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完胡亥,許行又順帶問了問有關蒙毅的情況。
他這才從胡亥口中得知,原來昨夜嬴政舊疾複發危在旦夕的時候,趙高只是告知了左丞相李斯以及胡亥,而並未派人知會蒙毅。
所以這一整天下來,許行並未見到本次東巡統兵大將蒙毅本人。
沙丘行宮。
許行內心並未像他表面上顯露的這般古井無波。
因為他知道大秦當下已是到了千瘡百孔,暗疾堆積的地步。
不說那即將嶄露頭角,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項羽,振臂一呼得初漢三傑相助的高祖劉邦。
即便說說當今朝堂之上,尚且能當大任的領兵大將便只有寥寥數人。
上郡蒙恬、嶺南趙坨、西隴藤田。
除這三人領兵外,內謀更是只有蒙毅一人可驅使。
正可謂日暮而西,人才凋零。
倘若帝國之內此時出現判亂,則三員大將無一能調用。
他們一個要據守北疆,防范匈奴偷襲,一個要鎮守百越之地,以保南境糧食耕種,西隴則需要震懾羌族、月氏人以及烏孫等外族遊民。
所以許行想要治理好秦末,讓秦末的末字去掉。
難!非常難!
目前唯一利好的消息,或許就是許行截胡在先,讓秦二世的暴政時代沒有到來。
罪魁禍首趙高也被他斬殺於沙丘。
為今之計,他能做的就是安民、安民、還是安民!
所以從根本上,大秦還是需要轉變國策。
而一想到國策,許行頓時頭大如鬥。
他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或許他比古人先賢們都多一些更為先進的見識,也儲備了一些足夠先進的知識。
但若是讓他把自己的見識、知識一一拿出來鋪展開,來填補封建社會的所有空白,他自認自己是人,而不是神。
人力又窮時,
要不然後現代社會也不會把人才教育逐一分化成不同的專業了。
許行揉揉太陽穴,第一次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原來皇帝也不是那麽好當啊!
感慨之余,
許行便又想到了嬴政。
嬴政作為千古一帝,第一個吃瓜當皇帝的大佬,想必一定是有心得的吧。
許行想著,當即把意識沉入到腦海。
“陛下在嗎?”
無人回應。
等來到神秘大門前,見到嬴政正在門前打坐,許行頓時就有些詫異。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等一下看看。
過了半響,
嬴政悠悠睜眼,見到許行到來,嬴政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便笑了起來。
“無事不登門,小友到來,可是有事要問?”
許行被嬴政看破了意圖,不禁鬧了個紅臉,“還是陛下厲害,一眼便知我的心思。”
說罷,許行抓了抓後腦杓,隨即問道:“不知陛下此前對大秦未來可有憂慮?”
“憂慮?”嬴政想了想,反而問道:“小友何出此言?”
許行看出嬴政是有意想先聽聽自己的想法。
他倒也直言不諱道:“小子看到了秦之末路,但心中縱有千般法,卻是總覺得有心無力。”
“秦之末路?”
聽到許行說大秦到了末路,嬴政難免皺起眉頭。
他雖然知曉許行從何而來,許行也跟他提過。
但如今結局不是已經被許行的到來給更改了嗎?
怎麽還會有末路?
嬴政沉吟了片刻,
隨即眉頭一松,說道:“小友是指內憂,還是指外患?” “應該多半是指的內憂吧。”也不管許行答沒答上來,嬴政卻是自己先給出了答案。
許行見狀,也只能歎了口氣,隨即點了點頭。
果然政哥還是政哥,胸懷遠見就不是常人能比擬的。
“內患之患,無外乎民心,而民心之利在於攻心,攻心者,首乃惠其民。”嬴政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但你可知帝國兵將有幾何?”
“百萬之眾!”許行答道。
嬴政無奈笑道:“那你可知養百萬之兵需民幾何?”
許行一時語塞。
這個他還真沒算過,他只知道南方的糧食運到上郡,十不存一。
而嬴政似乎並不打算放過許行,遂又說道:“如今帝國雖不懼外患,卻也受其牽製,百萬之兵日日皆需錢糧供養,如若惠民,則兵衰,而兵衰,則外患成憂。”
許行也沒想到原來嬴政是這麽個想法。
而素傳嬴政征調民夫徭役百萬去修長城,修阿房宮,這兩個事情,許行打算先緩一緩。
等他回到鹹陽之後,他在另行調查,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想用事實說話。
如果修阿房宮真的勞民傷財,許行就直接叫停。
如果是後來考古發現所描述的那樣,阿房宮沒修起來,然後修長城其實是給錢,又減免徭役的話,許行便不過多乾預。
畢竟長城的修建是真的很有必要,而且也很重要。
至少在他發光發熱,把大秦弄出一番新天地之前,北疆不能出問題。
“可說到底,還是糧食不夠吃啊!”許行由衷哀歎道:“要是糧食夠吃, 有那種畝產千斤的糧種,何須愁那內憂外患。”
這話可謂一針見血,嬴政深感觸動,“畝產千斤,世上真有這樣的糧種嗎?”
許行點了點頭,道:“我們那個時代,畝產千斤不過是一般的糧種罷了。”
“一般......”嬴政不敢想象,許行口中那是個什麽樣的時代。
他有些向往,但又覺得不切實際。
當下大秦可不單單只是糧食問題,六國遺民,仍然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然而這個問題,他沒張口。
因為他覺得現在是許行在掌控身體,許行才是實際上的大秦之主。
他反而成了局外之人。
局外之人,有時候確實會比當局之人更加能清醒,也更加能發現問題所在。
既然天意讓許行來頂替他,他也倒樂的清閑。
只是這方寸之地了無生機,一片虛無的樣子,讓他清閑之中多少有些感到寂寞罷了。
人呐,終究還是群居動物,群居動物一旦離開了群體,那勢必就會感到孤獨無助。
“日後小友可否常來此地與朕交談?”
說話間,許行注意到嬴政神色中少了些深沉,多了些樸實。
就是純粹的老人家央求子女關愛的那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嬴政知道自己已經掛了的原因。
所以心態出現變化,變得無所謂,反而因此返璞歸真,回歸到普通人行列裡。
否則,許行還真不敢相信眼前只剩下一身靈魂體的嬴政會突然如此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