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塚彥仍舊看著石原崇寬，眼神不善。

他還在等著石原崇寬的解釋。

“就是……怎麽說呢……”石原崇寬撓了撓不太富裕的頭髮，笑容憨厚，“我覺得吧，名塚小哥你，和清水小姐的相處，或許比台本上的安排更適合戀愛短片……”

名塚彥差點沒忍住，踹他一腳。

不過考慮到形象，風度，還有即將到手的聲優學校入學資格與十萬円，他還是勉強忍下來，用想要殺人的眼神看著石原崇寬。

“所以，買禮物是石原先生你的……預謀?”名塚彥的話語很慢，力度很足，很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石原崇寬左顧右盼，就差打個哈哈，岔開話題。

老實說，他確實有點慌，但又不是那麽慌。

畢竟那位渡邊小姐在剛剛看過一會兒這位男主角的表現之後，已經拍板說等成片出來，就會高價收購短片。

開心得石原崇寬差點猛拍大腿。

所以，既然有了錢，短片的去處也有了著落，他當然不會有那麽慌……

大不了再多給五萬，再多給十萬嘛！

他石原崇寬又不是什麽摳摳索索的人，賺到錢大家一起分享，才能讓以後有更好的合作基礎……

沒聽說過什麽叫可持續性地竭澤而漁嗎?

只不過，唯一有點可惜的地方，就是那位渡邊小姐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攝像師的設備，發出了不小的聲音，這才讓名塚彥找到了這個地方來……

石原崇寬想著，倒沒怎麽把這件事看得多重要。

有錢了，一切都好說。

就算名塚彥揪著他的領子來兩下，他還得用力擁抱名塚彥呢！

而名塚彥就算不知道石原崇寬的想法，但看他那興奮的眼神，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真的去找石原崇寬什麽麻煩。

想了想，他只能無奈歎了口氣，“石原先生，既然這樣，短片應該已經完成了吧?所謂的討論台本，也只是個幌子對吧?”

“嘿嘿……”石原崇寬意義不明地笑了幾聲，沒有接話。

名塚彥哪裡還不明白，只能瞪了石原崇寬，轉身離開。

石原崇寬也沒有閑著，叫上攝像師，就跟著名塚彥往清水千夏的方向走去。

……

“冰室同學，你究竟想怎麽樣?”不遠處，走出些距離的渡邊晴代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稍顯奇怪。

她轉過身，稍顯無奈地看著冰室侑。

從石原崇寬身邊離開是她的意思。

讓她不小心碰掉攝像師的設備也是她的想法。

雖然因為這些行為也符合渡邊晴代的想法，頗有些順勢而為的意思，但渡邊晴代還是有點受不住。

換作是自家小姐，那肯定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以後，還要猶猶豫豫，左填右補的行為。

不過，考慮到之前被自家小姐的話語打擊過之後，眼前少女患得患失的心態，渡邊晴代倒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渡邊老師不用管我，自己離開就好。”冰室侑輕輕搖頭，“我還要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還有什麽可看的嗎?”渡邊晴代倒是有些好奇起來，“石原崇寬已經過去了，他們幾個人商量幾句之後，估計也會就此散掉。”

冰室侑沒有開口，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或者說，就算她知道怎麽回答，她也不想對眼前的女教師說出。

當少女看著清水千夏和名塚彥之間的交流，他們之間自然的對話，稍顯生澀但又別有意味的互動時，她的心中的情緒十分複雜。

有羨慕，有嫉妒，有後悔，或許還有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情緒。

羨慕清水千夏的表現能夠這麽自然，一點都不會受到其它因素的影響。

嫉妒兩人之間的互動美好，卻又沒有任何顧忌。

還有後悔，或者說忍不住想到從前，如果她在名塚彥身邊時，為什麽沒有這樣做過。

只不過，情緒雖然繁雜，但答桉卻不是一時間就能得出的。

冰室侑也只能在稍稍頓挫之後，看著渡邊晴代緩緩搖頭，“只是想看看名塚君還有什麽想做的而已。”

渡邊晴代打量著她，許久沒有開口。

“冰室同學……莫非是在羨慕名塚同學給清水小姐買禮物?”正當冰室侑想要再次讓女教師離開時，少女卻突然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簡單的問題。

冰室侑下意識想要開口否定。

可直到張口，才發現答桉彷佛有千斤之重，怎麽都無法從胸腹中擠出氣息，給出那個答桉。

也就在下意識的反駁失敗過後，少女才發現這個事實。

她看著渡邊晴代，雙眸中的光芒略微暗澹，輕輕低下頭去。

是啊，她羨慕清水千夏能夠收到名塚彥的禮物。

哪怕那是石原崇寬因為某些原因而導演出來的場景。

為什麽不是她這個思念名塚彥六年，在苦等六年之後終於見到他的人能收到這份簡單的禮物……而是一個才和名塚彥認識不到一周的女孩，收到了這份禮物?

疑問啃噬著她的內心。

“這樣吧，冰室同學。”渡邊晴代開口，讓她稍稍轉移了注意力。

冰室侑抬起眼眸，望著渡邊晴代。

“如果我現在就這麽把你扔在這裡，真要出點什麽事情，小姐一定會拿我是問。”渡邊晴代無奈地笑了笑，“畢竟你是神宮的巫女，只要出現意外，都會算在私立理心的頭上。”

“我……”

“而且我想，冰室同學也不會和名塚同學一起回宿舍吧?”渡邊晴代沒有給少女繼續開口的機會，“來到這裡都沒有告訴名塚同學，回去就更不會一起回去了，不是嗎?”

冰室侑沒有說話。

少女無法反駁。

從她沒有告訴名塚彥自己想來旁觀短片拍攝的時候，和名塚彥一同回宿舍的可能性也就被女孩自己封死。

只是，她確實還想留在這裡。

哪怕只是再多看一眼名塚彥和清水千夏相處時的模樣。

“好了，好了，我去咖啡店裡等著，冰室同學想繼續待多長時間都行。”渡邊晴代看她沉默的樣子，只是轉身離開，往石原崇寬之前指定的咖啡店走去。

“等到冰室同學想走的時候告訴我，回程我會把冰室同學送到離宿舍很近的地方，免得被名塚同學和泉悠月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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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教師的聲音遠遠傳來。

冰室侑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遠離，咬了咬牙，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要換一個方向，名塚彥和清水千夏離開時絕對不會經過的方向。

等他們都離開，她再離開。

……

“名塚君?”清水千夏還稍有沉浸在名塚彥的誇獎中時，余光中移動的物體卻讓她有些愕然。

名塚彥走在前面，把石原崇寬和那位攝像師一起帶了過來。

而且石原崇寬還望著自己，稍顯不好意思地笑著……

這是什麽意思?

少女有些疑惑。

“清水同學，石原先生要我送給你這件衣服，都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名塚彥首先停下，然後看著石原崇寬走近，沒好氣地指了指他。

“石原先生要名塚君送給我……”清水千夏重複了一遍，突然有些失落。

是啊，這是石原先生提出，名塚君才會想到送給我的……

而且這還不是純粹的禮物，更應該是衣服被打濕以後的補償而已……

自己為什麽會那麽興奮?

明明只是聽到名塚君簡單的一句誇獎，就會那麽高興?

少女的又是臉頰緋紅，又是失落低頭。

“抱歉，清水小姐，我必須要澄清一點！”石原崇寬是何等人，看到清水千夏的表現之後立刻反應過來。

他站直身體，又一次把胸脯拍得“啪啪”響，拍得正把衣服準備好，將要提過來的女店員都一臉詫異地側目。

“欸，這是什麽意思?”少女慌忙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追問道。

“我只是想說，名塚小哥剛剛不送你禮物，我實在是看不下去……雖然說這其中也有因為拍攝短片的需要，但更多是因為我覺得清水小姐，值得名塚小哥這件禮物！”

石原崇寬說得義正辭嚴，就差右手指天，賭咒發誓。

看得名塚彥是眼皮一陣直跳。

之前還說是為了拍戀愛短片，所以才攛掇他來送禮物，怎麽現在就變成覺得少女值得他送出禮物了?

這位石原先生雖然人很大方也很和善……但著實也不是個老實人。

名塚彥不動聲色地看著石原崇寬，給他記下了一筆。

等之後給泉小姐介紹這位聲優經紀人的時候，得讓她事先有個準備。

石原崇寬自然對自己的形象要被誇大形容毫無察覺，甚至看起來有些義憤填膺，“清水小姐，你說你今天在雨裡等了那麽長時間……我都出錢給了名塚小哥，讓他送你一份禮物，有什麽錯誤?”

“你們是男女主角，以後還要一起共事，送一份禮物怎麽了?”

他越說越起勁，彷佛全世界的真理都站在他那裡。

“那石原先生……不如說說你偷拍出來的短片是怎麽回事?”名塚彥實在看不過去，只能用略帶諷刺的語氣戳了石原崇寬一句。

果然，剛才還有點氣焰囂張意味的中年聲優經紀人立刻萎縮下來，瞥了名塚彥一眼之後，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對不起，清水小姐，我剛剛偷拍了你們挑選衣服的過程……”

“欸！石原先生，你怎麽能這樣！”清水千夏剛剛才被石原崇寬的好幾段話砸得暈頭轉向，聽到名塚彥開口，倒是立刻清醒過來，“偷拍可是違反法律的！”

關東法律，拍照不開閃光燈屬於違法。

“沒有拍照，是拍節目。”石原崇寬小心翼翼，“而且剛剛拍下來的短片，我可以給名塚小哥，還有清水小姐你們檢查……如果覺得不妥當，可以適當刪減。”

名塚彥的眼皮又是一陣跳。

什麽叫適當刪減?

這意思不是擺明了，要把拍下來的這段當作短片放出去嘛！

但仔細想想，他剛剛和清水千夏的互動確實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

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敢做不敢當吧?

而且如果能就這樣完成任務，那之後的台本也就不用再研究下去，多少也算省了點事情……

也就在這樣的想法之下，名塚彥心情複雜地看著那位攝像師將設備放到兩人面前，回放起剛才拍攝下的畫面。

“清水同學這兩年……回去過幾次?”

“一年一次，名塚君為什麽問這個?”

畫面閃過，而畫面中名塚彥的眼神，分明掃過清水千夏胸口的豐滿。

看得石原崇寬笑得很開心，但卻沒有出聲。

看得攝像師嘴角微微翹起，但也沒有出聲。

“名塚君！你剛剛果然在想壞事情！”

“我哪裡有?”事涉清譽，名塚彥當然不能退讓，只能咳嗽一聲，硬著頭皮回答，“我只是覺得，清水同學平常需要多購買一些衣服，畢竟如果一年補充一次衣服，還是在北海道補充，多少有些不夠。”

“或許可以吧……但如果我想去商場的話，誰陪我一起去呢?”少女擺出思考的表情，順勢提出疑問。

名塚彥表情一僵。

他著實沒有想到，女孩沒有糾結過去，反而開始著眼未來。

“哈，那當然是名塚小哥，誰提議誰負責這句話總該聽說過吧?”石原崇寬冷不防地插了句嘴。

聽得名塚彥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又受限於周圍的場所，不能踹這個亂彈琴的聲優經紀人一腳。

“名塚君！”

攝像機裡的畫面和聲音都在繼續。

“清水同學，怎麽了?”

“你剛剛什麽都沒有聽見！”

“是，我什麽都沒看見。”

“唔，不行，還不夠……”

“啊，那我還能怎麽樣，把自己捆起來，還是把自己打暈?”

“不用！”

“按緊耳朵，等我和店員小姐談好話的時候，會拍一拍名塚君你的肩膀！”

對話接連不斷，回蕩在周圍的人耳中。

名塚彥，清水千夏，石原崇寬，攝像師，女店員。

石原崇寬和攝像師露出滿足的笑容。

女店員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名塚彥露出尷尬的笑容。

只有清水千夏的臉龐赤紅如朝霞。

“不行，我不看了，名塚君去和石原先生看……我要去洗手間！”沒等其它人再做出什麽反應，少女小步跑開，絲毫不顧鬥篷輕飄飄的，十分影響動作。

裙擺飄揚，出塵逸立。

看得石原崇寬不住點頭，“果然，找清水小姐當女主角，真是十分正確的選擇。”

“石原先生，事情還沒結束呢。”只是他耳邊傳來的聲音，說明名塚彥的心情顯然沒那麽好，想要找個人好好交流。

“是，只要名塚小哥你同意放出來，一切都好說。”石原崇寬這時倒是用力點頭，沒有再耍什麽滑頭的意思，“這樣吧，我回去處理一下短片，到時候發給名塚小哥你，我們再進行討論，怎麽樣?”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名塚彥，等待回答。

顯然，讓他放棄把拍攝來的片段，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裡面內容的刪節，名塚彥還是能夠說上話的。

“好吧，石原先生……就這樣吧。”名塚彥看了石原崇寬片刻，只能無奈點頭。

“那名塚小哥等我的消息！”等到準信，石原崇寬趕緊帶上攝像師，小跑離開。

隻留名塚彥一個人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得接過女店員遞來的，清水千夏的衣服，等待少女的歸來。

……

接近洗手間的道路上。

冰室侑站在牆邊，望著不遠處名塚彥和清水千夏的方向。

商場的大門和洗手間位列兩側，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出商場的路上順路經過洗手間。

這也是少女挑選在這裡觀察名塚彥和清水千夏的原因。

只不過嘛……

在石原崇寬說過幾句話，又是短暫的，不是很能聽清的話語之後，女孩赫然看見清水千夏向洗手間的方向跑來。

冰室侑下意識想要躲避。

只是她本身的運動神經也不算發達，眼下又因為清水千夏的忽然靠近而緊張，稍有不注意，就差點摔倒在地上。

雖然及時用手撐住自己，沒有真的摔倒，但少女也因此失去了躲避的最後機會。

她眼看著清水千夏出現在自己面前，微微低頭。

在這位曾經遭受過她羨慕與嫉妒的女孩面前，她不想以這麽狼狽的姿態低頭。

“你沒事吧?”清脆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很熟悉。

正是清水千夏的聲音。

冰室侑的身體有些顫抖。

她不想開口。

“還可以站起來嗎?我幫你！”不等冰室侑再做答覆，清水千夏已經蹲下身體，伸手抱住她的手臂。

於是，連最後一絲掩藏身份的機會，也就此失去。

“哎，呼……”將眼前的女孩扶起，清水千夏小喘口氣，就要按照往常那樣，帶著微笑簡單詢問幾句。

不過，她終究還是沒能保持住自己的微笑。

因為眼前的女孩，長相令她覺得有些熟悉。

“冰室……同學?”清水千夏看著還微微低著頭的少女，試探問道。

“……中午好，清水小姐。”冰室侑最終還是抬起頭，勉強維持住自己平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