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神禁法與破碎天軌重新粘合,這過程中,迸發出無窮盡星屑神芒,內裡是浮光掠影,照影出原有的過去未來,重塑此世今日。
陶潛駕舟回返,倒也瞧見了不少。
比如人道百年大劫正式開啟後,神州大地七十二省內的景象,倒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亂些。
諸光影內,非但有軍閥混戰,修行界的大宗大族大派互相傾軋征伐,還有域外邪神常常光顧,更見得外域那些異人邦國也攜古怪諸神卷土重來……真個是民如草芥,如羊彘,任由宰割,殞命數量倒比他先前預估的還要多。
不過現下瞧來,這些已是碎屑,再無可能上演。
當陶潛所乘妙樹寶舟,自天軌重歸界內時。
第一息!
第一眼!
映入陶潛眸中的,是煙火。
七十二省,似都已完全沉浸在慶典氣氛之中。
每一省、每一市、每一城、每一縣……都是如此,甚至是一些修行勢力,也加入了進去。
如今的長生天朝,自然也還是存在著大量妖魔邪修,或是無解的詭物現象,偶也有邪神窺視……但這些都及不上造成的破壞,那些癌瘤一消失,禁法重鑄,秩序與繁榮一夜之間便回歸了。
入目所及,真個算是萬象更新,甘霖普降,焰火騰騰,千城喧鬧。
仿若太平之世,正要從今日開啟。
陶潛既看過神仙洞府,也瞧過域外大淵,可此時仍覺眼前景象才最是美妙。
不由得駐足,多看了片刻。
畢後,正打算回轉錢塘處理些後事。
可此時卻見得眼前驟然顯出“祖靈”身影來,這位一向面色肅然的正經道友,此刻也笑得極為暢快,眼角的褶子都多出好幾個來。
先前還拖著陶潛要去暢飲一番,如今卻連連擺手,催促他道:
“道友不必回轉錢塘,無你甚事。”
“六省之地雖廣,卻如何難得住一尊,一位聖皇傳人,還有新月社諸位以及神秀僧、鄭隱等人,俱在舉行各種慶典,恢復生產,繁衍生息。”
“先前吾不曉得道友已有道侶,這才想著拖你去喝酒,著實欠考慮了。”
“適才昊天老哥傳訊與我,言說你家雲容心憂過甚,動了些胎氣,不好再奔波來此。”
“既然此間諸事皆了,災劫已過,道友當速去玉環山探視。”
“一應瑣事後事,交由吾等便是。”
……
陶潛也曉得無有什麽事非他不可,聽得這幾句,連回應之話都來不及說。
拱了拱手,妙樹寶舟立時方位一轉,徑又往古秦省內一靈山聖地而去。
為了更快一些,陶潛還借了點天軌的便利。
古秦省,已是姒洗心的地盤。
陶潛借路徑時,自然驚動了這位目前勢力最大的潛龍天驕。
若是旁的“禁法執掌者”這般做,姒洗心必要生出警惕,少不得試探一番。
可來借道的是他陶大真人,姒洗心非但沒拒絕,還在路徑之側顯了法身投影。
劍眉星目,俊秀不凡。
姒洗心曉得陶潛厭惡,連帝王衣袍都不曾穿,瞧來似是一位胸懷大志的年輕人,拱手施禮後道:
“姒洗心見過陶真人!”
“此番人道大劫能消,此國數十億民能得安寧,真人當居首功。”
“姒洗心平生欽佩之人不多,真人乃第一位也。”
“他日真人若有閑暇,萬望來我洗心府一敘。”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況姒洗心這人,不論是外在法身,心中志向,治世綱領,為人處世,根底來歷……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來,甚至可以稱之為當世豪傑,人皇氣象,否則也無法吸引那般多年輕俊傑去投靠,那般多大勢力去扶持。
能誅方士,也有他背刺反殺的配合之功。
陶潛目的已成,也不與他計較那些細枝末節,只是笑呵呵拱手回禮道:
“好說好說!”
“陶某現下正忙去玉環山探妻,他日有暇再敘。”
說罷,神光一閃就無了蹤跡。
姒洗心瞧著他消失的方位,面上倒是無有異色,只是心底歎道:
“真個是異數啊,原先老祖以竊天機之神術盜來一塊天道碎片,推演出人道百年大劫,正可為我姒家增添底蘊,誰料到那推演竟是錯的,諸多布局皆被這靈寶道子攪亂了去,連方士都被遭了殃。”
“幸好,此子無意人皇尊位,之後仍有諸多好處可得。”
“若能將此子拉攏過來,好處更大。”
“嗯?此事倒能謀劃一二,元始宗與靈寶宗之間可有不少齟齬。”
……
在姒洗心暗自謀劃時,陶潛已到了玉環山。
修行界中,說起靈山勝境好道場,多數修士都會列舉靈寶宗的蓬萊海,自在寺的西天靈山,神霄宗的九天峰等等。
罕有人會提及“玉環山”三字,更別說凡人。
事實上,哪怕是在古秦省內也無有幾個人知曉玉環山所在。
緣由?
此山,本就是一處秘境道場,更被大陣所籠罩,遮蔽了氣機,消弭了痕跡。
有人欲入山中,要麽有玉環山中生靈指引,有麽便需通過重重考驗。
他陶潛自然是都不需要,名義上他如今也算是玉環山一份子。
剛到地界,就有昊天神光飛來,攝住他身形就往秘境拖拽。
陶潛眼前一陣恍惚,似瞧見一條無窮無盡,虹彩如星的玉帶天環從域外飛來,圈了此界一座有著非凡盛景的靈山。
倏忽間,他已站在一處靈秀大山山腳處。
隻憑借呼吸入體的諸多源炁靈氣,都被剔除汙穢,清靈無比,陶潛便知自己已在玉環山中。
下意識往眼前看去,頓時眼眸圓睜起來。
這地界,真個是超乎任何人的想象,說一句萬物有靈,神仙去處也是再恰當不過。
此山好似天外來,山中非但是四季皆有,更是日月不缺,周天星辰也屈身在此做個天幕。
隨處可見仙花馥鬱,異草芬芳,奇珍異獸,罕見精靈,間有一座座玉殿雪宮,隱有仙姿搖曳,又可見得山中幽谷,瓊漿作泉,玉液為溪。
而最驚人的,則是這山上的幽靜與熱鬧。
幽靜時,萬籟無聲,唯有玉煙渺渺。
熱鬧時,便是這一刻。
陶潛的到來,似乎瞬間將這“玉環山”驚動了一般,整座山都活了過來。
往前看,一叢叢奇花異草溢出仙光,竟都化作人形走了出來,個個生得貌美不說,瞧來還各有不同性情與風情,正是環肥燕瘦,無一不缺。
往後看,一隻隻各色仙鳥、仙蝶自各處飛來,落定地面即刻也化作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靈秀美人,眨巴著眼眸,俱盯著陶潛。
又往左右看,左邊有宮殿,內裡顯出數十位仕女仙子,正彈琴品茶,言書作畫,每一位瞧來都是世上罕見的仙女;右邊是一口口溫暖山泉,泉水中亦有數十位肌膚雪白,香汗淋漓的仙子,也都瞧來不說,還都是媚眼如春模樣,似在邀他入泉共浴。
這般聲勢一出,陶潛腦海中,志述轟鳴起來。
好家夥!
這,竟是一種陣勢。
雖無甚大威能,可若中招的話,卻要丟些顏面。
且尋常修士,哪怕是其他極樂境的大神通者,也很難不中招。
唯獨他陶潛,不說志述內一大片的三字,隻靈寶妙體便足以令他無視這世上罕見的誘惑。
旋即不待陶潛說話,整座山都有嘈雜仙音傳來。
“來了來了,雲容姐姐的好夫君來山上了,姐妹們快來瞧啊。”
“瞧見了,好強大的氣機,果真如傳言中的那樣,是一位了不得的真人。”
“道行瞧來是極為強大,卻不曉得品性如何?雲容姐姐那般良善,可不能讓登徒子給哄騙了去。”
“姐妹們,陶真人是極好的,莫要捉弄。”
“梅娘你上山來這諸多日子,每日都誇這道人,莫不是要與雲容姐姐搶夫君?”
“我……我沒有,莫要亂說。”
“咦?那道人竟抵禦住了姐妹們的,怎麽辦,還出招麽?”
“這怎可能?山中任一姐妹,不管是凡俗世界還是修行界,都是萬裡挑一的仙子精靈,哪怕不使什麽誘惑法門,隻憑借自身靈秀,也可讓各法脈傳人神魂顛倒,拒絕不得,姐妹們聚在一起時,威能更不必說。”
“對啊,當年太上道那位號稱得了“道主真傳”的牛鼻子來了,面對姐妹們也差點失守,這道人瞧來年歲不大,經歷不多,竟也能抵住?”
……
聽得這些熱鬧,加之陶潛與雲容心靈相通,入山後便立時有所感應:雲容已無事,這好姐姐也曉得諸事已了結,正瞧著熱鬧。
“毛腳女婿第一次上門,遭些戲弄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我陶大真人,如何會上當。”
動念中,陶潛的反擊也來了。
溫和一笑,一邊施法喚來非同尋常的甘霖雨露,一邊則往整座玉環山都撒自家長生仙桃。
同時,朗聲道:
“諸位姐妹,陶某聞聽吾妻雲容法身有恙,這才心急趕來。”
“因來的匆忙,未曾備好厚禮,隻得先聊表心意。”
“還望姐妹們行個方便,引我去見雲容。”
說罷時,滿山的女妖仙子也根本來不及反應,被迫接受了陶潛的好意。
那桃兒不必說,靈寶萬仙吃了都說好。
那甘霖也有說頭,陶潛畢竟已是極樂境大真人,加之還有靈寶妙體,他施放出的所引來的甘霖,對於草木妖精,乃是無上補品。
一時間,玉環山滿山都響起舒暢仙音。
原本還打算逗弄陶潛的那些仙子們,三兩息之間,全轉了立場。
只是,轉的過了一些。
下一刻,就見得原本還想著將陶潛“釣”過去丟顏面的仙子女妖們,足足數百位,從各處出來,嬉笑著一起擁了上來。
其中有一位,瞧來柔弱美豔,令人憐惜,正是當年陶潛在魔都救下的那位梅娘。
當初她僅剩一道弱魂,如今瞧來非但補全了根基,修為法力也都不錯。
果真如雲容所說,玉環山最適宜她這等存在修行。
梅娘上前,躬身一禮道:“陶真人,梅娘……。”
她還未說完,數百道仙姿倩影湧來。
大量誇讚聲音,也不要錢似的響起:
“好美味的桃兒,好香甜的甘霖,陶真人這個姐夫,妹妹認定了。”
“怪道梅娘常言真人極好,姐夫確是好。”
“哇,雲容姐姐出一趟門竟拐回來這麽一位得道真人,這桃兒非但好吃還能增壽數,這甘霖仙泉更是香甜無比,增我道行,這般好的姐夫,妹妹也喜歡嘞。”
“妹婿真個好神通,好手段。”
“聽說妹婿的修行道場是蓬萊海中登仙島,島上種滿了仙桃樹,待妹婿與雲容大婚之日,我等卻要叨擾一二了。”
……
湧來的不止是這些讚譽,還有數百位仙子女妖。
一時間,陶潛如同置身萬花叢中,不知己身在何方?
陶潛施法前,想的是拉攏一下媳婦家的姐妹們, 哪料到好處給多了,姐妹們太過熱情。
雖說他昔年也見識過的風景,但心中稍一比較就有判斷:此間才是真女兒國,且還是仙子國。
就在陶潛煩惱時,忽而一道成熟些的仙音傳來:
“都莫要鬧了,待會惹惱了雲容妹妹,有你們苦頭吃。”
隨著話音響起,陶潛眼前,忽而閃出一位美婦人來。
這婦人著五色彩裙,上身一件錦繡輕衣,容貌柔媚,巧笑嫣然,手中還拈著一枝尚沾著甘霖露水的杏花。
她喝開眾仙子,迎上陶潛後,笑吟吟便施禮道:
“玉環山難得來一回乾修,姐妹們都被姥姥寵得不像樣子,加之妹婿你又是雲容妹妹之夫君,難免熱鬧。”
“吾名雲胭,與雲容姐妹相稱,姥姥遠遊赴宴,暫代玉環山大總管一職。”
“昊天老爺已言說過,妹婿適才在域外斬了方士妖魔,剛歸界內便匆匆趕來玉環山,可見對雲容用情至深,哪裡需要姐妹們多此一舉。”
“妹婿且隨我來,雲容正在她的狸奴宮中歇息養胎。”
“久等你不至,怕是要親自來捉人。”
都不用陶潛用靈機眸去瞧,憑直覺就知這位雲胭姐姐本相應是一位杏仙。
她在山中威望顯然極高,剛一說完,周遭仙子們紛紛不再戲弄玩鬧。
呼啦一下,一起領著陶潛往山上宮殿洞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