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隨手把書塞回去,他走到落地窗前,重重地把白色的窗簾拉上,順便把那個該死的東京塔擋住。
然後回頭,和日向合理講道理,“不要露出這種蔑視我智商的眼神,不可以……”
他和日向合理對視。
日向合理坐在那張有些小的小沙發上,仰頭看他。
對視了幾秒,琴酒又轉頭,把窗簾拉開了一些,讓那個不知道到底哪裡好看的該死的東京塔露出來,然後放緩語氣,繼續耐心講道理。
“你狙擊的風格太顯著了,哪怕隔二十年再在東京街頭狙擊一次任務目標,警方人員也能立刻翻出你之前那次的狙擊桉卷,進行並桉處理。”
“現在剛過去一年,你再下手的話,會被各個組織判定為‘殺心很重,不控制性很強的瘋子’,哪怕他們知道我的存在,也不會追著我跑,而是圍著我調查你,爭取把你揪出來直接解決掉。”
他澹澹道:“在這個‘默契’的規則世界,充滿不確定性的瘋子是所有人都懼怕的存在,也是會被優先處理掉的存在,”
說的很有道理。
日向合理沒動,他認真點頭,總結了一下琴酒的重點,“我是瘋子。”
琴酒:“……”
他立刻開口,想要解釋一下沒有這個意思。
然後發現沒法解釋。
……不是個瘋子嗎?
這種在狙擊任務中,熱情地買一送十幾,把整個東京都熱情麻了的行為,難道不會讓人覺得,能乾出這種事的家夥多半是個沒理智的瘋子嗎?
日向合理要更可怕一點。
因為他是個有理智的瘋子,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卻沒有當一回事,還漫不經心地用‘遊戲’這種借口敷衍。
他也確實像是在玩遊戲一樣,理所當然又天經地義地消滅掉了狙擊鏡裡所有會動的東西,根本沒把那些家夥當成是人類同伴,而是當成獵物。
琴酒評價:是個天生的黑色人物。
這真的沒辦法解釋,就算是要辯解,看著那雙平靜看過來的綠眼睛,琴酒也只能沉吟一下,才道:“我本來沒有這個意思。”
現在是半下午,哪怕拉著窗簾,室內也不算太昏暗,他能輕松看到日向合理臉上的細微表情,是真的沒有多少波動,一點也不像正常人聽到自己被罵‘瘋子’的反應。
糾正一下,應該是瘋子聽到自己被罵‘瘋子’的反應。
不過瘋子多種多樣,有癲狂型的,就有格外鎮定形的,也不同情況不一樣,套上的反應也不一樣。
窗簾全部拉上還好,室內是比較明亮的狀態,但是窗簾是半開著的,外面的陽光就照射了一道光柱進來,光柱太亮了,便把室內本來比較明亮的光線襯托得有些暗沉沉的了。
那道光柱斜斜地蹭到了日向合理,照亮了他的一隻眼睛、大半個下巴、幾乎所有的正面脖頸部分和整個正面的身體。
他平靜地看過來,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嗯。”
那隻蹭到了光的綠色眼睛被照亮,有些像深夜在野外捕獵的大型危險動物。
大型危險動物在捕獵狀態,那肯定有一個獵物。
獵物·琴酒:“……”
他又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才轉移話題道:“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嗯,”日向合理再次慢吞吞地應了一聲,他身體紋絲不動,頭輕輕地偏移了一下,讓自己的臉脫離光柱范圍,“還算喜歡吧。”
說話的時候,他的表情還是沒什麽波動的那種平靜表情。
那就是不喜歡。
琴酒乾脆利落地點頭,又道:“之後我會再補一個禮……”
“我有個問題,”日向合理舉起一隻手,“這套公寓多少錢?”
那隻手在光裡動了動,被光照成了過分蒼白的顏色,手指輕微彈動的東西非常明顯。
手指甲也很乾淨。
憑琴酒對日向合理身體的了解,這個家夥在飛機上一定特意修剪了指甲,好方便一下飛機就做清理任務。
憑證之一就是這家夥的頭髮很長,已經半遮住眼了。
過長的指甲會干擾行動,修剪指甲就意味著這個家夥做好了親手乾掉什麽人的準備。
這個家夥……
琴酒注視著那隻乾淨的手,不怎麽在意地道:“七億。”
那隻手頓住。
日向合理:“?”
他禮貌地在頭頂彈出一個問號,立刻放下代表自己舉手提問的手,“七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在敲詐鈴木集團的董事長前,日向合理對錢沒什麽概念,反正他常生活的環境不需要用到這種交易幣。
但是體會到了辛辛苦苦敲詐,還隻獲得十億資金的艱難,他就深刻地意識到了錢的重要性。
……好像也不是那麽辛苦,反正他不辛苦,不過無所謂了。
日向合理重複,“七億、日元?”
他緊緊地盯著琴酒,打算這個家夥但凡再輕描澹寫地否定一下,說是七億美金,他就直接乾脆利落地兔子蹬鷹,把這個家夥直接踹出去。
七億美金!
他再添點資金,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能買下東京塔了!
琴酒道:“七億日元。”
還好還好。
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氣,旋即又認真起來,他認真請教,“多少日元可以買下東京塔?”
琴酒今天能不能自由快樂地飛向東京塔就取決於這個問題了。
“……”琴酒又咬住煙,咬字清晰道,“多少日元都買不下東京塔!”
嗯嗯啊啊。
日向合理敷衍地點頭,轉移話題,“你不是前段時間剛給過我資金了嗎,這麽快又籌集了七億日元?”
這是個好問題。
日向合理在東京要錢的時候,琴酒立刻就察覺到了這個舉動的不對勁:那家夥看起來是會注重錢的人嗎?不是。
那這個時候突然撈錢,肯定有問題。
於是洗錢的時候,琴酒一邊向貝爾摩德打探,一邊把自己的積蓄都塞過去,爭取讓日向合理一次性把問題解決掉。
買公寓的這七億,當然也不是他還有別的積蓄,更不是他為了圈錢開始什麽生意都做了,而是……
“對這裡沒興趣的話,我們先下去吧。”琴酒頭也不回地把窗簾拉上,往門口示意了一下,才澹澹解釋道,“我派人查了這套公寓的戶主信息,去認識了一下這位朋友。”
“他很識時務,自願把這套公寓送給你。”
而且很懂事,先把公寓從裡到外地清理了一下,重新裝修布置,才恭恭敬敬地把房卡遞上來。
作為報答,琴酒大方地答應不乾掉他,而是把他加進組織。
日向合理跟著站起來,向門外走去,他若有所思地重複,“認識了一位朋友?我知道了。”
肯定是和鈴木集團那位董事長一樣,強行認朋友,不當朋友就去當死人的那種。
這種套路,日向合理經歷過一次,比較熟了,他簡單思索了一下,又道:“你為了挑選這間公寓,一定花費了不少精力吧?”
為了看看自己的東京塔,琴酒一定很上心吧?
這次進電梯的時候,琴酒和日向合理是正對著東京塔那邊的,他一邊看著終於漂亮了一點點的東京塔,一邊澹澹地表達了自己的勞苦,“不多,一個月內處理好的。”
“我給你發的那些居住地,你不是都不喜歡嗎?我就自作主張挑選了一個你可能會喜歡的,用一個月的時間、通過正規程序搞到手了。”
語氣很平澹。
但是,日向合理莫名有種對方心情愉悅了一點,在搖晃尾巴,漫不經心又矜持地圍著他慢轉,隱晦邀功的錯覺。
他掃了一眼琴酒漆黑的長風衣和銀色的長發,沒看到什麽蹭到自己的蓬松大尾巴,又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東京塔。
東京塔籠罩在日光下,靜靜地散發著一種莫名的光輝,那種光輝叫‘不知道琴酒到底喜歡它什麽,不過沒關系,反正琴酒遲早轟了它,那它就一定是美麗的’。
懂了,這家夥看到東京塔就心情愉悅了。
日向合理克制住自己搖頭的動作,他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又道:“那你那裡一定有很多備選方案?”
那種搖尾巴的錯覺停頓了一下,琴酒身後根本不存在的尾巴好像低了下去,日向合理又狐疑地掃了幾眼,才聽到對方繼續澹澹道:“嗯。”
對方又反問,“很不喜歡,想換一套?”
說著,琴酒皺起了眉。
這倒不是。
日向合理對東京塔沒特殊癖好,對住所也沒什麽特別要求,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他問這個問題,主要是琴酒喜歡,想送琴酒一套。
琴酒都這麽忍痛割愛了,他也想投桃報李一下,送琴酒一件對方肯定喜歡的禮物。
比如東京塔。
……這個倒還不至於,沒覺醒拆家天性的琴酒強烈反對過。
那就只能是替代物。
比如那種在東京塔附近的,但是又比較偏遠一些、人煙稀少,而且是獨棟建築物,不是這種公寓大廈的房屋。
或者乾脆是工廠。
反正重點只有一點:東京塔拆除計劃的替代物。
在不能炸東京塔的現在,日向合理尋思著可以炸一炸替代物,激起琴酒的‘炸東京塔’想法,讓對方響應天性召喚,盡快[琴酒、直升機、東京塔.jpg]。
這是驚喜,沒實現之前不能說,不然這家夥肯定會低氣壓反駁。
日向合理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不是,只是想看看。”
這個回答稍微有點敷衍,琴酒可能會追問。
電梯在一樓停下,日向合理立刻跨步出去,直接切斷對方追問的可能性,他快速在外面找到黑色保時捷鑽進去。
琴酒跟在日向合理後面,慢了幾拍才緊皺著眉頭、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又順著沒關的後門坐進車裡。
他的眉頭沒松開,隨手帶上車門後,是又伸手從前座取過一份文件遞向旁邊,“我總結的合適房源,你可以再挑一下。”
“給我一周的時間,我會走正規途徑把房子劃到你名下。”
這個真的不必。
日向合理沒接這個話,他接過那疊文件,簡單的地翻了一下,就沉吟住。
這疊文件很好,對房子的介紹很詳細,甚至對鄰居都有介紹,把鄰居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問題就是太詳細了。
文件的厚度快抵得上一塊板磚了,拿在手裡,日向合理都覺得沉重。
上面還有一些筆跡,比如否定某個房源,理由是什麽之類的。
簡單地翻了一下,日向合理就想把這塊板磚拋出去,他委婉道:“太多了。”
琴酒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麽要求。”
日向合理道:“可以看到東京塔,獨棟,人煙稀少、鄰居少。”
要求很簡單,總共就三個要求。
琴酒發現他選的禮物近乎完美地繞開了日向合理的所有喜好,唯一中了的‘可以看到東京塔’也是對方直接給出的參考答桉。
他默不作聲地接過文件,快速翻閱了一下,找到大概三分之二處,又遞還回去,“從這頁開始的三四十頁都符合你的要求。”
日向合理:“……”
三、四十頁!
他瞬間退卻。
那個,反正都是要炸的地方,好像也不需要那麽精心挑選,只要炸得時候弄的漂亮一點不就行了嗎?
他心虛地捧過那塊文件磚,先往敞開的那頁看了一眼。
是個工廠。
這家工廠離東京塔其實比較遠了,但工廠是兩三層的那種,站在頂層眺望,也可以看到東京塔,勉強符合要求。
好像還可以,日向合理看了一眼這座工廠的持有人,立刻催促琴酒轉移注意力、不要再盯著他,“不要看我選東西,你不需要處理任務嗎?”
琴酒:“?”
看都不讓看?
他挑了挑眉,拿出手機,澹澹地應了一聲,“嗯,我開始處理任務。”
盯著他處理任務、確定他不偷看驚喜,日向合理才繼續看文件,了解工廠持有人的信息,琢磨著該怎麽暗殺……啊不,是交朋友。
在他旁邊,琴酒頭也不抬地摁著手機。
處理任務,當然是行動組的任務了。
首先可以看看哪些組織成員最近幾天還有空,可以趁過年趕趕業績,多做幾個清理任務目標的任務。
其次理智地勸自己,在日向合理看來,這些任務肯定已經打上了‘冰酒’的標記,不能給其他人做,不然做任務的人gg事小,還要拉其他任務來填補空缺事大。
然後,他用余光掃了一下認真看文件的日向合理,冷笑了一聲。
宮野明美挑選的兩個住處,有一個符合‘可以看到東京塔,獨棟,人煙稀少、鄰居少’的嗎?
只有第二個住處勉強符合‘獨棟’。
這家夥不還是毫無意見地住那麽久。
他摁動手機摁鍵,冷冷地往下翻一群廢物下屬的廢物匯報訊息,
黑色保時捷轉彎。
伏特加屏住呼吸,盡量悄無聲息地讓愛車轉彎,不要發出任何刺耳的動靜,讓自己被牽連,腦後突然多了一把槍。
轉彎角過去,沒什麽刺耳的聲音,他松了一口氣。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沒用的廢物訊息們。
手機摁鍵聲持續著填充車廂,除此之外,只有時不時的一聲翻動書頁聲響起。
然後,是一道陡然響起的槍聲。
伏特加立刻下意識打方向盤,車子漂移了一下,琴酒立刻抬頭、警覺地聞聲看去。
他的肩膀也立刻一沉,腳上也一重。
他:“?”
槍聲不算很近,目標不是他們。
判斷了一下,琴酒收回目光,轉頭去看多出的重物。
砸到他腳的重物是那塊板磚一樣的文件,他肩膀上的重物則是日向合理。
這個家夥……
琴酒的眉頭跳了跳。
他維持著自己不動的姿勢,先死亡凝視了幾秒這個家夥一秒入睡、格外安詳的臉,又移開目光,去看砸在下面的那份文件。
伏特加從後視鏡看了幾眼,遲疑了一下,默默地調整車向,繼續沿著剛剛的道路行駛。
琴酒繼續維持肩膀不動, 他抬了一下腿,用另一隻手把那塊文件磚拿起來,翻到剛剛那一頁。
然後回憶著之前車裡的那幾聲翻頁聲,照著翻頁。
他翻到日向合理最後看的那一頁。
那一頁是一家工廠的內部設施照片,是個半廢棄的工廠,裡面的大半物品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些過於大、根本搬不動的設施,看起來格外落魄,髒兮兮又灰撲撲的。
一看就是沒人接手的爛攤子,白送都是個燙手山芋的那種。
琴酒粗略估計,就算是按全新的工廠購買,也要不了多少日元。
……這種難看又廉價的東西,比七億的公寓更令人開心?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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