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芝的辦公室在五樓,一路上,秦雨傑不斷打量著身後的宋明龍三人,心中已經暗暗有了打算。
宋明龍五短身材,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皮膚很白,留著飛機頭,笑起來滿臉堆肉。他的父親宋虎原是老城區的殺豬匠。老城區改造DC區新建時,靠著搗騰建材發了一筆財。
其他二人在秦雨傑眼裡在這件事情中不佔主要,無需多慮。馮勇走在自己的前面,他還是穿上午的那件深藍色正裝,乾淨整潔。
在秦雨傑眼裡,馮勇是真正的型男。
進到高主任的辦公室,秦雨傑對這裡並不陌生,他每周都要來一次。
這是因為志遠一中的管理制度很獨特。年部層面上,年部主任除了管理調度各班主任展開教學工作,還會和各班班長於每周周六晚直接會面。這樣做既有利於分擔班主任的管理壓力,也可以讓年部主任直接了解到各班級情況。
而班長,作為卡在同學與老師之間的平衡木,如何處理雙方關系,既能管理班級,又能照顧同學,就變得尤為重要。
好在秦雨傑極其擅長處理這種關系。
高主任的辦公室十分寬敞,兩扇大窗的陽台上擺滿了君子蘭,室內兩側都是書架和檔案櫃,中間的辦公桌上擺著一些簡單的陳列,檔案、教案、會議記錄。
電腦旁擺著一副立式的相框,裡面是一副字畫,寫著:立德樹人。
高秀芝在皮質的辦公椅上坐下。馮勇和秦雨傑站在辦公桌前,宋明龍和兩個男生站在二人身後,滿不在意。
“說吧,先說你們的問題。”高秀芝抬頭看著二人。
馮勇先開口了:
“高主任,這個事我要佔一部分責任,我中午去書店取材料了,如果我再早到一些,班裡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不不不不,不是這個”高主任手指著秦雨傑:“我是說你這個班長。”
秦雨傑凝視著眼前這個中年女人,皺了皺眉頭。
“我們,開會時也見過幾面,你呀,是名聲在外,小夥子長得帥,學習好,可招女孩兒喜歡了。”高主任站起身來步步逼近,眼睛眯成了縫。
秦雨傑仍然沒做聲,因為高主任這番話和遲到根本不搭邊兒,顯然是另有其意。
這時,馮勇率先開口說:
“秦雨傑是個很優秀的孩子。”
高主任把目光移向馮勇。眼神裡帶著不屑。
“你說的對馮老師。”高主任稍作停頓,又繼續說:
“但是志遠一中人才這麽多,我絕對不會讓一個遲到,存在爭議,又容易沾花惹草的人做重點班的班長。”
這話分明是在指責馮勇選人不當,更深的含義,則是要借著這次機會把秦雨傑這個容易給學校帶來負面影響的班長除掉。
隨著話音落下,室內的氣溫仿佛瞬間降到極點。高主任面容嚴肅,目光透過紅色眼鏡死死盯著秦雨傑的眼睛。秦雨傑並沒有做出退讓,以冰冷的眼神回敬。
馮勇也領會了高主任話中的意思,僵持在二人中間,感到手心滲出了細膩的汗珠。宋明龍三人見狀不妙,躲在後面不敢說一句。
這期間,秦雨傑的大腦仍在飛速運轉,他不僅在揣測對方的意圖,更是在迅速整合自己所了解的信息。思考完後,秦雨傑深吸一口氣,讓心率回到正常,他感到有酥麻的電流如雷擊一般從大腦進入,迅速流經全身,再隨著腿部肌肉的收縮流出體外。
此時此刻,
秦雨傑必須賭一次。 僵持了一會,秦雨傑率先打破了平靜,他把目光漸漸從高主任的臉上移開,轉而看著她的身後,然後側身經過高主任。
眾人見狀,還沒有反應過來,秦雨傑已經繞到了高主任的身後。
他從容的走向那張辦公桌,如放牧歸家一般閑庭信步,順手在桌角的紙抽裡抽出兩張衛生紙。
整個動作十分輕快,這位無憂無慮的牧童帶著自在的表情,如同折下路邊的一根野草那樣自然。
隨即,他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動作。
他用手將兩張紙巾捂住口鼻,在空曠的辦公室裡爆發出兩聲響亮而又急促的氣流聲。
他竟然在當著所有人的面擤鼻涕!
這一舉動徹底讓所有人都蒙了,無論是馮勇、高主任、還是宋明龍,下巴都掉下去一大截,張大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擤完鼻涕秦雨傑終於說話了,他先是長歎一口氣,然後說道:
“哎呀,今早受涼了感冒太厲害了,中午吃藥了還不好,我擦擦鼻涕高主任不介意吧?”
高主任的吃驚已經快變為憤慨,大吼一聲“你!”
“你”後面還沒說完,秦雨傑就搶著回答:
“我就喜歡您這麽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是不會在意的。畢竟總不能大眼瞪小眼吧?”說完,秦雨傑臉上露出了那熟悉的單挑眉和微笑。
高主任感覺自己的血壓在飆升,雙腿都要開始發抖了。馮勇心裡想笑,卻仍不知道秦雨傑要搞什麽名堂。
高主任怒不可遏的盯著秦雨傑,猛得回頭朝向馮勇,聲音裡滿是怒氣:
“你看看這就是你重點班的學生!年部主任說話他絲毫不理,還擅自抽我的紙當眾做這種事!成何體統!”
馮勇靜靜地看著一切。這時,秦雨傑又發話了:
“啊,對不起,是我太冒犯了,一點不懂得禮貌。”秦雨傑的臉上已經不是微笑了,應該說是皮笑肉不笑。
高主任對於秦雨傑的態度轉變越來越看不懂,但仍然厲聲訓斥秦雨傑說:“你這樣的學生,我就該把你送到校長那裡開除!”
“那他們三個用不用開除?”秦雨傑話鋒一轉,伸手指著宋明龍三人,此刻他將頭微沉, 一雙犀利的眼睛凝視著高主任。
那雙眼裡,眼白多過於眼黑,白的透徹,黑的深邃,就像是太平洋中的巨大水渦,四周卷起的白色波濤,更凸顯出水渦中心那黑洞般虛無的黑。
高主任被久久凝視著,雙腿變得極其沉重,仿佛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將她拖入秦雨傑眼中那無窮的黑暗。
“嗯?高主任,你說話呀。”秦雨傑的眼睛仍凝視著他。“是因為他們給的太多了?還是您太過於善解人意通情達理了?”
高主任一聽這話如遭雷擊,她感到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瞳孔迅速放大,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麽可能!我向來一視同仁!”
“哈哈哈哈,是這樣嗎?”秦雨傑終於不再看她,而是再次走到了辦公桌前,拿起那副被裝訂在相框裡的寫有立德樹人的字。用手拎起來朝著四周展示一圈。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秦雨傑用實際行動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們認知的上線。這已經不是暗喻了,舉起字的那一刻,已然變成了明示。
宋明龍三人的態度從漫不經心,到大吃一驚,再到現在膽戰心驚。情緒的起伏仿佛置身於一架過山車。馮勇同樣眉頭緊鎖,作為當事人,心裡終於明白了這個小子想出來什麽損招。
秦雨傑,這分明就是用自己所了解的全部作為人性的籌碼,在這一場關乎於退學的賭局裡選擇了all in 。
如果他賭對了,那麽大家相安無事,如果認知裡的事情錯了一點兒,他都會被眼前的高秀芝踢出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