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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捉大唐》第33章 真乃神人也
  大都督府前院閑置了十幾年,大多人沒進來過,以至於比城主府和屯城的大將軍府都要神秘。

  現在變成了葉勒城的捕賊署,徐浩然、黃博文等人的家眷不但得以從之前那低矮逼仄的土坯房搬過來住,並且按人口多少領到了五十至兩百文不等的安家錢。

  都是銀錢,不是銅錢!

  過了那麽久苦日子的女眷們喜形於色,孩子們高興得歡呼雀躍,安頓下來之後主動幫著把第二進的十幾間房收拾出來了。

  天井右側的這間最為寬敞,原來是葉勒王起居的地方,巨大的石柱、高高的拱頂,地面全是用玉石鋪就,現在變成了捕賊署的內部議事廳。

  白天能夠通過天井采光,晚上想看清楚光靠幾盞油燈是不夠的,韓平安乾脆讓黃大富點上了二十幾根蠟燭。

  早上搬去米法台家辦案的桌椅板凳全搬回來了,桌上堆滿帳冊、書信和白天盤問時記錄的口供。

  較為平整的西牆上貼滿一張張寫有名字的字條。

  韓平安站在一張板凳上,根據徐浩然等人的口述,用石灰塊做成的筆畫上一條條白線,將一個個名字連接起來。

  不一會兒,一幅巨大的人物關系圖呈現在面前。

  “原本錯綜複雜的關聯,竟變得如此條理清晰!”徐浩然驚呆了,緊盯著西牆嘖嘖稱奇。

  黃博文一樣為之驚歎,喃喃地說:“將千頭萬緒化為一目了然,真乃神來之筆,三郎真乃神人也!”

  韓平安噗呲笑了,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余望裡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扶住:“三郎,小心點。”

  徐浩然緩過神,下意識問:“三郎,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事。”

  韓平安放下用石灰塊做的粉筆,笑看向黃博文:“黃兄前途無量。”

  黃博文糊塗了,一臉茫然地說:“三郎真會說笑,我一個犯官之後,能有何前途可言。”

  韓平安撣著手上的粉筆灰,笑道:“黃兄太會恭維人了,上次這麽恭維別人‘真乃神人也’的那位,很快便從小小的縣令做上了一州刺史。黃兄的起點雖沒縣令那麽高,但做上一州司馬指日可待。”

  黃博文被調侃的啼笑皆非。

  徐浩然更是好奇地問:“那位恭維人家‘真乃神人也’的是誰?”

  “說了你們也不認得。”

  韓平安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搞笑的事,想想又嘿嘿笑道:“等再過幾年,我就該有表字了。二位,到時候取‘仁傑’或‘懷英’如何?韓平安,字仁傑,或者字懷英!”

  徐浩然有些跟不上他這跳躍的思維,只能笑道:“我只是念過幾本書,只是識幾個字,並非真正的讀書人。你還是問博文吧,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

  黃博文正準備開口,坐在邊上欣賞盤陀畫作的假道長抬起頭:“三郎,取名取字應該問本道長啊,你剛才說的這兩個字倒不是不好,只是表字不都應由長輩來取麽。”

  “一定要由我爹取?”

  “這是自然。”

  “算了,我今年才十五,取表字早著呢。”

  “對對對,說正事。”

  今晚有很多事要做,明天一早又要繼續忙,徐浩然不想再耽誤工夫,拿起一份口供遞了上來:“三郎,你看看,是不是毫無廉恥,是不是喪心病狂?”

  韓平安接過供詞,走到蠟燭下看了幾行,頓時驚呆了,一臉不可思議地說:“居然有這樣的事,

米法台竟是這樣的人,這也太駭人聽聞了,他真是死不足惜!”  假道長下午就知道這件事,但受到的震撼和衝擊比韓平安還要大。

  因為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直到此時此刻仍不敢相信,可鐵的事實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覺得如此毫無廉恥之事把整方天地都玷汙了,不由地對著晚飯前剛掛上的三清祖師像行作揖禮,嘴上振振有詞。

  “唵敕吽吒,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玄,八方威神。東方威神,青炁元君。楊方大將,木德之精。九萬兵馬,青龍將軍。青旗為號,徧繞東方。誅滅青瘟之炁,馘戮腐木之精……”

  徐浩然心說正忙著查案呢,你竟又誦念起咒。

  黃博文很想打斷,可見他神色莊重一臉虔誠,只能默默地收拾起供詞。

  余望裡站在邊上偷笑,就差在臉上寫著他又開始裝神弄鬼了。

  韓平安知道假道長這個道士雖是半路出家、自學成才,但他真有“道心”,真信奉三清祖師。

  道藏七千卷,他只有《黃庭經》和《太上三洞神咒》,每天誦讀,反覆誦讀。

  雖然其中很多字他不知道怎麽念,也不知其意,卻能囫圇吞棗背下來。甚至能學以致用,遇到什麽樣的場合誦念什麽的經咒。

  韓平安覺得應該尊重他的信仰,畢竟他是方圓近千裡唯一的道士,而且他是未來的安西道門威儀!

  正在誦念的是淨天地咒,不短也不算長。

  假道長很快誦念完了,覺得整個天地都乾淨了,又對著三清祖師畫像作揖行禮,旋即回頭問:“剛才說到哪兒了?”

  徐浩然的思路都被他給打斷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時候,黃大富敲門走了進來,把一封疊著的書信呈給韓平安,然後躬身退出議事廳。

  “三郎,是不是陳驛長差人送來的?”

  “嗯。”

  徐浩然急切地問:“他怎麽說?”

  今天陳驛長沒露面,但陳驛長並沒有閑著,事實上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忙。

  韓平安看完信,低聲道:“兩個壞消息和兩個好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黃博文想了想,起身道:“壞消息吧。”

  “第一個壞消息,那個從龜疏來的大祭司,早上發現苗頭不對就去了屯城,住進了大將軍府。”

  “這個我們早料到了,不然大將軍府也不會派人來保那個史思強。”

  “第二個壞消息,白扎伊從甕城出來之後就直奔米法台家,可見死了的那個粟特武士確實托他給米法台捎我被突厥馬賊給綁了,但可用三千銀錢把我贖回來的口信。”

  韓平安頓了頓,接著道:“可能是關了幾天剛被放出來的,他見米法台家門口站了那麽多邊軍差役,沒敢靠近,竟掉頭去了火神廟。”

  徐浩然追問道:“後來呢?”

  “他見著了火神廟的祆祝,也就是阿史那山的弟弟阿史那賽,說了幾句話便回家了。阿史那賽把他打發走之後,急急忙忙去了屯城,也進了大將軍府,直到這會兒都沒回來。當然,城門已經關了,他想回也回不來。”

  “這麽說那個大祭司也有份兒……”

  “何止大祭司,那個大祭司都已經住進大將軍府了!”

  黃博文沒想到查來查去,竟查到了安大將軍頭上,頓時憂心忡忡。

  一直沒機會也沒資格開口的余望裡,忍不住說:“賽祆那天我也去湊過熱鬧,聽那些粟特人說麴度大祭司是安大將軍從龜疏請來的,一到葉勒就被接去了大將軍府,是在大將軍府住了幾天之後才去的火神廟。”

  徐浩然終於知道“韓三瘋”當時為何說查這個案子很凶險,遲疑了一下問:“好消息呢?”

  韓平安走到西牆前,指指上面的兩個名字:“事實證明今天的敲山震虎是管用的,這兩個人沉不住氣了,剛才先後派人去找白扎伊,打聽米法台家的那個武士究竟怎麽死的,死前究竟留了什麽話。”

  “他們會不會殺白扎伊滅口。”

  “沒有,但這事越來越奇怪,陳驛長說這位看著像是打算找人殺我滅口。”

  “殺你?”

  “不可能啊,你回來之後沒公然拋頭露面,甚至都沒接觸幾個人,他們不可能看出破綻。明明曉得你很可能是他們的人,為何要殺你!”

  “三郎,他們會不會是擔心你爹回來之後看出破綻?”

  “有這個可能,畢竟假韓平安想變成真韓平安,我爹必須死。現在我爹沒死,我就得死,不然他們的詭計就會被拆穿。可我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事恐怕沒我們想的那麽簡單。”

  一時半會想不出個所以然,黃博文覺得還是想想怎麽應對眼前的事,摸著下巴問:“他們真要是派刺客來怎麽辦?”

  韓平安沉思了片刻,無奈地說:“這事真有些麻煩,來一個抓一個倒是容易,可這麽一來之前的戲就白演了,就等於告訴他們假韓平安早死了。”

  徐浩然點點頭,苦笑道:“又不能坐在這兒讓他們殺。”

  假道長沉吟道:“這有啥麻煩的,既然是假韓平安,那他一定會擔心韓侍禦回來,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這倒是個辦法,反正我又不是沒離家出走過,隨便找個借口避開,不給他們刺殺的機會,也不會暴露我這個真韓平安的身份。”

  徐浩然低聲問:“三郎,你打算找啥借口,打算去哪兒?”

  韓平安權衡了一番, 笑道:“我哪兒都不去,就呆在這兒,待會兒放出風聲,說我又不見了就成。”

  徐浩然看看韓平安,再看看黃博文和假道長,說道:“這個風聲怎麽放,究竟放給誰,在放出風聲之前要不要做些準備,我們得好好想想。如果籌劃得當,或許能讓那些沒跳出來的人跳出來。”

  黃博文舉一反三地說:“而且來刺客我們可以照抓,三郎沒了,我們安排幾個人在西院守候很正常。”

  “這事不能著急,我們要想仔細了。三郎,你不是說有兩個好消息麽,還有一個呢。”

  “我爹拉著安大將軍去巡視葉勒部的幾個羈縻州了,沒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他們是今天中午從白沙城出發的,大將軍帶了四十個親衛,我爹帶了四十個守夜人。”

  韓平安笑了笑,舉起手中的書信補充道:“我爹和安大將軍擔心白沙城有失,讓李將軍明天一早去白沙城坐鎮。鑒於正值農忙,屯田比啥都重要,我爹和安大將軍還讓旅帥錢崇厚、火長劉三根等率先趕到白沙城的將士先回來。”

  這哪裡是去巡視,這分明是調虎離山。

  至於換防,更是為了方便捕賊署查案。

  徐浩然欣喜若狂,不禁笑道:“侍禦明見千裡,韓侍禦真乃神人也!”

  韓平安一樣沒想到老爹這麽厲害,更沒想到徐浩然也學會了恭維,哈哈笑道:“徐少府,看來你早晚也能做上刺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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