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黑發女人的手是溫熱的。
工藤新一邊走,一邊思索著怎麽開口套話。
能夠通過選拔和訓練、成為正式FBI探員的人絕對不簡單,而能在這個時期來東京的FBI探員更不簡單。
一句話說錯,對方就會瞬間發現他套話的意圖。
在他思考的時候,黑發女人先笑著開口:“你是叫新一對吧?今年幾歲了?”
“十一啦。”工藤新一先隨口回答,又反問,“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黑發女人輕快著回答,“當然啦,暗夜伯爵夫人在紐約可是很有名的,而且……”
在他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對方輕輕眨了眨左眼,露出了一個神秘微笑,“我聽合理提過你的哦。”
真的嗎?
剛剛黑發女人要帶他走的時候,那個氣氛好像有些不太妙。
不管心裡想的什麽,工藤新一表面上都露出有些驚喜的表情,“真的嗎?”
然後忽略這個對方大概率會深入下去、通過他了解日向合理的話題,迅速進行下一步詢問,“姐姐叫什麽呀?”
剛剛對方收證件的速度太快,他隻來得及看清楚那是FBI的證件和上面的那個頭像。
“你都知道我叫新一,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可是FBI探員,新一沒聽過FBI的名聲嗎?我們可是很神秘的,是不會隨意告訴別人個人信息的。”黑發女人輕描澹寫地把這招打回來,頓了頓,又笑著道,“不過,既然合理很信任你,我們以後可能會經常見面,那告訴你也無妨哦。”
為什麽日向合理信任他,一個FBI初級探員就會和他經常見面?
工藤新一聽到對方慢悠悠道:“多莉·帕頓,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稱呼我為‘帕頓姐姐’或者‘帕頓阿姨’,我都不會介意的。”
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
他先應了一聲,才迅速開始回憶為什麽感覺熟悉。
一,這是一個歌手的名字,很出名。
二,他在學校的科學讀物上看到過這個名字。
那個科學讀物是介紹近幾十年科學界的突破性進展的相關,其中有一項技術裡就提及了‘多莉·帕頓’這個名字。
是‘克隆羊多莉’那一頁。
克隆羊多莉的名字就取自於‘多莉·帕頓’,它沒有父親、只有三位母親,一位提供了DNA,是一隻芬蘭多塞特白面綿羊,剩下兩位分別提供了卵細胞和負責生育,都是蘇格蘭黑臉羊。
多莉的誕生代表著一個科技的新突破、也代表著生物技術的***,那本科學讀物上花了很多篇幅用來介紹克隆羊多莉,所以工藤新一對此有些印象。
……至於用這麽明顯的假名嗎!
真以為小孩子不關注外國歌手、也不關注科學實時嗎?克隆羊多莉那麽大的事,老師多多少少也會在課堂上提一些的吧!
工藤新一果斷道:“帕頓姐姐。”
他若無其事地詢問下去,“為什麽不是多莉姐姐呀?”
“我比較喜歡別人稱呼我為帕頓,”黑發女人眨了眨眼睛,她掃了一眼前面,發現有位空乘小姐匆匆推開休息室的門走出來,語氣便更加輕松,“好了,到空乘休息室了,我去和她們說一下。”
她松開工藤新一的手,掏出證件,給那位空乘小姐看了一下,言簡意賅道:“你好,FBI。”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黑發女人一直漫不經心散發出來的其他氣勢都被收斂起來,隻留下冷冷的通知性語氣和不容置疑的氣勢。
臉也板起來了,整個人看起來都格外的冷酷無情,不再是之前那種有點溫柔的樣子。
空乘小姐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連連後退了幾步,直接靠在門上,反應過來後又立刻鞠躬,“您好!”
“請問您……?”
“屍體在裡面?”黑發女人直接打斷空乘小姐的問話,“現在調出這個家夥登機的資料,把上機後和他接觸過的人全部押過來,我懷疑他竊取了FBI的機密資料。”
工藤新一:“?”
他仰著頭,看到空乘小姐陡然色變,慌裡慌張地跑去通知其他人,又看了看神情冷漠生硬的黑發女人。
等等,FBI居然是這種作風的嗎?不是正經組織嗎?怎麽……
察覺到他的視線,黑發女人低頭瞥了他一眼,對他微笑了一下,但是神情中的那種冰冷無情沒有消褪、反而更盛。
空乘小姐是向外面跑去通知其他機組人員的,休息室的門還是關著,黑發女人推了推,沒有推開。
她便微笑著抬起高跟鞋,乾脆利落地踹向門鎖,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直接一腳把門鎖踹開了。
工藤新一:“……”
這,你們FBI都是這樣的嗎?
工藤新一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余光瞥到在附近的乘客都紛紛從座位上醒來,睡眼朦朧地往空乘休息室看了一眼,又都立刻清醒,然後整齊劃一地紛紛縮回去,假裝自己還在冬眠中,根本沒醒。
黑發女人回頭往艙內瞥了一眼,無視了某幾位慢半拍縮回去的乘客,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有打擾到大家休息,很好。”
工藤新一:“……”
她輕松道:“怎麽了?快進去吧。”
然後輕松推開門,對著休息室內同樣大受震撼的空乘小姐出示自己的證件,“FBI。”
空乘小姐們紛紛咽下譴責,給予最高層次的理解。
工藤新一:“……”
為什麽所有人都這麽熟練,原來FBI真的是這種畫風嗎?
他茫然地跟著囂張跋扈的FBI探員,茫然地走完破桉流程,茫然地看機組人員被囂張跋扈的FBI探員指揮得團團轉。
最後跟著FBI探員,無比茫然地走了回去。
他好像懂了日向合理為什麽會說‘注意安全’了,也好像懂了為什麽黑發女人會說‘我們FBI一向作風神秘,不會透露個人**’,更好像懂了為什麽對方會說假名了。
如果坦坦蕩蕩地說真名,估計這邊下了飛機,那邊就被人套麻袋拎走報復了……這種直接踹門大喊FBI、反客為主到處指揮人的作風,也太拉仇恨值了吧!
!
……怪不得黑發女人會說,日向合理不方便出面。
和FBI在一起時,其他任何無關人員都不太方便出面,真的會惹麻煩。
懷揣著滿腦子思考、和黑發女人走出去後,工藤新一又帶著滿腦子震撼走回去。
他走到之前捕捉了一隻日向合理的座位附近時,發現日向合理坐在座位上,臉上戴著一隻黑色的眼罩,身上披了一件同色系的毛毯。
黑發未成年應該已經睡著了,靜靜地坐在那裡,渾身上下都只露出黑色的頭髮和下半張臉,整個人都融入了昏暗的機艙和座位上。
如果不是還有下半張臉露出來,被工藤新一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他甚至會以為日向合理暫時離開這片區域了。
他放輕手腳走回去,小心地沒有發出腳步聲,然後在日向合理面前遲疑了一下,又轉頭看向落後了一會兒才走過來的黑發女人。
突然,他聽到日向合理的聲音,“怎麽了。”
他下意識仰頭,看到黑發未成年的下半張臉。
對方還臥在座位上,沒有摘下眼罩,隻把臉轉動過來,看起來很像是突然說夢話了。
“解決完桉件的話,就先回去吧。”沒有聽到他的回應,黑發未成年動了動下半張臉,用下巴蹭了蹭黑色的毛毯,又不動了。
對方太像是睡著了,工藤新一先輕聲開口確認了一下,“日向哥哥?”
他再次聽到日向合理的聲音,“嗯,怎麽了。”
真的醒著啊,那為什麽戴著眼罩?而且他剛剛靠近的時候注意沒有發出腳步聲,對方戴著眼罩是怎麽察覺到他的?
長時間沒有獲得回應,黑發未成年再次動了動臉,鼻尖也跟著動了動,“你沒有受傷……被威脅了嗎?”
日向合理都張口就是‘你被威脅了?’,FBI居然真的就是那種作風啊!
“沒有,”工藤新一搖了搖頭,余光瞥到黑發女人正在接近,便飛速低聲道,“只是沒想到FBI居然真的是‘開門,FBI’的作風……”
他低聲道:“她回來了。”
“嗯,”日向合理把臉轉回去,讓自己的下半張臉也跟著一起埋進黑色的毛毯,徹底和昏暗融為一體,“你先回去吧,小孩子在外面跑太久、大人會擔心的。”
不,一個稍大一點的未成年偵探和一個囂張跋扈的‘開門!’FBI在一起,更會讓人擔心,也會讓小孩子擔心的。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了一下,那個黑發女人便走了過來。
對方先瞥了一眼座位、捕捉到一團深一點的黑色陰影,“咦,睡著了?”
工藤新一立刻閉嘴,仰頭看向囂張跋扈的FBI,對方拎起他的後頸,把他往後提,一邊走一邊隨意地道:“小孩子不要打擾小孩子睡覺,更不要接小孩子的夢話。”
……所以你知道日向合理是裝睡啊。
走出一段距離後,黑發女人把他放下來,開始四處打量,“你是跟另一個小孩子一起來的吧?小蘭?”
她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毛利蘭的身影,愉快地把工藤新一提過去,拍拍手交差。
“好了,接下來不許亂跑了。不然就是妨礙FBI的公務哦。”
對方頓了頓,露出回憶的表情,“好像沒和你展示妨礙FBI公務的下場是什麽,你要看看嗎?”
工藤新一立刻鑽進座位裡,乖巧打招呼告別,“再見帕頓姐姐!”
根本不用多想,參考FBI剛剛執行公務的那種踹門法,他就大概能猜出來妨礙FBI執行公務的下場,這麽恐嚇一個小孩子……真的好FBI啊!
工藤新一發現他居然已經開始適應FBI的這種畫風了。
黑發女人對他微微一笑,“紐約見,工藤家的小鬼。”
*
捕捉到有道很輕的腳步聲靠近時,日向合理沒動,繼續陷入假眠狀態。
他感覺到貝爾摩德走到自己旁邊的時候停頓住,彎腰低頭打量自己,還伸手扒拉了一下毛毯邊緣,輕松地把毛毯往下拽了拽,讓他從沉迷毛毯的動作中稍微退出了一下。
然後便坐回到旁邊的動作,開始看書。
接下來,對方就格外乖巧了起來,一直在看書、看他、喝水休息之間反覆循環,循環了八次,那邊才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的視線投來,應該是開始閉目休息了。
日向合理繼續假眠了半個小時,才睜開眼睛,從毛毯中側過臉,瞥了一眼貝爾摩德那邊。
貝爾摩德在坐著閉目休息。
獵人都對視線格外敏銳,日向合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掏出手機,繼續打字。
手機的備忘錄上已經有了很長很長的幾段文字了,總結下來大概意思是:【第一次和父親一起坐飛機的感覺很快樂,雖然父親沒有真的來、是別人代替的,但我還是感覺非常快樂,那種可以擔心牽掛人的感覺也很快樂,自己被格外擔心牽掛的感覺也很快樂,發現父親在哄其他小孩子的時候有些不開心、但父親喜歡的話我也喜歡。】
整體的重點是:【父親真好,父親真棒,父親一定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輕輕松松活個十幾年,如果你活不了十幾年,我就會傷心欲絕地想跟著一起死掉的,啊我親愛的父親您可千萬不要死啊!】。
日向合理平靜地打了幾段平平無奇的關懷話,把重點又強調了一遍,然後放下手機,繼續閉目養神。
閉上眼睛之後,身體的其他感覺就會更敏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飛機正常晃動或者傾斜的感覺,也能感覺到不遠處有人輕輕走過、向衛生間走去,更能感覺到兩步之外,貝爾摩德有規律的淺澹呼吸聲。
他聽了二十多分鍾,發現貝爾摩德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呼吸頻率、無論有什麽人經過都絲毫不變,便簡單地下了一個定論:對方也在裝睡。
正常來說,警惕的人哪怕在深眠狀態,有人經過的時候也會瞬間驚醒,不會從頭到尾都一個呼吸頻率,更不用說是一個代號成員了。
互相裝睡了幾個小時後,飛機抵達紐約。
日向合理跟著貝爾摩德下了飛機,在機場內部見到了提前抵達、現在前來接機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輪椅上,周圍沒什麽其他成群的黑衣人,只有一個負責推輪椅的人,不太像是一個黑色組織的首領,反而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還是一個非常年邁、大限將至的老人,他的臉色格外蒼白疲倦,松弛的皺紋都好像更多了,像是連坐了幾個時長十幾個小時飛機的社畜。
捕捉到那位先生蒼白的臉色、以及那隻蒼老的手裡緊緊抓著的紅白手帕,日向合理:“!”
你怎麽了親愛的首領!你不會剛剛吐完血吧?不過是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麽就一副‘馬上GG’的不妙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