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笑,今年碭郡的收成不好,城中百姓自然都去投奔其他親戚去了。”
張嚴堆笑說了兩句,遂而差開話題問道:“卻不知諸位大人到此,是所為何事?”
“倘若諸位大人需要在碭郡停留,下官也好安排,畢竟大人也知道,郡中吃食短缺,得......”
“不必了,直接帶本官去郡府。”郭正皺著眉,他從張嚴臉上只看到了惡心二字。
若是以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還會選擇稍稍客氣一點,畢竟是到地方查案,很多時候需要地方協助辦理。
但如今不一樣,有蕭何幾人書呈在前,或可為人證,加之事發當時許行調撥了上百車物資用於賑災,結果卻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腦袋靈光一點的人,稍一猜測都能知道,這其中種種問題跟地方官員絕對脫不開乾系。
郭正心中有一杆秤,自然就不會給與張嚴這種惡吏好臉色看。
他此來無非兩點,一為查證,即落實搜集證據,其次為稽辦,只要一經證據證實,地方官員確實與地方豪紳勾結,廷尉府自享有先辦後報的權利。
很快,
有張嚴在前面帶路,郭正很快便到了碭郡郡府所在。
“趙雷,你帶一隊人去查郡縣收支情況。”
“林鵬,你帶一隊人去查看郡中府庫以及糧庫近年出入庫情況。”
前腳剛剛踏上台階,郭正臉色端是一冷,適而安排到。
趙雷、林鵬二人當即領著兩隊人馬各奔去處。
張嚴見狀,不可查的眯了眯眼,說道:“大人這是何故?”
郭正冷笑一聲說道:“張郡守可還記得本官身後這幾人。”
張嚴聞聲看去,心頭猛然一怔。
怎麽就忘了這幾位異鄉人,就說之前看他們有些眼熟...
他們怎麽來了?
看到蕭何四人,張嚴心驚肉跳不止。
原先隻認為這幾人是從別的郡縣路過碭郡,看到此地饑荒嚴重而發的善心罷了。
誰想...
“原來是幾位義士,本官在這還要多謝幾位義士的慷慨援手,救下不少碭郡百姓。”張嚴皮笑肉不笑的微微拱了拱手說道。
“倒是怪本官忘了介紹。”郭正眉頭一挑,指著蕭何開口說道:“這位乃是新任治栗大司農,蕭何蕭大人。”
“另外幾位則是右相府門客,前段時間路過此地,乃是急著去鹹陽複命,而非張郡守口中的什麽義士。”
說到這,郭正言詞頓時變得犀利起來,他道:“張大人以為,僅憑有人打點一切,就可高枕無憂?”
“莫是以為當今始皇帝陛下目視北疆,無暇分心他處?”
“郭大人,話可不能這麽講,否則讓人聽了去,還以為碭郡的饑荒乃是人為所致。”張嚴正當張口,身旁侯賽卻是突然開口說道。
“想必大人也知道,今夏遭逢大旱,百姓們顆粒無收乃是實事,如今碭郡百姓缺糧鬧了饑荒,此乃天運使然,何故怪罪地方,怪罪我等不是。”
郭正聞言心底閃過一絲殺意,這時候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狼心就是狗肺,總之不是什麽好人。
他冷眼問道:“你又是何人?”
侯賽聞言笑了笑,拱手說道:“草民不才,為樓氏管家侯賽。”
其間,侯賽特意將“樓氏”二字加重了語氣,似乎生怕郭正聽不清一樣。
殊不知他這一番自報家門,
恰好正中郭正下懷。 郭正原本這一路還猜測碭郡是哪一個氏族在背後堪當靠山。
這下好了,水落石出,郭正頓時對此地了然於胸,隨即譏笑道:“好一個樓氏,好一個狗奴,難怪不當人。”
郭正說的理所當然,氣的侯賽臉上一陣青紅。
侯賽原本還想著搬出樓氏,稍稍震懾一下郭正,畢竟樓氏雖說退居幕後,朝中不再有大員當值。
可此前祖輩積攢下來的權勢威望還是在的,通過樓氏舉薦作保,升遷朝中的官員不在少數,在諸多豪門望族當中,不敢說第一,卻也至少能佔據前五。
郭正這種沒有氏族靠山的野路子,即便已經位列九卿之一的廷尉一職,但在侯賽這種大家族出身的豪族眼中看來,能好好說話就已經算是很給對方面子了。
但是,他卻沒料想郭正真就是傳言中的“石頭”一個,說話做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侯賽心中憋氣,當即反駁道:“郭大人,樓氏能在此地存活,可不是動動嘴就能行的,乃樓氏祖輩奮勇殺敵,用命換來的封賞。”
“話不要說得太滿,你樓氏仗著身份特殊,這些年做過些什麽,可還需本官一一道來?”郭正神情犀利,盯的侯賽後背發涼。
樓氏的身份追溯起來,確實算是特殊,是實打實的贏氏一族的分支,這也是樓氏為什麽這麽多年經久不衰的原因。
而這些年樓氏做了些什麽,侯賽這個管家自然再清楚不過。
“即便如此,郭大人還是需要用證據來說話,畢竟此次饑荒實乃天災,加之死了不少人,我樓氏家小廟小,自認擔不起大人如此開罪。”
“北疆戰事吃緊的時候,朝廷從我等氏族手中籌集了多少物資,這個郭大人想必比其他人更加清楚,我等氏族手中倘若還有余糧,自不會讓碭郡百姓遭此變故。”
“實在是我等氏族自身難保,還要兼顧響應朝廷的數次征繳, 所以郭大人也當為我等治下氏族的難處考慮考慮。”
“哼,倒是個搬弄是非的狗奴,可惜本官只看證據,不聽犬吠。”郭正怒斥一聲,適才一手扶刀,開始閉眼養神,不再言語。
一個時辰後......
趙雷、林鵬二人前後腳回到郡府門前,身後跟著數人,推著滿滿數車竹簡。
“大人,碭郡治下七縣,近三年的收支帳目,以及碭郡府庫糧貨收繳出入庫帳目皆在此處。”
郭正掃了一眼二人身後幾近二十車,記載著碭郡近三年收支出入庫的帳目書簡,一時間有些咂舌。
“把去年秋收,今年秋收的帳目分出來徹查。”他沉思了一下說道。
光從一開始張嚴和侯賽應對他的言行就能看出,帳目定然早早就做了手腳,他定然從中查不到什麽有用的證據。
只不過有時候,有些流程該走還是要走,要不然朝堂之中非議定然不少。
一旁蕭何眼看郭正對查帳似乎沒什麽太好的辦法,竟然依舊選擇傳統的對帳方式。
這種方式效率慢不說,對於做帳老手,特別是當碭郡這種被氏族運營多年的地方的帳目,這種傳統方式無異於浪費時間。
蕭何隨即開口說道:“郭大人,帳目若是早先就已經按照錯誤的計算方式記錄,哪怕今日我等徹查十遍亦是無勞。”
說罷,蕭何冷不丁掃了一眼侯賽,進而說道:“下官這裡倒是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分辨帳目是否動了手腳。”
郭正聞言大喜,適才笑道:“當真,蕭大人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