脫鞋穿鞋……算是男朋友該做的事情嗎?我怎麽沒聽說過這些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願意?”西園寺雪繪看著他，用平常的，稍顯緩慢地語氣反問道。

“我……”名塚彥一時搖擺不定。

他當然能看出，不久前的西園寺雪繪似乎狀態不太對。

但眼下看來，少女的“大小姐”狀態似乎已經恢復了不少。

如果不順著她的意思來……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折騰了?

少女看著他，冷笑了下，放下左腿，就要自己更換鞋子。

看到這副樣子，名塚彥後背發寒，只能搶過少女的右腿，準備將她的運動鞋剝下來。

揭開鞋帶，脫下鞋子，名塚彥瞥了一眼旁邊被扔在地上的白襪，名塚彥皺了皺眉頭，“雪繪，襪子也要脫嗎?”

等待了兩秒，他沒有聽見回復。

抬頭看去，少女的目光有些迷蒙，似乎正在失神。

什麽情況，又走出“大小姐”狀態了?

名塚彥有些疑惑，只能輕輕拍動少女的右小腿。

她的小腿光滑細膩，雪白而帶著些許透明的意味，就算只是輕輕拍動，都會有輕微的彈回感，讓人幾乎要忍不住，上手撫摸這送到人間的美好禮物。

“你在幹什麽?”女孩發出冷冷的質問。

得，又恢復到“大小姐”狀態了。

名塚彥暗自搖頭，只是指了指一旁的白襪，“去教室，還是去理事長辦公室?”

西園寺雪繪眯了眯眼睛。

名塚彥想了想，“嗯……也沒有區別，你要穿襪子嗎?“

他省略了“雪繪”這個稱呼，代之為“你”。

少女似乎沒有察覺，冷笑著，“有誰穿鞋子不穿襪子的?”

“如果這裡有雙綁帶涼鞋，當然可以不穿襪子。”名塚彥手上動作不停，嘴裡也不停，“說起來，我也沒看到雪繪你穿涼鞋的樣子。”

“這麽想讓我感冒?”女孩仍舊冷笑連連，“還是說你想讓我穿，我就要穿?”

“怎麽會?”名塚彥歎了口氣，“隨意就好。”

一邊說著，他卻一邊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趁著西園寺雪繪還沒有失去耐心，他果斷兩手握住少女的白嫩小腳，用拇指指腹結合指骨，按在少女的腳心。

劇烈的疼痛感湧上，女孩就想要伸腿蹬開名塚彥。

“照理說，平常不喝酒的人……或者是年輕人的話，足弓這裡用力按，並不會很痛。”名塚彥像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麽雪繪你……反應會這麽大呢?”

西園寺雪繪的動作僵了僵。

她忍住想要踹開名塚彥的動作，語氣森冷，“放開。”

“我想知道原因。”名塚彥看著她，雖然放手，但並沒有停下話題。

另一邊，自己的右腳獲得自由，少女也沒有再讓名塚彥幫自己穿上鞋襪，只是自己動手套好，接著毫不猶豫地起身。

等到走到更衣室大門，還沒有聽到身後的聲音時，她才再次開口，“過來。”

不知為何，名塚彥總覺得……這句話的語氣，稍稍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