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世界,龍國戊子年。
初秋。
十八歲的馬小航已經是個真正的成年人了,胡子雖然還顯稚嫩,但已經有了規模。由於常年打籃球跑步的原因,身體健碩修長,容貌算不上醜陋,但也談不上英俊,屬於那種丟在人堆裡不會引起注意,但是仔細看又不醜的大眾臉。
初秋的下午並不冷,馬小航穿著短袖躺在小樹林的中央,身下墊著外套。旁邊有一張紅封紙,紙上一行鎏金字體:XXXX學校錄取通知書。學校名被幾片泛黃的落葉遮住,看不清楚。
今天是9月15日,正常情況下如今的馬小航應該在某所大學裡進行一段新的生活,可他卻已經在這樹林裡躺了好幾天。每天聽著林間細微的風聲和落葉落地的聲音,感受著逐漸冰冷的陽光,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人生的無奈和絕望。
當夕陽再次落下,寒氣升起的時候,馬小航坐了起來,拿起那份錄取通知書,雙手捧著,輕輕打開,每個字每個字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深吸口氣抬起頭,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牙很白。
紙張碎裂的聲音在林間輕輕呢喃,伴隨著落葉脫離樹梢的聲音,落進了他的內心深處。
秋天,既是豐收的季節,也是萬物肅殺的季節。
秋後問斬,金風滅魂。
他的童年是在藍田的山邊長大的,因為小時候自己跟家人鬧別扭,跑去了秦嶺山中,餓暈後被路過的農戶發現,送了回去,後來就隨家人搬來長安縣在這八裡塬邊住下。
一晃眼已經高中畢業,自從搬來這裡,自己很少生病了,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好,但是總會莫名其妙想起一些事情,忘記一些事情,他總認為那些莫名想起的東西只是晚上的夢境,清晨來不及忘掉而已。
可自那時起,他的想法和性格就擁有了超越同齡人的成熟。每當一個人獨處時,他總會覺得這個世界很陌生,自己並不屬於這裡。他不知道這種荒誕的念頭從何而起,卻總是那麽清晰。
而這幾天,他一個人呆的時間久了,越發的覺得這個世界很陌生。
扔掉手中最後一塊碎片,撿起身下的外套,眼神平靜的走出樹林,回到了家。看到廚房那碗冷掉的面條,已經坨成一塊,抽出一雙筷子,夾了幾筷子油潑辣子,拌了拌,蹲在屋簷下狼吞虎咽的吃光,在水槽邊上洗完碗筷,走到屋子,對正在忙碌的母親說:“媽,我後天去打工了。”
正在忙碌的身影停頓了一下,沉默半晌,繼續開始忙碌,馬小航在進自己屋子時聽到一聲很輕的“嗯”。
他知道這不是母親想看到的,但卻是無能為力的事情。拿起一本盜版的《老人與海》躺在床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起來,這是他高中用每周省下來的生活費,在學校門口的地攤買的,十塊錢一本,紙張很差,錯別字也很多,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為自己做到的事,如今這種盜版書他已經買了幾十本,認真的看完了幾十本,每本書上的錯別字,漏字他都很仔細的補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洗完臉,他開始往塬上走。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上去跑一跑,走一走,喘口氣。
上塬有條近路,這條路很窄,只能人走,因為旁邊是一條非常深的溝壑。溝底長著大量槐樹和半人高的野草,溝兩邊非常陡峭,鋪滿了柔順的野草。
關於這條巨大的溝壑,有個流傳下來的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匹天馬違反了天條,被天兵追殺,
逃到此處,被天兵擊中,踩出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溝壑,因此這個溝也叫馬踏溝。 馬小航一邊走一邊想著這個傳說,忍不住笑道:“到還真有傳說該有的樣子,很久以前,無人可以考究。”走到一半,看到溝坎上的野棗熟了,他改變了行進方向,走到邊上,一腳踩在坡上,一腳懸空,一隻手拉著旁邊胳膊細的柳樹,開始摘棗子,邊摘邊吃。直到一道不顯眼的白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北方秋天的清晨,不會有這麽強的反射光,而且那道光來自於從無人踏足的溝底。起初馬小航以為是碎掉跌落溝底的鏡片在反射光,可太陽現在的角度根本不可能照進去。
他停下了手中摘棗的動作,穩住身體仔細往下看,果然,一道若有若無的白色光芒從溝底最深處傳來,就像有人在那裡放了一盞快要熄滅的燈。
人類所有的探險,都來自於好奇心。
往下走了幾百米,大概離溝底還有幾十米的高度,馬小航找到了一處緩坡,從旁邊撿起一根趁手的木棍,開始往溝底滑去。
草基本都枯黃了,用棍子將草撥開,往溝底深處走去,越往裡走,越覺得冷,馬小航深吸口氣有些後悔沒多穿件衣服,好在離溝底也不遠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就到了,他已經能隱約看到一點白光了。
溝底最深處,有一處塌掉一半的土窯,因為長期被野草遮掩,竟然無人發現。或許此時站在這裡的馬小航是這土窯主人搬走後,隔了不知多少年,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而那已經清晰穩定的白光,正是從土窯裡發出的。
窯口已經被土埋掉了大半,剩下的口只能讓人勉強鑽進去。
馬小航再怎麽膽大,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直接爬進去。將外面的土清理掉一部分,透過光線清晰的看到了裡面的場景。窯裡並沒有被土填滿,還保留著以前的空間,右邊的土壁上,此時一個好像用白色粉筆畫上去的圓圈正在發著蒙蒙白光,說不出的怪異。
馬小航後脊梁沒來由的竄起一絲涼意,整個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雖然好奇,可如今所見著實荒誕,只怕說出去都沒人信。他想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他還是想進去看看。
一直等到太陽徹底升起,溝底的光線已經非常充足,馬小航才再次來到窯口。或許是因為光線過於充足,站在外面已經很難看到那白色的光了。
他這次準備了一根更加粗壯的木棍,緊緊的握在手裡,斜著身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