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廟。
在這個世界滿天都是神佛,廟字寺刹更是密如店鋪;人們要參神求簽,隻消走幾步便行,卻不知為何會在如此深山會有一座古廟,又有誰會願意到此上香祈福?
廟內也無廟祝,或許由始至今,廟內根本便沒什麽廟祝。
已是午夜子時,古廟外淒寂的周遭,忽爾響起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
“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呼叫聲由遠弗近,逐漸逼向古廟,當中遠夾雜著若斷若續的男子笑聲,卻原來是兩名大漢正背著一名少女朝古廟奔近。
兩大漢身軀十分魁梧,卻長得賊眉賊跟,衣襟敞開,腰掛大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倆是山賊;想必二人不知從哪兒搶來這個少女,也無法等至回到山寨之時,早已急不及待要在附近覓地向她施以淫辱。
兩名山賊把少女肩往古廟內,一把將她拋到地上,少女慌惶站起來欲奪路而逃,但終給他倆逼至一個牆角,已是退無可退;少女淚流披面,拱手乞求道:“兩位大爺,求求你們做做……好心,放過我吧!”
兩名山賊一邊邪笑一邊逼向她,道:“哈哈!小姑娘,大爺們只是想把你納為押寨夫人吧了,你怕啥?”
說畢已不由分說,一同撲向那少女。
荒山消寂,真是呼救無門.二人又如狼似虎,縱使廟內舉頭三尺有神靈,還是如常作惡眼看少女快將被兩名大漢年齡著之際,忽然,廟內赫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嘎嘎……”
“嘎……嘎……”
聲音異常迷離,似是沉重的呼吸,又似鼻鼾,兩名山賊乍聞之下,登時頓足。
古廟雖然陰暗,卻狹隘得很,任何角落亦可一目了然,根本無法讓人藏身。既然廟內並無其他人等,那這陣沉重的聲音從何而來?
“嘎……嘎……”聲音猶在繼續,就連那個本想逃走的少女也聽得怔住了。
兩名山賊不斷遊目四顧,突然間,二人兩段相覷,因為雙方逐漸辨出聲音出處,大家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一個很荒廖很可怕的想法!
聲音,是從案上那尊神像發出來的!
“嘎嘎……嘎嘎……嘎嘎……”
二人作賊心虛,此時也再顧不得那少女,慌不擇路奪門而出,沒命奔逃。
心忖自己即將難逃被辱厄運,卻僥幸逃出虎口,少女當場大大籲了口氣,雖然那陣聲音急速而怪異,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步近案上那尊神像,感激道:“原來真的舉頭三尺有神靈,多謝神仙救我。”說著舉頭欲瞧清楚案上的究竟是何神抵,才發覺自窗子透進來的月光根本無法照在神像之上,那尊神像,仍萎於幽暗之中。
少女連隨從袖中取出火招子點燃案上神燈,當燈光一亮之際,她赫然發覺,那是一尊自己從沒見過、外型極盡古怪的神像。
眼前是一尊麻石所造的神像,筆直挺立,由頂至腳高逾八尺;一頭長發,險容凶惡而陰森,身上所披的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服怖,只知道那是一層層像是護甲之物。
說它是神像,倒不如說是一尊魔像。
少女私下一陣忐忑,心想:為何自己從沒聽聞世上有這樣一個神?這座,到底是什麽廟?
她雖心存懷疑,但無論案上的是何方神聖,自己畢竟也是為神像發出的聲音所救,至少也該向神像虔誠上香,好好答謝才對,於是旋回察看案上有否香燭。
終於,如找到了一束——
火紅色的香!
少女一愣,
沒料到世上居然有這種顏色的香,那種紅,邪豔似血! 她略為躊躇,不過最後還是燃香叩首,把一住火紅的香插在案的香灶之上。
濃濃的煙,瞬間在廟內飄漾,少女但覺這些濃煙竟有一種怪異的香味;而就在此時,更怪異的事接著發生。
但見那些飄於廟內的濃煙,不知何故,怎然全往那尊神像的鼻子讚去。少女忙再趨近瞧個清楚,方才發覺,原來神像鼻下竟有兩個鼻孔,正源源把濃煙吸入。
“怎……怎會這樣的?難道……神像真的顯靈?”少女迭遇奇事,霎時間不知所措。
不錯!神像確在顯靈!然而顯的也不知是真正的神靈?抑是惡靈?
正當神像把嫋嫋濃煙悉數吸進鼻內之際,神便又發出聲音,但這次再不是呼吸,也不是鼻鼾,而是清晰可聞說話:
“三……年……了……”
“我在這裡,己沉睡三年,也等了三年,可惜,從沒有人向我上一根香……”
啊!神像竟在說話?真的在惱怒三年來沒有人上香?
“今天,終於有人為我上了一炷‘喚魂香’,把我從漫無邊際的沉睡中喚回這個世界來……”
“我得要……好好的謝謝這個人。”
神像內居然傳出人話,少女愈聽愈奇,與此同時,突聞神像又傳出叱嘞一聲。
神像表面立時嶄現一道深長裂縫,少女猶來不及驚訝,隆的一聲巨響,整個神像由頂至腳爆開,頃刻化為片碎。
在滿廟飛揚的砂石中,少女翟然瞥見一個與神像一模一樣的漢子做然從案上飄下,他有一頭左黑右紅的長發,有一襲火紅色的戰袍,還有一身灰黯如黑夜的金屬戰甲!
紅和黑,如此愛恨分明地在他頭上身上對峙著,令他整個人看來,儼如無邊黑夜中的一團烈火!
一團極度邪惡的烈火!
然而他那雙眼睛,彌漫著的卻非熊熊熱焰,相反卻流露著一股冷……
一股滅絕人性、極度危險的冷!
他冷靜的看著怔在當場的少女,說道:“是你……以香把我喚醒的?”
少女早給嚇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點了點頭,問:“你……是……誰?”
那漢子一臉木然,一字一字地答:“我有一個世人千秋萬代都應該好好牢記的名字,我叫——神將!”
神將?
少女聞言一怔,難道這個從神像內走出來的男子真的是神?
“你……為何……會從神像……內走出來的?”少女又戰戰兢兢的問。
神將依舊木然,隻冷冷的答:“因為,三年前我犯了一個彌天大錯,觸怒了那個所謂至高無上的神,他便封了我渾身經脈,令我一直龜息在神像之內……”
“不過,他也留下了一束能通全身經脈的‘喚魂香’,只要有人能經過此無人顧進的古廟,向我上一根香,便是我從沉睡中蘇醒之時……”
他說著定定的注視那名少女,道:“謝謝你把我喚醒過來。”
神將的臉容雖冷而凶惡,然而他既出言多謝,少女還是不禁臉上一紅,懼怕之情也消滅大半,遂繼續問道:“那,既然……你已蘇醒,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從不會為明天打算,我隻為目前打算……”說著,神將那雙粗壯的手輕輕撫著少女的臉龐,少女不知為何被他的眼神深深懾著,完全不掙開,隻任得他的手從她的臉靨撫至她的兩眉之間。
“我已經餓了三年了,我希望,你能夠……”神將右手的食指輕輕抵著少女的眉心,少女卻恍如給他的眼睛迷往了似的,一動不動。
“當我的晚餐!”
“餐”字甫出,神將的食指登時向前一挺,噗喳一聲!
死寂的古廟,隨即響起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女子叫聲,跟著慘叫頓止,繼之而來的是一連串吸吮漿液的聲音。
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吸吮著死屍的腦漿。
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後,余下的,僅有古廟外呼呼的風聲。
連風,似乎也為適才所發生的事而戰抖。
廟內,那個少女早已屍橫地上,在她的眉心之處,已給戳開了一個如指頭般大小的深孔,深孔內一片空洞,顯然內裡的東西早給吮個清光。
那個神將仍是屹立,一絲如血如漿的黏液自其嘴角緩緩淌下,他不慌不忙,以舌尖把那些黏液舔回,回味半響,才悠悠的自言自語:
“好新鮮的腦漿!已經三年沒有吃過這樣的腦漿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腦太無知。我最喜歡吃的,是智者的腦漿,還有,勇者的腦漿……”
“這兩種人的腦漿,最令人回味無窮。”
言畢冷冷瞧著那個死不瞑目的少女,邪邪一笑,道:“你太俊了,你為何要如此害怕?”
“這個世上的人自出娘胎那刻開始,便已往定了死的命運;故人生就是如此,沒有真正值得哭或笑的事情,也沒有值得驚恐的事情……”
“而且,為了答謝你把我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過來,我讓你成為我這個強者的晚餐,其實,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你明白沒有?恩?”
那個神將說罷倏地一回蹬在那少女的臉上,卡啦一聲,那少女的頭顱當場如瓜般給他踩個稀爛,骨血橫飛。
神將滿意極了,因為他不喜歡看她驚恐的表情。
他徐徐的轉身,剛想步出廟外,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廟門邊。
那個人身披一襲曳地長袍,滿臉花斑斑的油彩,惟是左眼窩卻空出一個深黯的窟窿;那個窟窿,就像是他心頭一股無法平息的恨,深不見底。
那個人赫然是給白衣少女重創的大神官!
乍見大神官,神將似乎並沒什麽表情,魁梧的身子仍是一直向前走,直至將要與廟門的大神官擦身而過時,大神官猝然道:“神將,想不想知道誰弄瞎我的左眼?”
神將?
追蹤大神官至此的薑離聽到這話,頓時愣了愣。
原本,他是想通過追蹤大神官到搜神宮的,不曾想到居然還有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