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美國人,在紐約行動很方便,起碼比我方便。
你是美國人,在紐約行動很方便。
你是美國人。
美國人。
人。
安室透:“……”
以上有哪句是對的嗎?
他陷入了沉默。
明明說過‘無論外表怎麽樣,剖開身體,人類都是一樣的血肉’這樣的話,明明是宮野艾蓮娜的孩子,明明有著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綠眼睛,怎麽……怎麽……
日向合理等了等,沒有等到安室透得到誇獎之後,表面謙虛、內裡卻自帶驕傲的虛偽汪聲。
他:“?”
他繼續誇,“而且,外表和氣勢足夠組織成員。”
安室透冷著臉開車的時候,甚至會被路邊的交警警惕攔下、嚴格詢問,確實很組織成員。
這一點在長野縣的時候,日向合理就親眼目睹過,是實話。
就算是最不會讀空氣的人,在看到這個金發家夥的瞬間,都會瞬間產生‘這個人不會是個鯊人犯吧?’的疑惑,他實在是太冷酷嗜血風格了。
日向合理想了想,自我糾正一下:前提是,非偽裝期。
如果金發家夥像剛剛那樣面帶熱心微笑、做出一副專業人員的偽裝,那……那其他人就會像剛剛那個任務目標一樣,被偽裝迷惑過去,見過他真面目的組織成員也會在看到他熱情笑臉的時候瞬間沉默。
“我,”安室透簡單道,“不是美國人。”
說話的同時,他格外心平氣和地進行安裝書桌的最後一步。
日向合理:“?”
“你不是美國人?”
……這個家夥是不是把他當笨狗耍?
不是美國人,為什麽會有著一頭燦爛的金發和棕色的皮膚啊?
等等,也有可能是英國人或者法國人,或者是其他地區的人。
“抱歉,”認錯品種這種事有些嚴重,而且對方看起來很在意,日向合理立刻道歉,又真誠詢問,“你是英國人嗎?還是法國人?又或者是其他地區的?”
既然不是美國人,那為什麽代號是‘波本’?直接誤導了他!
果然是那位先生的錯。
如果這個金發家夥以後要刺殺他,那位先生起碼有十分之九的鍋吧?剩下的十分之一,日向合理思索了一下,大方地讓給了琴酒。
“……”安室透開始懷疑這個家夥是故意的了,“我是東京本地人。”
“我生在東京,長在東京。”
不僅生在東京,長在東京,還在東京上了警校,不僅上警校、成為警方人員,還在東京就地潛入一個勢力很大的跨國非法組織當臥底。
安室透回憶了一下加入組織之後,自己在東京的時間,默默進行糾正:還在東京加入了一個跨國的非法組織,然後去外地當臥底,偶爾回東京幾個小時,傳遞一下消息,就要繼續去外地當臥底。
專門負責和他接頭的那位警方人員,估計已經習慣自己的‘上司’人在外地、長期失聯,時不時上線詐屍一下了。
耳機的對面沒有反應傳來,安室透調整了一下耳機,又收拾了一下房間裡的雜物和木屑,然後帶著垃圾下樓。
他故意走出漫不經心又很大、很活躍的腳步聲,同時揚聲道:“我安裝好了,先生。”
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果然看到任務目標緊張地坐在在客廳裡、抬頭看來。
桌子上只有一個咖啡杯,在任務目標的面前,看起來好像是任務目標在獨自一人喝咖啡打發時間。
但任務目標對面的沙發,有剛剛坐過人的褶皺,它還在緩緩複原。
在他看到的瞬間,任務目標也緊張地瞥了一眼那塊地方,
又緊張地看向安室透。空氣中,有一種很醇厚的咖啡味道緩緩蔓延開來,和這個明顯是中產階級的家庭有些不匹配。
安室透抱著來時抱著的那個大箱子,目不斜視地繼續踩著樓梯下樓,好像沒有察覺到沙發的問題。
因為日向合理突然沉默,像是進入了晚上十一點後的隨機掉線狀態,但現在又是白天,所以安室透一直提高注意力,把注意力放在聽力上。
他默默隨時聽到日向合理的延遲反應的準備,以免自己被突然響起的聲音驚起其他表情。
快走到一樓的時候,他聽到了有一種很輕微的聲音傳來。
是小孩子的哭聲。
它隔著一段距離和阻礙響起,穿過重重的木板和牆壁,最後撞進安室透的耳朵裡。
他的腳步慢了一下。
任務目標坐在客廳裡,沒有聽到這道很微弱的哭聲,他的眼珠子不自覺地往側面轉了一下、向廚房那邊看去,又立刻收回來,他局促地站起來,“太好了,安裝的很迅速。”
安室透移動了一下自己抱著箱子的手,把剛剛那一瞬間聽到小孩子哭聲的腳步停滯轉為調整箱子、所以才腳步慢了一拍。
他笑容滿面道:“先生上去看看吧?有什麽要修改的地方都可以說哦。”
“不用了不用了,”任務目標匆匆擺手,又快步向門口走去,用肢體語言表示送客,“我相信你的能力。”
安室透目不斜視,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下,非常明顯地偏了一下頭,露出了正常人聽到雜聲會露出的疑惑表情,開始順著小孩子的聲音看過去。
在安室透這個動作的兩三秒後,日向合理聽到廚房有道很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上膛聲。
他開口道:“你是東京人的話,為什麽叫‘希羅’?你的姓是什麽?”
東京人的優良傳統是遇到事情先鞠躬並發出大聲反思的聲音,日向合理選擇性地采用了這個優良的甩鍋傳統,先進行反思。
反思了-0.01秒,他就直接暫停反思。
首先,這個金發家夥有著一頭金發和棕色的皮膚,這是一個典型的外國長相。
其次,這個金發家夥叫‘希羅’,這是一個典型的外國名字。
最後,這個家夥的代號還是‘波本’,這不是一個非常契合的代號嗎?契合這家夥的金發和棕皮,那契合品種也沒問題,波本可是美國威士忌。
還有,日向合理記得,在去長野縣之前,這個家夥一開口就是一口流利的英語。
東京人看到黑發東京人的第一反應是冒鳥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安室透:“……”
該怎麽說,他其實也不叫‘希羅’?
這個家夥,果然是故意的吧……
聽到這個問題,血壓開始升高的瞬間,安室透本來故意拖慢的腳步立刻加快了起來。
他沒聽到那種很輕微的上膛聲,但在試探的時候聽到沉默的日向合理突然開口,就憑直覺開始立刻撤退。
任務目標緊張地看過來,安室透若無其事地走到門邊,對著任務目標點頭,“有後續維修也可以打我們公司電話的,我們會上門查看。”
“好的好的,今天非常感謝。”任務目標一邊快速點頭應和,一邊乾脆利落地關上門,非常的心口不一。
安室透轉身,帶著箱子和U盤往外走,他低聲道:“我姓安室。”
現在,他叫出這個姓氏,已經和叫自己的本名差不多熟練了。
雖然在組織裡沒多少人詢問他名字、也沒多少人稱呼彼此的姓名,但做任務的時候,一有偽裝情況,安室透就頂著這個名字上場。
再加上做臥底前的那些緊急培訓,他已經把這個名字熟成本名了。
日向合理:“?”
所以波本的全名是,安室希羅?
這是一個正常東京人的名字嗎?
安室透補充道:“我是個混血,父親是東京人,所以從小在東京長大。”
他又解釋道:“因為我的母親,我的英語很好……不過我是在東京長大的,日語更好。”
這個補充解釋很及時。
理由勉強說得過去,混血的話,父親取名字的時候、結合一下這個家夥的母親,取了個怪名字出來好像也很正常。
“嗯,”日向合理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也懶得掰扯了,他簡短地進行最後的指令,“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檢查U盤裡的資料吧。”
“任務結束。”
他抬手去摁退出觀戰的選項。
“剛剛那戶人家,”安室透突然道,“地下室有個孩子。”
“客廳的咖啡是手磨咖啡,不是任務目標喝的,是當時在場的第三人喝的。”
嗯?
日向合理暫時停住乾脆利落的退出動作。
“研究所的上任所長最近住院了,他的年齡很大、很可能會出不了院,現在研究所的內部分成了三個勢力,正在角逐爭權奪勢,想要成為下一個掌權人。”安室透把箱子扔進後備箱,自己拿著U盤去做駕駛座,他繼續往下分析。
“任務目標是其中一方勢力的人,算是研究所裡比較受重視的研究人員,他最近的開銷大了起來,不僅買了成套的昂貴化妝品,還買了非常有名的滑板、籃球、遊戲機。”
汽車開動了起來,安室透停頓了兩秒,回憶任務詳情中、這個任務目標最近的行動軌跡,“任務目標的上個周末、和上上個周末都沒有加班,而是陪妻子出去逛街,今天更是休假,這不正常。”
他篤定道:“他之前沒有加班、正常下班的時候都是去見人了,和今天在場的第三人、以及地下室那個孩子有關。”
“我接到任務之後又去單獨調查了任務目標、補充資料,”安室透繼續往下說,“任務目標現在在一個很微妙的關頭,如果所長不住院,再過幾周他就可以有一個單獨的項目可以研究,而一旦是其他勢力的人掌權,他不僅會沒有單獨項目、還會當場失業。”
日向合理:“?”
他反問道:“你想說什麽?”
“所長是個不在乎男女關系、在這方面很開放的人,但是他沒有孩子。”安室透道,“我在想,地下室那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是所長的孩子?”
日向合理再次:“?”
是所長的孩子、怎麽了,不是所長的孩子、又怎麽了?反正都不是這個家夥的孩子。
難道這個家夥還想黑吃黑,在任務目標和第三人吃飯的時候突然擠上餐桌,敲著盤子說‘大家先別吃了,聽我簡單地汪幾聲’,然後憑白開始分餐嗎?
“無論是不是所長的孩子,都和我們沒有關系。”他澹澹道,“你想參與的話也可以,只要不妨礙到組織的任務就好。”
“不,我的意思不是黑吃黑。”安室透用余光看向後視鏡,他把眉頭下壓,露出了一個有些冰冷的笑容,“與其竊取別人研究所的機密,不如把研究所變成組織的,不是嗎?”
“如果那兩個家夥打得主意是利用那個孩子上位,那組織是不是也可以?”
他冷笑著道:“組織裡的科研人員,可不少。”
日向合理:“?”
到也沒必要,真的像金毛黑臉羊一樣,啃草的時候不僅吃草、還要把草根直接挖出來吃掉。
自己的研究所研究出了東西,和別人的研究所研究出了東西、自己過去蹭一下,是不一樣的,前者花費了時間精力和金錢,後者則完全是空手套白狼。
……等等,前者花費的好像也不是組織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反正還是原來那批研究員研究,也還是原來那批投資者投資。
只是管理人換成了組織的人,也向組織共享一下研究進度、順便幫組織研究一下東西,不只是空手套白狼,還直接住進別人家,吃別人的睡別人的。
日向合理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最重要的是,”安室透的眉頭再次下壓,臉上的冰冷笑容更加凌厲,“任務目標的身上有奶味,就算是奶製飲品、也說明地下室的那個孩子最多十歲吧?”
“無法保護自己孩子的家夥,和把視線盯上孩子的豺狼,都不配活著,不如給組織做貢獻。”
日向合理:“?”
對方的理由很冠冕堂皇,這樣做對組織也確實有好處,看起來也真的是在為組織著想。
但是,日向合理回憶了一下今天這個家夥的異常行為,比如在看到父子合照時突然話多,再比如現在的話多。
他轉了轉視線,目光落在屏幕邊緣的後視鏡,那上面映著安室透現在的冰冷笑容。
幾秒之後,安室透從沉默中察覺到了一些什麽,他看向後視鏡,憑直覺和耳機對面的人對視。
諸伏景光現在身份的背景,是一對外國通緝犯夫妻收養的孤兒,在那對夫妻死亡之後,就走上了復仇之路、加入了組織,和FBI有著血海深仇,是個合格的黑方人物。
而警方為‘安室透’安排的身份背景,則是……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我在組織裡為什麽不受人歡迎?”安室透冷不丁道,他的眉頭再次下壓,笑容像是捕獵中露出尖牙的鯊魚一樣,“因為,加入組織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乾掉了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