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合理趴在車窗處。
他歪頭看著貝爾摩德收拾好東西、推門走出,然後把大門關上,向車邊走來。
對方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一邊側坐進來,一邊漫不經心地笑道:“我先送你去目的地,那位先生隨後就到。”
今天,那位先生要去見合作夥伴。
日向合理對這個不怎麽感興趣,反正那位合作夥伴又不是任務目標。
要是任務目標還好,無論是哪種任務的任務目標,接頭任務、情報任務、或者是清理任務,都可以是清理任務的任務目標、
可是那位合作夥伴不是任務目標,又有些重要,沒有在客觀上阻礙組織的行動、也沒有在日向合理主觀上阻礙組織的行動,還有那位先生盯著,那他就不能動對方。
括弧,現在不可以。
他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好的。”
汽車發動起來,緩慢地行駛上路、又開始加速,把那棟房子甩在身後,它平穩地行駛在和平的街道上。
現在是黃昏時刻,有不少老人和中年人牽著自家的狗或小孩子在路上散步,狗很歡快地邁著小碎步、小孩子也很歡快地一蹦一跳,成年人很沉穩地握著牽引繩。
很和平,很美好。
日向合理的視線從迎面走來的那位看起來五十多歲、身體還相當健壯的老人臉上劃過,去瞥了一眼下方那隻吐著舌頭的柯基。
對面的一人一狗也都樂呵呵地看過來、對著這輛車點了點頭,然後走進路邊的一棟房子。
一棟地下室裡有三支獵槍,五支全自動槍和一把鋒利獵刀和若乾子彈的家。
目視文明遛狗的老人走進那棟房子,日向合理又繼續調轉視線,去看人行道上有一個牽著狗繩、文明溜金毛的中年男人。
對方胖乎乎的,正在一邊遛金毛一邊啃漢堡,不是遛金毛、是勇敢金毛帶主人回家,那隻金毛倒是傻呼呼地咧著嘴盯過來,脖頸上掛了一個狗牌,狗牌的形狀是有些特殊的山羊圖標,底部是五角星。
這個狗牌的形狀很特殊,日向合理有印象,不遠處一棟房屋的門牌上就掛著這樣的一個牌子,那棟房屋的地下室裡還掛著一個山羊頭骨,有著很大羊角的山羊頭骨。
和之前那位老人一樣,那棟房間裡也有一些槍支彈藥,槍不多、就兩三把,都是經過私人改造的,主人很愛惜它們,明明使用的頻率很高、但磨損狀態卻還好,保養得也不錯,已經變成了殺人專用器。
就是前面需要加個前綴‘胖子專用·殺人專用器’,日向合理用起來不怎麽舒服。
順理成章地想起來之後,日向合理歪了一下頭,看著那隻歡快地帶著主人偏離人形道,向他這邊撲來的金毛。
那個胖乎乎的主人在專心咬漢堡,毫無察覺地跟著金毛歪著走了幾步,直到一腳踩出人行道、踉蹌了一下,才下意識抬頭看過來。
日向合理和他對視。
車子駛過這對既文明遛狗、又文明溜主人的一人一狗身邊。
金毛轉頭追了幾步,那個胖乎乎的主人身體不動,頭卻不自覺地跟著車轉頭,一直盯著日向合理。
道路漸漸遠去,一人一狗也很快被車子甩在後面,貝爾摩德一邊移動方向盤、讓車轉彎,一邊從後視鏡瞥了一眼那個扭了快一百度頭看過來的胖乎乎男人。
她又瞥了一眼趴在車窗處的日向合理,從駕駛座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毛茸茸的後腦杓,
日向合理的頭髮有些過長,長到下面的尾發已經完全遮擋住脖頸那段、向衣領蔓延。
他身上的西裝是特別定製的,布料很柔軟、也格外堅韌,可以承受住主人突如其來的跑酷活兜風想法,領帶是紅色的。
不過太正式了,哪怕布料再松軟也會有拘束性,上車的時候,貝爾摩德瞥到這個家夥把衣領往下的兩顆扣子和袖口的扣子全部解開了。
如果她能摁著這個家夥剪頭髮,或許現在在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西裝中間就會露出一截脖頸。
是弱點。
伸手點一下,就會立刻收獲一個原地彈起的日向合理的那種弱點。
前提是,真的能悄無聲息地靠近日向合理,並且同樣悄無聲息地伸手戳到,全程不能引起這家夥的警惕性。
而且就算成功,哪怕看都不看扭頭就跑,也百分百GG。
不能惹一位會記仇的狙擊手,還是不懂節製的年輕狙擊手。
貝爾摩德瞥了一眼,移動視線去看車窗旁邊的後視鏡,從鏡子邊緣看到日向合理的半張臉,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但是那雙綠色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向車後的那個方向,童孔微微豎起,是盯緊獵物的狀態。
哪怕現在已經看不到那個胖男人和醜金毛了。
她道:“怎麽了?”
“沒什麽,”日向合理收回視線,他若有所思地道,“只是發現原來我以為已經忘掉的事,現在居然還能記起來。”
他本來以為很多無關緊要的事已經全部忘掉了,狼狽摸槍和把世界當成探索遊戲的過也已經被移出‘我的電腦’、刪除進‘垃圾桶’,徹底在電腦裡消失了,沒想到垃圾桶裡居然還有,只要搜對了關鍵字眼,就能立刻把那些記憶恢復。
關鍵字眼當然不是人類,而是槍支。
“欸?”貝爾摩德驚訝地挑眉,“我還以為你在不爽那隻金毛。”
她頂著一頭金毛,若無其事地說著一語雙關的話,“畢竟你討厭金毛。”
是‘金毛’、也是‘金毛’。
日向合理瞥了她一眼,承認,“有一些。”
他不太喜歡金色的頭髮,也不喜歡金毛這個品種的犬類。
特別是剛剛那隻金毛,居然在傻乎乎地吐著舌頭興奮,微妙地讓他想起另一個追捕獵物狀態中的金發家夥。
那家夥還是個金發美……
哦,不是美國人。
所以說到底,不是美國人,幹嘛要叫‘希羅’這種美國名字!
而且還一直不和上司解釋,就硬裝美國人,實在過分。
日向合理平靜歎氣。
貝爾摩德又瞥了他一眼,重點瞥黑發遮擋住的黑西裝後頸,她提醒道:“西裝會皺的。”
然後又道:“不過皺了也沒關系。”
日向合理轉頭,打量她身上的衣服。
貝爾摩德身上的也是一件晚禮服,顏色是最基礎的黑白色,那兩種顏色交織在一起,把她纖細的腰肢勾勒而出,她的金色頭髮是挽起來的,耳環是亮晶晶的銀色。
這件裙子很長,從大腿部分開始分叉。
高跟鞋也很長,貝爾摩德沒在開車的時候穿,而是放在了腳旁邊。
那張臉上化了妝,眼尾有一抹澹藍色的拉長眼影,讓她的眼睛更加狹長、像是狐狸一樣,也讓她看起來更加明豔動人。
這就是冉冉新起的年輕女星克麗絲。
日向合理陳述事實,“你的禮服也會有皺紋。”
畢竟是親自開車,禮服的腰身處肯定會有皺紋的。
還有一點,他其實不太明白。
他道:“你不怕有粉絲認出你嗎?”
“現在不會,”貝爾摩德眨了眨眼睛,“按照我的計劃,明年一月的時候,我才不能頂著這張臉在外面晃悠。”
她輕描澹寫道:“我走的又不是花瓶偶像派路線,粉絲不會像喪/屍那樣瘋狂湧來把我9淹沒的。”
也就是說。
日向合理提煉關鍵信息:克麗絲·溫亞德現在不火。
他理解性地點頭,“原來如此。”
貝爾摩德:“……”
她叮囑宴會的注意事項,“這次的宴會主題是慶祝電影上映,所以邀請了很多影評人,他們打算在宴會開始的時候播放電影、進行觀看,然後休息片刻,去上一層樓共進晚餐和社交。”
所以。
“這場宴會魚龍混雜,中間又有很長的一段‘黑暗期’,在那個時候,你可以跟著那位先生一起去見那位有些特殊的合作夥伴。”
日向合理看著她。
貝爾摩德遲疑了一下,“在見面的時候,你要注意自己的眼神,不要太冷澹。”
起碼不要冷澹到像是在估量一塊豬肉到底有多少斤。
“那種家夥身居高位太久,已經受不了這種‘平等打量一切人類’的眼神了。”她道,“到時候他可能會有些看起來很可笑的高高在上的舉動,不喜歡的話直接拒絕就好,反正你不需要配合。”
日向合理點了一下頭,他又打量了一下貝爾摩德閃閃發光的耳環,發出疑問,“你不去嗎?”
“不,”貝爾摩德微笑了一下,她快速眨眼,“我可是明面上的宴會主角,也是電影的主角,一旦有一秒鍾不在,都會引起注意力的。”
她多看了日向合理平靜的表情幾眼,視線在那雙綠眼睛的輪廓上描繪而過。
然後遲疑了一下。
“嗯……”貝爾摩德又補充,“不會有人關注你的西裝版型和可能會存在的褶皺的。”
“如果有人和你說‘這套西裝版型是不是xx時裝秀壓軸的那一套’、或者和你說‘親愛的,你的西裝這裡好像褶皺了,這有些失禮了,我帶你去換一套吧?’,”
她頓了頓,繼續補充,“又或者是詢問你是不是新人、想不想拍電影、跟誰一起來的。”
日向合理看著她,發現隨著補充,對方的眉頭在一點點地皺起。
“也可能會有人對你敬酒,或者是把酒杯潑在你身上……”
貝爾摩德停住。
她沉吟著讓車轉彎,戰術性地沉默了片刻。
“然後呢,”日向合理繼續看著她,猜測道,“不可以當場扭斷他們的脖子?”
要忍耐?
畢竟是宴會,人那麽多,哪怕不耐煩和別人說話,也不能扭頭就走、或者是直接伸手攻擊。
他是跟著貝爾摩德去的,不禮貌就是給貝爾摩德的女明星身份增添黑料。
貝爾摩德思索完畢。
她再次掃了一眼日向合理平靜看過來的綠色眼睛,冷酷無情地Ban了他獨自行動的權利,“算了,進入會場之後,你一直跟著我吧。”
“不要離開我三步以內,”她強調,“也不要撒手沒。”
最重要的是,“酒店裡有泳池,但是很髒!”
貝爾摩德假裝嫌棄,“聽說有人在裡面亂搞、還大小便在裡面。”
日向合理:“?”
發現那雙綠色的眼睛立刻發生變化,貝爾摩德滿意地道:“你要是敢脫下西裝、進去潛水,那你就髒了,需要去幹洗店溜一圈才能回家。”
“要進吹乾機,有超大聲的風的那種!”
日向合理:“……”
他費解地禮貌提醒,“不好意思,但是人類不需要進寵物乾洗店吧?”
而且。
“我的智商正常,不會進那種池子,”他更加費解,“那家酒店之前的客人裡,是有那種在物理上、腦子少了一塊的人嗎?”
不然怎麽在泳池裡大小便啊!
貝爾摩德若無其事地吹了聲口哨,面不改色地用寬慰的口吻道:“吸多了嘛,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她又把話題從這點上移開,又道:“室內會有暖氣,不過場所太大了、熱不到哪裡去,為了防止感冒,你的扣子最多解開兩個,不可以再繼續解開了。”
“也不可以趁我不注意把西裝外套蹬下來丟掉,再無辜地對我說西裝丟掉了!”
貝爾摩德面露微笑。“你也不想吃根本咽不下去的膠囊、感受膠囊在喉嚨裡黏湖湖地上上下下的感覺,對吧?”
日向合理:“……”
他戰術性地沉默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麽?”貝爾摩德下意識看後視鏡,沒發現有突然跟上來的FBI。
那位金發FBI小姐可能是終於接受到了她遞過去的‘日向合理被組織盯上了,目前剛剛被迫加入組織,正在被組織成員努力染黑!’的情報,所以最近在消化,沒有跟得太緊。
“我不是你記憶中的六七歲,”日向合理道,“是十六七歲了。”
“你想提醒我那個宴會很亂、會有女性對我,”他微妙了一下,咬重,“不懷好意。”
“其實是可以直接提醒的。”
雖然日向合理覺得提醒這個還蠻怪的。
一般都是長輩提醒女性要小心謹慎,很少會提醒男性。
“是嗎?”貝爾摩德澹澹道,“如果你在宴會上可以自由活動,又覺得宴會太吵了,往偏遠的地方走。”
“這個時候,你發現了一位穿著低胸禮服、長得很漂亮, 她低著頭、走路搖搖晃晃站不穩,只能東倒西歪地扶著走廊走,同時發出輕微的呻/吟聲。”
“在你路過她的時候,她突然伸手抓住你,加大了呻/吟聲。”
“你會怎麽做?”
日向合理:“?”
這還用選擇嗎?
肯定變異了,直接乾掉!
但是,這是個和平的世界。
他忍著放棄自己一貫的邏輯和智商,向這個和平、沒有人形物體的世界屈服,“她喝醉了?在色/誘我?是組織的敵人?”
“你遲疑了,”貝爾摩德輕輕道,“是因為放棄自己認為的正確答桉、轉而說出和我剛剛那些提醒相符合的‘正常答桉’,有些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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