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自從大學畢業那年和父親鬧翻後,幾乎除了祭祖就再沒有回過老宅,所有關於父親的消息都是斷斷續續從母親和弟弟們那裡得知,還有每年七月固定從老宅轉寄出來的一封信。
城市的節奏讓蘇彥無暇顧及偶爾冒出頭的牽掛,一轉眼就五年,在城裡買了房,買了車,談了個漂亮的女朋友,自己的工作室也進入正軌,偶爾閑下來,便想著終究是父親,還是回去看看。但一想到信裡的內容,又頹然的放下了心思。
同樣的信,他已經收了四年,信封上的字是父親寫的,可是信封裡沒有父親的一個字,只有另外一個裝了信的信封,父親這是直接將信轉發給他,沒有多出一言一字,最開始他還有些灰心失落,這兩年拆也不拆,便扔到一邊。
這裡面的那封信,是這麽多年來橫在他們父子間無法調和的矛盾,也許是一個詛咒。
蘇彥記得十八歲那年,家裡突然來了一個風塵仆仆,衣衫襤褸的人,感覺應該像藏族的衣服,可就那麽斜搭在一側,又灰撲撲的,讓正值青春期的蘇彥本能的生出厭惡,從小的教養讓他潛意識點了一下頭,然後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間。讓蘇彥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個人的到來,改變了他日後的生活軌跡。
當他要告別四年來充滿無數回憶的校園,懷揣著激情面向社會時,那封七月來信猶如夏季裡的暴風雪,毫不留情的擊碎了他所有的夢想,那竟然是一封催婚書!
信裡有兩種語言,一種是他看不懂的,另外一種是原文的翻譯,上面寫著按照約定,他們家收到男方的信物,便將婚配女子送到老宅完婚,生男留下,生女便一直等到生下男嬰,再讓女兒隨女子一起回到部族。約定有效期為每代人五年,若五年內蘇家沒有履行約定,那先輩們留下來的約定就作廢。
雖然從小就知道這個家族裡的遺訓,可是不曾想這麽快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這一輩蘇家族裡主支人丁稀少,除他成年外,其余的三個都還尚小,只能讓他擔了了頭名。
遺訓裡明確指出蘇家男子頭婚必須在22到27歲之間娶巴蘭錫族女為妻,生下頭子。雖然沒說為什麽,但小時候也聽大人們偶然談起,當年蘇家人中了毒咒,幸虧被巴蘭錫族人救了,後來發現只有他們族人能夠化解毒咒,先輩們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讓巴蘭錫族人同意聯姻,才有了這麽一道遺訓。
上一輩人和上上輩人都嚴格按照遺訓行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一族人能破毒咒,還是毒咒這件事情本身就子虛烏有,反正爺爺輩和父輩都安然無恙,蘇彥也自然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和傳說中孿生的妹妹,現在老宅裡的那一位,是父親續弦,也是蘇家一個遠房親戚,據說和父親是青梅竹馬,她是個善良的女人,盡心盡力把蘇彥養大,蘇彥也和她親厚。曾經想把她接到城裡來住,她說你父親不願意離開老宅,我就一直陪他呆在這裡,你在外面好好的就行。
現在攥蘇彥手裡的這封信是第五年的信,也是最後一年,不知怎麽,一直堅定抗爭的蘇彥突然心裡裂開一道縫,冒出一絲猶豫,如果真的有這個毒咒,那他等於把族人們都給害了。可如果沒有這個毒咒,那他一直堅定的婚姻觀就會被這場莫名其妙的婚姻給摧毀。而且一直被死死壓在心底的那個暗門也打開了一條縫,自己在潛意識裡其實還是想見一見那個生了他的母親。
他想起小時候被小朋友欺負。回去哭著問父親,問三丁叔,問自己的生母為什麽不要自己了?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是不是一個很壞的女人。好像這樣說自己心裡才會好過一些,才會覺得不是因為自己的錯而媽媽不要自己的。
吧嗒一聲,剛進門換鞋的艾娜看見窩在沙發裡的蘇彥條件反射的藏了什麽東西。踢踏著拖鞋走到沙發前,看著一臉做賊心虛的蘇彥,也不說話。
雖然內心很尷尬,但蘇彥還是坐直了,清了清嗓子:“這麽早回來了?”
“早嗎?應該是正常時間吧!”說完朝他背後擼了擼嘴。
蘇彥這時倒覺得自己藏信的行為很幼稚,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便從背後摸出信封,艾娜笑著盯著蘇彥的眼睛,接過了信封,把信封口向下一倒,嬌俏的看著蘇彥說:“信呢?”
就見信封裡飄悠悠掉出來一張小紙條,兩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飄到地上,才一起俯下身。
“速歸”
艾娜讀出來,又翻看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你爸寫的?”
蘇彥撿起紙條,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發現只有這兩個字。
“的確是我爸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