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通中的提示都都聲響起,一聲、兩聲。
在第三聲都都聲響起時,電話被接通,琴酒的聲音傳來,“我在。”
他的聲音要比平常時候要低沉些許,也要沙啞一些。
周圍也很安靜,沒有汽車的聲音,也沒有其他的雜聲,只有一片安靜。
這不對勁。
現在紐約時間下午五點半,日向合理把電話移開了一下,去瞥一眼時間,然後又移回來。
不會吧不會吧,琴酒不會是在睡覺吧?然後被他一個電話叫醒了?
怪不得沒有秒接電話。
……不,身為一個三好上司,他是絕對不會打擾下屬睡覺的,那麽這位喜歡無效內卷的下屬也一定沒有睡覺,聲音低啞不是因為剛醒來、而是因為通宵熬的。
“你怎麽又沒睡覺?”日向合理義正言辭地貼心關懷下屬,“通宵做任務對身體不好。”
琴酒:“……”
琴酒從床上坐起來,先伸手捏了捏眉心,他一邊習以為常地調整心態、忍耐下去,一邊開始穿衣服,“沒有通宵,我四點就睡了。”
他又詢問,“什麽事?”
衣服摩擦的聲音非常明顯,徹底清醒過後琴酒的聲音也正常了一些。
紐約時間下午五點多,換算成東京時間,就是早上五點多。
睡了一個小時……不,琴酒一定不是凌晨四點開始睡的,一定是下午四點睡的,睡足了就開始通宵做任務了,現在還在勤勤懇懇地做任務。
唉,真拿這種下屬沒辦法,又有能力又努力。
日向合理無視穿衣服的摩擦聲和床鋪震動的聲音,若無其事地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要不你別穿衣服了,繼續睡吧。
在他轉頭就掛斷電話之前,琴酒及時揪住邊牧縮起來的尾巴,“說。”
“無論是小事、還是大事,我都想知道。”
你最好真的有事。
“真的嗎?”日向合理低頭,看向平板中已經換好衣服、進入角色狀態,開始兼職的安室透,他道,“我想問問你,你通宵做任務的時候是怎麽想的。”
“通宵熬夜做完一個任務,是會有滿足感嗎?”
琴酒:“?”
他把黑色的長風衣穿上,回頭瞥了一眼還新鮮的床,冷冷道:“你來晚了,你應該昨天問我這個問題,我今天沒有通宵做任務。”
“今天,你可以問我‘在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叫起來的時候是怎麽想的?’這個問題。”
“不用了,”日向合理立刻謙虛,又一本正經地往下說下去,“現在才五點多,你怎麽可能會被人吵醒呢?怎麽可能會有人打擾你睡覺?”
“是誰,你說,我一定幫你報仇。”
琴酒:“……”
琴酒被氣笑了。
他打開煙盒,咬住一根煙,才澹澹道:“可能是路過的無名犬類吧。”
哇哦,居然有起床氣。
上司都不能慣,那下屬就更不能慣了,越慣越會蹬鼻子上臉甩尾巴撓爪子。
日向合理立刻道:“動物畢竟不是人類,貝爾摩德的那隻貓也喜歡叫,你聽見了嗎?喵、喵、喵的叫。”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和你打電話,就能聽見他叫。”他用理解和包容性的口吻繼續往下說,“不過我原諒他了,畢竟是一只動物。”
……
琴酒反應了一下,摁打火機的手停頓了三四秒,才繼續重重地摁下去。
點燃這跟煙後,他又平靜地抽了幾口,讓自己的心情迅速平靜下來,然後沒有反駁,直接跳回到上一個話題,“沒什麽自我滿足感,只是普普通通的做任務。”
“已經習慣了,
就像你端起狙擊槍、就想把子彈全部打完一樣,我開始做任務,就會想把任務做完。”但是顯而易見,任務是做不完的……不過子彈可以打完,只要狙擊槍裡只有一兩顆子彈,打完了,親愛的無名犬類大人就只能扔掉狙擊槍撤退了。
確認他說話、沒有繼續近距離地發出抽煙噪音,日向合理才把移開的耳麥又貼回去,“那不是有滿足感、很快樂嗎?”
“因為你在習慣天天碰槍之後、突然被管著不碰槍了,所以會覺得再碰槍有種滿足感。”琴酒澹澹道,他咬住香煙,等了幾秒,聽到電話那段傳來了應聲。
日向合理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便沒有反駁了,“你說的有道理。”
沒有反駁‘習慣天天碰槍’這一點,琴酒把打火機收起來,他剛要說話,就聽到有一個成年男性用友好的語氣道:“兩位點的甜品到了,請問需要黑咖啡嗎?這款蛋糕搭配咖啡吃會比較解膩哦。”
是英語。
有兩個驚訝的女聲也快速用英語回復,應下了‘再來一杯黑咖啡’的提議。
那道男聲輕松道:“好的,請稍等一下,我馬上就端上來。”
琴酒:“?”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家夥喜歡吃甜品嗎?
不吧?邊牧不能吃蛋糕。
不過,哪怕這家夥無聊趴著甩尾巴的休息動作再像邊牧,也不是真的邊牧,是人類,可以吃蛋糕。
他的第二反應,就是立刻道:“你被注意到了。”
“?”日向合理低頭看了一眼快樂兼職的安室透,把平板的音量調低了一點,又簡單地打出一個問號,“什麽?”
“不要無視弱者看過來的目光,你現在抬頭,環顧四周,”琴酒言簡意賅道,“很多人在注視你。”
所以。
“不要在甜品店直接做清理任務,也不要把其他任務變成清理任務。”
日向合理:“?”
“不是我在甜品店,是希羅在,”他順勢往下道,“對了,你對東京的經濟了解嗎?”
“東京的經濟?”琴酒皺眉,“你是指哪方面?”
日向合理道:“房地產。”
房地產,琴酒不算太了解、但也不是一竅不通,組織在東京有很多的臨時落腳點和安全屋,其中有的還有密室和暗道,方便組織成員落腳和逃竄。
他道:“還算了解,怎麽了?”
“那,你應該也了解東京一些著名建築物的價格吧?”日向合理想了想,“多少錢可以把東京塔買下來?”
……?
琴酒立刻皺眉,“你想幹什麽?”
“你不要緊張,我不會動你的目標的,”日向合理安撫,“只是希羅之前提出了一個很好的計劃,可行性看起來不錯,給了我一個啟發。”
什麽啟發?
回頭要找一下聯系方式,警告一下這個‘希羅’了。
“一個任務涉及了一間中型研究所,他提議直接把研究所的高層人員換成組織的人,就可以直接把研究所的掌控權奪過來了,還不花費組織的一絲金錢、人力和時間。”
這真的給了日向合理啟發,他適應了所有房屋都是無主之物、可以隨便住隨便佔領,最近也適應了所有的房屋都有自己的主人,不能隨便搶過來,但是安室透的那個提議,讓他意識到,其實無論世界和平與否,很多道理都是可以通用的。
比如,在充滿人形物體的紐約,他想要某個建築物的時候,它就是無主之物,只需要把裡面的人形物體趕出去就好。
而在這個紐約,雖然每個建築物都有主人,但只要把‘把人形物體趕出去’換成‘讓建築物的主人自願放棄建築物’,就可以同樣把建築物變成無主之地了。
那麽,東京塔,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呢?
薩摩耶遲遲不願意腳踏直升機、從天而降摧毀東京塔,更不願意讓他來,每次他提議的時候,對方也會冷冷把他的提議摁回去。
一定是在口是心非,多半是自己也蠢蠢欲動,但是覺得東京塔不是自己的,所以才只能遺憾放棄,
為了報答那把在警方那裡登記過的槍和一盒子子彈,日向合理決定要康慨大方地幫薩摩耶圓夢。
薩摩耶上一個‘退休’的夢想,他沒有幫忙完成,那這個‘對東京塔熱情喊耶’的夢想,他一定要幫忙圓夢。
“所以,你盯上了東京塔?”琴酒反問,他安靜了十幾秒,緩緩打破這隻犬類不切實際的美夢,“換個地方吧。”
“你喜歡高處建築物的話,我查查東京高層住宅區的資料發給你,讓你看看喜歡哪裡。”
“嗯嗯嗯,”日向合理敷衍應付過去,又繼續問,“鈴木集團的十億日元到帳沒有?”
看來還沒死心。
琴酒彈了彈煙灰,跟著話題拐彎,“到帳了,我已經洗好了,現在在我卡裡,回頭我把卡號和密碼私發給你。”
然後叮囑,“不可以買東京塔。”
這家夥要是避開他,去詢問東京塔的負責人,可能會被當成小孩子哄、或者是嘲笑,一旦被當成小孩子哄、或者嘲笑,那就完蛋了。
東京塔別想留過三天。
東京最近已經夠亂了,琴酒不太想讓冰酒再出名一次,以‘轟炸東京塔’的名義。
“嗯嗯嗯,我還有事,你把卡號和密碼發給我吧。”日向合理繼續敷衍詭計多端、想私藏自己基地的薩摩耶,“掛了,再見。”
他乾脆利落地掛斷電話,又等了一會兒,發現琴酒的起床氣已經被敷衍乾淨了,居然沒多久發來了一條訊息。
是卡號和密碼。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叮囑:【不要動東京塔。】
然後手機再次震動:【你喜歡多高的建築物?】
震動第三次。
【卡裡有十四億日元。】
震動第四次,還是一個卡號加密碼,再加一個備注。
【卡裡有三百萬美元。】
震動第五次。
【不要動東京塔。】
日向合理:“?”
護、護塔心切?
在他挨個看完,開始思考這隻渾身雪白、毛發蓬松的薩摩耶是不是有點被傳染了卷毛綜合症的時候,手機第六次震動。
【也不可以炸。】
果然是護塔心切。
日向合理回復:【111111】
琴酒給他發了六條訊息,他也嚴謹地回復了六個‘1’,以表示自己認真的回復態度。
回復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安室透那邊。
任務目標還沒有出現,安室透還在兼職,他快速而輕巧地把每一份甜品都送到,每次都會適當地誇讚一下客人,有時還會推薦搭配咖啡,頭頂的兔耳朵隨著他的走動而一蹦一跳的。
這個家夥如果不是組織成員,那一定也是個能在其他方面成功的人,無論是被推薦了各種甜品或搭配咖啡的客人、還是營業額增加的老板,又或者是被分擔了壓力的其他店員,在面對這個家夥的笑臉時,都忍不住回復一個大大的笑臉。
但很可惜,這個家夥已經成為了組織成員,不能在這方面發揮自己的能力了。
不過,身為一個上司,或許可以適當地幫下屬完成願望。
這個家夥的願望是什麽呢?
不能讓對方回答,不然有一定的概率口是心非。
日向合理低頭打量這個家夥,他認真地思索了幾秒,發現這個家夥的願望其實很明顯:退休。
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他點了點頭,以表示對這個願望的讚同。
不錯,是個很好的願望。
可惜現在不能滿足這個家夥,之後買東京塔,還要這個家夥當工具人。
他摁下發音鍵,開麥詢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那棟房子?”
安室透正拿著托盤走回前台,突然聽到日向合理平靜的聲音,他頭頂的兔耳朵跳了跳。
他先下意識驚訝道:“你怎麽回來了?”
然後又低聲回復,“今晚就去。”
“我沒有離開,一直都在。”日向合理澹澹回復,然後把琴酒丟過來的叮囑都丟給這個家夥,“行動的時候小心一點。”
“特別是。”他停頓了一下。
“特別是?”安室透應聲詢問,他瞥到不遠處推門而入的那位金發女性,眯了一下眼睛,“任務目標來了。”
“不要提前用想象填補事實,”日向合理道,“你之前關於那個孩子、那間房子和第三人的構想,全部駁回重來。”
“你想知道具體真相的話,今晚去問那位任務目標先生吧,他是位心軟的人,只要你凶狠一下,再用孩子威脅,他會把真相告訴你的。”
安室透:“……”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關於那個‘任務目標是位心軟的人’這個評價,以及‘用孩子威脅’這個建議。
在那間房子裡的時候,安室透就知道那位任務目標應該是個有些心軟的人了。
他概念裡的‘心軟’和日向合理概念裡的‘心軟’不太一樣,是真的心軟。
因為,那位任務目標在第三人離開地下室十幾秒、才離開地下室,身上還有奶類的味道,衣領處也濕透了,是抱過小孩子的痕跡。
被那個身份不明的小孩子用口水或者眼淚打濕一大片領口,任務目標都沒什麽生氣的表情,還是緊張和心不在焉的情緒,足以證明他是個有些心軟的人了。
就是這一點,需要參考他在這件事中的身份,再去重新定義一下。
日向合理能注意到這件事,安室透一開始還有些驚訝,旋即反應過來。
對方只是不太懂感情,但很懂人類。
他應了一聲,“我會的。”
然後又道:“你剛剛一直在?”
不應該是覺得無聊,直接離開嗎?
日向合理再次應了一聲,“嗯。”
安室透一邊快速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行為、確認沒有異常行為,一邊對著走到前台的金發女性露出微笑,“您好,女士,請問要點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