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寒冬的清晨似乎亮的特別早,一縷久違的金光刺穿了地平線,從極遠處射來,籠罩八百裡鹹陽的陰霾翻滾著,蒸騰著。
“夫人,大事不好了。”
“說,何事。”寒潮突然退去,迎來暖陽毗鄰大地,樓鈺皺著眉頭說道。
樓青有些氣喘,想是一路從外面小跑著進來的,他面色急切道:“就在剛剛,去碭郡的郭正一行人回來了。”
“屬下見到隊伍中似乎有侯...侯管家和張嚴張大人的身影。”
樓鈺聞言心頭莫名的有些堵得慌,雖然連夜得到諸多氏族的口頭允諾,不拋棄不放棄。
但她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這次選擇有些因小失大了。
“不過既然做了,事情也發生了,該來的遲早會來。”樓鈺眼神有些散亂,臉上卻是閃過一絲倔強地問道:“他們去了何處?”
“鹹陽宮......”樓青沉聲回道。
“還真是小瞧嬴政的氣魄了啊,也難怪多年未曾立下的儲君之位,如今提上日程,看來是要為扶蘇日後掃清障礙了。”一旁老者臉色嚴峻著說道。
樓鈺沉吟了片刻,說道:“侯賽、張嚴而二人並不知初帳的事情,哪怕入了鹹陽宮,嬴政也問不到什麽。”
“薛郡那邊是隗氏經營,想來也不會出什麽紕漏。”老者回了一嘴,適才略顯擔憂地說道:“夫人,侯賽他......”
“不過一遠房罷了。”樓鈺神情淡然說道。
......
與此同時,
鹹陽宮正殿內,文武官員分站兩列,各自臉上掛著喜憂參半的表情。
眼前是本次朝會的主角,剛從碭郡回來的郭正,以及他帶回來的數千卷帳目書冊。
“啟稟陛下,臣本次奉命稽查碭郡饑荒一事,確從陳年帳目中查出問題,其中不少書冊自十年前便有認為改動的痕跡。”
此話一出,
“嘶......”大殿上不明所以的官員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仿佛心跳都要停止一樣。
他們可是頭一次聽聞,竟然有人明目張膽的借著每年結余陳糧,更換帳目的時候,對府庫裡的舊管余糧動壞心思。
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當然,文武百官中不少來自氏族舉薦的官員,或許有不少曾有聽聞,此時卻也是後脊梁骨發涼,腳底板冷汗直冒,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就這篡改帳目的行徑被抬到明面上來,他們便知曉此次朝會,十之八九有人要跟著倒霉,而且不是一兩個。
“陛下,你怎麽看?”許行坐在高台上,心中出聲問道。
“朕是真沒料到,各氏族之間竟然還玩了這麽一手,難怪明面上都是朕在算計六國遺貴跟朝中氏族,而實際上每年的國庫依舊空虛,軍費依舊緊張。
“原來氏族之間,竟是對朕玩了一手暗度陳倉的把戲,可笑朕每年都在為府庫軍費勞心費神......”
許行腦海深處,嬴政的臉色有些冷的駭人。
可見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內心是多麽的震撼和崩潰。
他嬴政收攏天下貴族歸於鹹陽,內心無時無刻都在提防著對方,卻依舊被對方蒙在鼓裡,若是換做許行,許行他也一定更崩潰。
“小子也是近日為府庫空虛的事情勞神不已,適才翻閱以往府庫帳目,發現帳目實在太過乾淨,竟然找不到半點問題。”
“這才想著讓郭正順帶去近日發生饑荒的碭郡查一查,
看能不能找出問題所在,誰料......” 說白了,許行就是想著從饑荒一事,看能不能再從豪門氏族身上薅幾斤羊毛下來,結果卻摸出來一個大瓜。
兩方帳目出入雖然一致,但地方的舊帳卻是挑了個所謂的BUG,把每年的糧食貨物結余,在第二年進行了更改。
這就使得往後每年的帳目,明面上都是對的,結余糧食貨物在前一年就進行了“消耗”致使後一年新入帳的時候,出入帳目都按照了消耗來記錄。
而其實所謂的“消耗”,就是地方進行了貪墨,這種貪墨手段,近乎神不知鬼不覺,倘若沒人仔細翻閱這其中帳目,根本就看不出來。
“小友心中只怕早就對氏族權貴動了殺心吧。”
嬴政雖然氣憤氏族之間的同氣連枝,但他同樣明白自己如今已是無力改變這一切,索性琢磨了一下許行前後言行說道。
許行笑了笑,隨即淡淡說道:“原本並沒有此種打算,畢竟帝國當下乃多事之秋,能少一事自然更好。”
說到這,許行的面色變得稍稍有些冰冷,道:“但從那日去了一趟西城之後,小子改變了這個看法。”
“氏族之禍,比近日北蠻奴意圖南下的舉動更為致命。”
嬴政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他開口問道:“小友何出此言。”
許行微微扯著嘴角說道:“陛下你想啊,當初你橫掃諸國,收盡這些人手中之兵器,本是想著杜絕了他們生出造反的念頭。”
“但如今這事一出,何不能變相說明他們私下之心何其歹毒, 這些氏族就像是大殿中央那一根根扎實的柱子中生出的白蟻。
初一開始人不能察覺,但到了最後,等到柱子不再能支撐其重量的時候,富麗堂皇的大殿自然而然的就崩塌了。”
嬴政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個道理他懂。
但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冷不丁人家在你嬴政最艱難的時候,暗地裡偷偷施以手段,這誰能知曉?
不過好在,許行如今把這些藏在柱子裡的蛀蟲抓了個現行,而柱子也尚能支撐大殿的重量。
嬴政適才換了一副嘴臉,笑著說道:“既是柱中白蟻,自當連蟲帶柱一起換,否則空留一個殘缺的柱子立在殿內,豈不是讓人整日提心吊膽。”
許行咧嘴一笑,旋即對著殿內眾人說道:“今時今日,諸位可有何看法要說與朕聽聽?”
話落,
殿內本就凝結的氣氛更是雪上加霜。
這個時候,但凡能站在殿內會務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有點氏族背景,即便不是氏族眾人,卻也受到過氏族的舉薦作保,受過恩惠。
而身形端正的官員,自認跟此次帳務作假不沾邊的人,卻也應為各中氏族間的威望,而選擇沉默。
他們是準備哪一邊都不摻和,當個吃瓜群眾挺好,哪一邊都不得罪。
許行冷眼看著群臣修閉口禪,心中只是冷笑。
“蕭何,你說,朕該當如何?”
“......”蕭何有些苦悶,他這新來的,人微言輕,怎就翩翩要他來當這個槍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