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捕頭李貴生?

　　這人...不就是十三太保裡的捕快嘛！

　　一聽這名號，劉胤瞬間就知了對方的身份。

　　只是，自己與這人不熟，他邀請自己來，為的是什麽?

　　劉胤思襯時，李貴生卻熱絡地伸手做勢道:“六爺，請坐。”

　　他微微一笑，回道:“可不敢被名震申海灘的捕爺稱上一聲爺呀。”

　　話雖這樣說著，但劉胤卻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貴生見此，也坐下，開口道:“誒——，當得，六爺您前些日在擂台上的威風，現在江湖上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啦！要說名震申海灘，那當屬您才對。”

　　劉胤擺擺手:“呵呵，那全是虛名而已，比不得捕爺您偵破懸案命案千余起，被百姓尊為‘神捕’的威名。”

　　李桂生搖搖頭笑道:“哈哈，謬讚，都是謬讚，全是百姓抬愛，在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之後雙方又是好一番相互吹捧，閑聊熱談，也算是認識了，從而在稱呼上親近了些。

　　待李貴生點的早茶糕點被端上桌後，劉胤也就開門見山了，他道:“不知李兄這次來尋洪某，是公事呢，還是私事?”

　　被目光盯著，李貴生想了想，然後說:“洪兄瞧我這一身，你覺得呢?”

　　劉胤瞥了他一眼，低下頭，用手中的茶杓撥弄著茶碗，回了句:“私事?”

　　“非也。”

　　“那就是公事嘍。”

　　“又非也。”

　　李貴生笑了，他喜歡這種節奏掌握在手中，對方被自己牽著走的感覺。

　　見劉胤沉默不說話了，李貴生對他道:“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嗯?”

　　這話就有些意外了，劉胤抬起眼來看向了他。

　　只是，李貴生沒有給他解答，反而是話鋒一轉，問道:“敢問洪兄，你以為，當今時下，如何?”

　　劉胤不知道這貨到底是什麽意思，拐著彎想說什麽。

　　你讓我評價當今的時代?

　　你是官差啊，我要是把實話講出來，你願意聽?

　　瞧對方一直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看，劉胤沉吟片刻後，道:“當今天下，可謂是四海升平、國泰民安，耕者有田、商者有仁、官吏有廉、將士有勇，人人皆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英雄...亦有用武之地。”

　　這話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惡心，唯有最後一句是發自真心。

　　李貴生聽了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劉胤道:“在下以為不然。”

　　“願聞李兄高見。”

　　“在下以為，這俗世如同洪流大浪，想站得住腳，便已是千難萬難。而今這般年頭，更是有志難伸，萬事難成！莫說人人，就是英雄，想出人頭地，那也是比登天還難呐。”

　　“呵呵呵...”

　　待李貴生說完後，劉胤忽然笑了。

　　“洪兄何故發笑?”

　　劉胤嘴角上揚，看著他道:“李兄身為公門中人，吃著朝廷的飯，竟然能說出這等悖逆之話，就不怕我揭發檢舉嗎?”

　　他心中確實奇怪，這李貴生把話說到這份上，難道就是想讓自己知道他“曉得世道真相”?

　　或者說，是這貨發現了什麽，故意拿這話來試探自己的?

　　“哈哈哈...”

　　李貴生也笑了，笑聲中充滿了自信之意，令劉胤眼眸微眯。

　　待他笑完後，他身子向前一探，緊盯著劉胤道:“不瞞洪兄，

在下還真不怕。”　　“嗯。”

　　劉胤點點頭，沒說什麽。

　　你不怕就不怕唄，反正我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以靜製動，看看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在下之所以說這番話，是想告訴洪兄你，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年頭，你，我。”他指了指劉胤，又指了指自己，繼續道:“這般英雄！即便有本領，有志向，但也還需助力，助我等青雲直上之力。”

　　原來你繞了半天，是打著想要招攬我的心思呀！

　　劉胤瞬間聽明白了，同時也想到了更多，說你區區一個捕頭，最多也就與我這幫會中人合作而已，哪來的自信能招攬我?

　　“洪兄以為如何?”

　　李貴生問完後低頭喝了一口茶，他認為劉胤不會還不明白。

　　“嗯，憑風好借力，送我上青雲，李兄所言不差。的確，這世間英雄的道路都曲折，往往就缺那一股子助力。只是...李兄，恕我直言，洪某現在似乎不缺助力。”

　　聽了這話，李貴生一臉恍然明悟之色，他也聽懂了劉胤的意思，當即失笑一聲道:“我的洪兄呀，你誤會了，這力，可不是來自在下的。”

　　“哦?那是...”

　　這李貴生在為誰辦事?知縣?還是申海灘的其他大佬?

　　李貴生收斂了神色，輕聲道:“這說出來被洪兄給聽見了，這助力洪兄不想借，也得借了。”

　　“說說嘛。”

　　“洪兄真想聽?”

　　“話已至此，還差半句?”

　　“那洪兄可要聽好了。”

　　李貴生已經能想象的到，當自己道明來意後，劉胤的臉上會露出何等驚喜的表情了！

　　甚至，他也已經準備好接受劉胤誠惶誠恐的感激拜謝了！

　　當下他便逐字清晰道:“洪兄那日威風，已被我說予貴人耳中，貴人以為洪兄是個能辦事的，便賞了洪兄一個機會。而那貴人，正是來自咱大坤的...內、務、府。”

　　然後，李貴生等待。

　　一秒鍾...

　　兩秒鍾...

　　三秒鍾...

　　四秒鍾...

　　你怎麽還不開口說話?激動呢?震驚呢?誠惶誠恐呢?感謝我啊！

　　遲遲不見回應，李貴生看著劉胤的面龐，見他臉色平靜如水，心中不由生疑:‘天大的機會砸到頭上，這人不會是被給震住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吧?’

　　嗯，劉胤確實是被給震住了。

　　我尼瑪！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啊，這李貴生，竟然是來招攬他去做奴才去的！！！

　　“洪兄?”

　　李貴生試探性地問道。

　　“哦，李兄。”

　　劉胤表現出一幅“如夢初醒”的樣子。

　　“洪兄有聽我...”

　　“不好意思，李兄心意，洪某人心領了。”

　　不等他說完劉胤便打斷了他的話，令李貴生臉色一沉。

　　又聽劉胤後面的話是這樣講的:“在下人當的好好的，實在不想去當狗，失陪了。”

　　說罷他便站了起來，轉身就要走。

　　“洪六！”

　　李貴生“唰”的一下也跟著站起來，暴怒吼出一聲。

　　他的臉色在短短幾秒鍾內就完成了多次變化，起初是漲紅的，然後變成了絳紫色，接著鐵青難看，最後黑如鍋底。

　　“你不要不識...”

　　嗖～

　　李貴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還有事?”

　　劉胤看著他，挑了挑眉，隨手把兩根手指間的那一枚扣子丟在桌面上，然後搖搖頭，轉身離去。

　　李貴生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裡充滿了怒火，心中滿是恥辱。

　　但他不敢再開口了，也不敢有任何異動，因為那枚扣子就是他衣領最上面的那一顆！

　　能在他根本反應不及的瞬間轉身摘掉他衣領上的扣子，然後把手縮回去，這叫他脊背發涼，脖子下更是感到一陣陣的惡寒。

　　可想而知，摘扣子這樣簡單，那摘其他的，應該也不難。

　　李貴生死死攥緊拳頭，臉皮扭曲著，簡直比惡鬼還要難看！

　　在他眼中，給主子做奴才那是天大的殊榮，是人人都應該爭先恐後搶著當的！而劉胤的這種態度，不僅刺痛了他的自尊心，更否定了他為之奮鬥大半生的追求！

　　“有人不當偏偏去當狗，真蠢。自己當狗也就算了，還想讓別人也當狗，簡直蠢上加蠢。”

　　人雖已下了樓，但最後還有飄來的話。

　　‘啊啊啊啊！！！姓洪的，我要你死！我一定要你死！’

　　被嚇住的狗，只能在心裡這樣發泄著自己的無能之怒。

　　...

　　“我們走。”

　　下了樓的劉胤與大頭招呼一聲，便徑自走出大門。

　　他衝動了，他知道。

　　李貴生要他當奴才，他不應該對其譏諷不屑，應該與之虛與委蛇，甚至假裝先答應，方為上策，這他也知道。

　　但他偏就選了個下下策，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本不想現在就與內務府對上，但將來必然也要對上，早晚的事而已，無所謂了。這條內務府的狗，不能讓他繼續活下去了，不然接下來的時日中，他一定會給我找麻煩，讓我想想該怎麽除掉他最不容易被盯上...’

　　抬起頭，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那雙眼中的森森殺意不斷地流轉，一點也不見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