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基地,貧民窟。
高高矮矮不規整房屋,曲曲折折的道路,時不時躥出一輛月表自行車,穿著太空服的人類在月晝中來來往往,為下一個月夜的食物、飲水、氧氣蠟燭而奔波。
一些不懷好意的懶漢躲在房屋角落,偷偷觀察著搶劫目標。
幾個應該頗有姿色的女人,盯著穿著‘時髦’的夢常在,時不時揮動手裡的空水瓶。
區域通訊系統傳來女人嬌滴滴的聲響:
“帥哥,高價回收尿液哦。”
“免費按摩,全身按摩,半瓶尿液!”
“小哥哥,300毫升尿液,提供……”
“兄弟,男人才懂男人……”
……
水,生命之源。
月表僅有南北極有少量出廠,導致月表最昂貴的貨物之一就是水,一公斤水可以換一公斤黃金,可以換一兩T礦石,可以換一個晝夜的食物,或者一個晝夜的氧氣蠟燭。
所以月球最暴力的行業,不是開賭場,不是提供男女床上學外語的場所,更不是走私違禁品,而是開公廁!
開公廁,然後回收尿液,經過分離、提純、消毒、加工產出飲用水!
尿液,是月表人類的重要資源,隨地小便是重罪,會被嚴懲的重罪,各國企業為此還拿出大量資金進行尿液的高價回收利用。
夢常在默默搖手回拒了那些看不清具體樣貌的女人和男人,卻被他們那些嬌滴滴的聲音弄得尿急,隻得走向公廁。
“正規公廁,小便-5000元,大便-300元!”
你沒看錯!月表上廁所,不僅不要錢,還能得一筆很大的補助!特別是小便價最高,當然具體價格還跟小便的重量和質量有關。
公廁有專門的持槍守衛,防止暴徒搶奪經過分離提純的飲用水。
月表廁所有個特點,那就是大小分離,再急也得忍著,先把值錢的小便完事,才能來大的,當然,富豪例外。
富豪們不在乎這些小錢,也從不喝回收的飲用水。
月表飲用水有五個品級:
一品飲用水,來自地球,超級富豪專用。
二品飲用水,來自月表南北極水廠,富豪專用。
三品飲用水,來自12歲以下孩子的尿液回收,有錢人專用。
四品飲用水,來自成人尿液回收,普通人類使用。
五品飲用水,來自生活垃圾回收,貧民窟專用。
五品以下的飲用水根本不達標,長期飲用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夢常在上完廁所,收了錢,摸出手機輸入巴拉達娃的地址,開啟中繼星導航。
“阿波羅基地月背門診???”夢常在聽說過她的很多事跡。
據說巴拉達娃開的這家門診藥店,專門為窮人服務。
每當月夜來臨前,她還會給貧困人員發放幫助渡過寒冷月夜的糧食、飲用水、氧氣蠟燭等生活物資,這些費用出自她的微薄工資。
很多時候,她發光了自己積蓄,餓著肚子去上班,然後就會挨罵挨揍,阮黎冰冰揍完罵完,隻得請她吃飯,然後帶她補充生活物資。
阮黎冰冰對她的評價是:爛好人,餓死自己也要幫助別人的爛好人,她就是欠收拾,要打醒她,讓她知道世界的惡,否則遲早要被善良害死!
一個如此單純的女孩獨自流浪在月球,沒有被上百萬流浪到月球的地球逃犯侵害,也許她遇上阮黎冰冰真的是幸運!
夢常在不斷接近目的地,
區域通訊系統開始出現越來越清晰地呼喊聲: “我們要水!”
“我們要水,我們要水,要水,要水!”
“我們要食物!”
“我們要食物,食物,食物,我們要食物!”
“我們要氧氣蠟燭!”
“我不能呼吸!我要氧氣蠟燭,要氧氣蠟燭!”
“我不想死!”
“我就要餓死了,給我們食物!”
……
數十人圍在巴拉達娃的門診外,他們穿著修補痕跡明顯的太空服一起搖擺雙手,一起呼喊。
似乎這群人已經示威了很長時間,還沒等夢常在跑過去,人群已經撞開門診大門,全都衝了進去。
現場進入瘋狂搶奪模式。
“一群人渣!”夢常在順著人群衝進屋裡,抬手推開幾個搶東西的家夥,終於找到了縮在牆角的巴拉達娃。
她似乎被嚇壞了,抱頭沉默著躲在收銀台角落。
進門正對面的地方掛著一副華語對聯:
吾願眾生皆無病,何惜門診藥生塵!
瘋狂的人群搶奪著屋內可見的任何物品:藥物、拖鞋、食物、飲用水、被子、衣服……
一些沒搶到東西的家夥,手裡拿著棍棒慢慢圍了過來。
他們眼中閃著說不清的神色,似乎很愧疚,又似乎很憤怒。
就在局勢越來越危機之時,區域通訊系統中傳出一個聽上去有些熟悉的男子吼聲:
“東西放下,滾!或者死!”
原本圍過來的人群如同聽到虎嘯的兔子,驚慌散去,門口傳來一個又一個怪異腔調的華語求饒聲:
“六哥,饒了我,這裡——東西我放。”
“六哥,我搓(錯)了,我不能強(搶)東西。但好幾天沒發生活物資了,我……”
“留(六)哥,對不起,別打我臉。”
“別以為我怕你,我姐可是——啊!”
……
人群散去,屋內東西卻隻留下三分之一,一些溜得快的家夥,早就帶著東西跑得沒影。
夢常在轉身望了過去:
只見一個高大魁梧,戴著惡鬼面具的男子走進藥店。
“表哥!”巴拉達娃撲到來者懷裡,默默抽泣。
“巴拉達娃竟然真的有親戚!”夢常在心中一動,仔細觀察著這位高大壯實的家夥。
男子輕輕拍打著阮黎冰冰的背部,安慰著她的恐懼。
一會兒之後,這人轉過身盯著夢常在,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暴躁:“你想死嗎?為何還站在這裡?給我滾!下次再敢搶我表妹的東西,我砸斷你的三條狗腿!”
“三條狗腿!!!”夢常在有些驚疑不定,對方比自己壯實,但這人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夢常在隨後雙手攤開表示沒有惡意,解釋道:“我是來找巴拉達娃的,沒有搶東西!”
特別是聲音,聽著有些怪異,但很耳熟——難道曾經在哪裡遇過?
“表哥,他是冰冰姐的前男友小夢哥,叫夢常在,不是壞人。”巴拉達娃停止抽泣,搖了搖來者的手臂,很快解釋和介紹道:“小夢哥,這位是我表哥。”
“孟子的‘孟’,‘刑天舞乾戚,猛志固常在’的‘常在’。”男子說完伸出手,聲音依然警惕:“你來找我表妹幹什麽?有事說完趕緊給我離開這裡。”
這位叫孟常在的男子似乎很在乎巴拉達娃,他語氣中的呵護,就如同擔心白菜妹妹被野豬禍害了的親哥哥,恨不得敲斷所有接近妹妹的登徒子的三條狗腿。
“這個,為了感謝巴拉達娃,我和她的同事阮黎冰冰,特意來邀請她去參加燒烤派對,以表達我們的感謝。”夢常在心裡嘀咕著對方的名字——孟常在?孟常在!難怪對方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難道不是曾經遇過,而是老頭子當年在外面留下的風流債?可是這身高不像啊。
“燒烤派對,感激?”孟常在似乎感到很意外,隨即陷入沉默。
“對的,巴拉達娃一位叫阮黎冰冰的同事受傷,是巴拉達娃和我一起輪流照顧……所以阮黎冰冰蘇醒後很感激,讓我來邀請你們一起去參加燒烤派對!”夢常在解釋了前因後果,順帶把這位男子也拉入邀請名單。
只要把這名男子忽悠去,阮黎冰冰吩咐的兩件事情都搞定了。
對於前女友,男人總會偷偷地、竭盡全力地滿足她們的合理要求。
這位巴拉達娃的表哥似乎正在猶豫和糾結。
“謝謝小夢哥,但我的門診太亂了,我們需要收拾一下,明天還得給病人看病。我和表哥隨便弄點吃的就好,就不去了,請你轉告冰冰姐——”巴拉達娃話還沒說完,就被她表哥孟常在打斷。
“去,就應該去,多鍛煉一下你的交際能力,你看看你一天上班只知道工作,下班還給那些不知感恩的家夥免費義診,你哪裡還有私人時間?這樣下去,你怎麽找男朋友?將來怎麽嫁人?”孟常在將懷裡的巴拉達娃推出來,輕聲勸說道:“而且啊,我還沒見識過高級住宅區的樣子,剛好這次去看看吧。”
“好——好吧!我們去——”巴拉達娃有些心動,看了一眼夢常在,心中暗喜,點頭答應了下來。
在她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時期,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工作,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誦經,一個人失眠,孤獨包裹著她,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
每天不僅要面對繁重的工作,還要面對各種各樣的人,以及那些讓人恐懼的器官移植殘留物。
直到夢常在的出現,她才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一絲溫暖。
巴拉達娃的心裡,有三個對她非常好的人,一是阮黎冰冰,二是小夢哥夢常在,三是表哥孟常在!
——
阿波羅基地高檔住宅區,49棟住房,一男兩女一個面具人,四人圍坐在電烤爐周邊,一人一碟小米辣醬油蘸水,一串串烤洋芋,烤蔬菜,甚至還有一盒來自地球的雲腿餅。
“大家放開吃,別拘束,我認識一個華國人,他那裡有很多地球走私貨,大家不用客氣。”光頭美女阮黎冰冰脖子上圍著毛巾,一串又一串烤好的食材從特製烤箱中取出放在盤子上,她不時抬起玻璃瓶子招呼道:“來,乾一個,這啤酒是東南亞老家的牌子-賽翁碧,我舅舅特意從地球給我搞來的。”
“舅舅?”夢常在有些詫異,雖然兩人一段時間內曾經是男女朋友,但很少聊各自家庭,只知道她父親阮武玉博士是東南亞越佔國人,母親是華國人黎安慧,第一次聽說她還有個舅舅。
“我想開個鋪子,可以給我個電話嗎?到時候我去進點華國特產。”巴拉達娃的表哥戴著惡鬼面具,端坐在那裡,對烤好的食物和啤酒不感興趣,卻仔細研究著包裝完好的幾種食材標簽。
“你真不吃?以後可就沒有這種機會了。”阮黎冰冰有些好奇對面這位巴拉達娃的表哥,但對方戴著面具,也就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她進一步試探道:“你要知道,月球燒烤可不是在地球上,一旦處理不當,整個呼吸循環系統都會損壞,只有這種特製的烤箱才可以在室內燒烤。”
“謝謝,我真吃過了。”孟常在摸出手機,記錄下對方說的進貨號碼:“我當前開的鋪子剛好需要新增一批有特色的產品吸引客人,售賣華國特產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幾人簡單交流,然後投入到難得的燒烤盛宴中,啤酒喝了一打又一打,氣氛變得熱烈,阮黎冰冰找來話筒,點開音箱,開始K歌,巴拉達娃也放開歌喉來了一首眾人都聽不懂的藏族歌曲,據說叫“綠度母心咒”。
巴拉達娃的表哥孟常在依然坐在那裡,顯得孤獨,顯得沉默,似乎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來來來,不管你巴拉達娃是否來自在雪區,也不管我是不是來自東南亞,也不管你夢常在是不是我前男友,也不問這位面具哥長得俊還是驚駭世俗!今天能聚在一起,就是緣分,我百分百了,你們隨意。”
地球東南亞區域喝酒說的百分百,是指將酒杯加滿然後乾杯。
“切死!”四人齊呼,各自幹了,只有孟常在比了個喝酒動作然後將空酒杯原樣放下,嘴都不碰一個。
“冰冰,差不多了!”夢常在看到阮黎冰冰倒啤酒的右手已經開始顫抖,半瓶多啤酒並沒有倒入酒杯,而是完美錯過左手中的酒杯潑灑在桌面上。
可惜喝醉了的人,總感覺醉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何況性格本來就異於常人的阮黎冰冰,整棟樓都是她的主場:
“再開一瓶……”
“最後喝一瓶……”
“這真的是——是——最後一瓶,喝完——喝完收場。”
“咦,只剩三瓶——三瓶了!喝完了吧——喝完——喝完收——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