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走了出來。

　他說道:“今天粉賣完了，還有點面，今天就整碗面嘛。”

　蔣成文說道:“都可以。”

　黎叔笑了一下，點頭道:“那要的。”

　說著，黎叔就轉身回了後廚的方向。

　過了一小會。

　面館裡響起了甩面的聲音。

　蔣成文轉頭看了過去，透過後廚的小窗，卻看見黎叔正在裡面活面，拉著面條。

　小宋從裡面走了出來，來到兩個人面前坐了下來。

　小宋說道:“師傅讓我過來說說話，上次的事，謝謝了。”

　蔣成文笑道:“謝我們幹什麽?不是你自己要回來的嗎。”

　韓靜看了一眼小宋，說道:“回來了就好好跟著黎叔乾，別整天想些虛頭巴腦的了。”

　“誒。”

　小宋點了點頭，說道:“哪也不去了。”

　那天他倆在隔壁面館說起這個事的時候，他內心裡就很是不痛快，後來思索了很久，發現自己過不去這一關，所以就回來了。

　好在是師傅不計前嫌，給了他這個機會。

　蔣成文笑了一下，問道:“黎叔在裡面活面?”

　“昂。”小宋點頭道:“本來要關門了的，粉今天賣完了，就剩下一些麵粉，師傅說過生日怎麽也得吃碗面，所以……”

　“會不會太麻煩了……”韓靜眨眼道。

　小宋搖了搖頭，說道:“不麻煩，你們平時來吃麵的時候，師傅總是會笑的開心一些，今天又是生日，不吃碗面再走怎麽能行。”

　韓靜張了張口，卻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蔣成文蹭了蹭韓靜。

　“昂?”韓靜看向他。

　蔣成文在她耳邊輕聲嘀咕了一句。

　“好。”

　韓靜答應了一聲，對一邊坐著的小宋說道:“我出去一會，你和他聊。”

　小宋答應了一聲，接著就見韓靜走出了門去。

　蔣成文坐著，看著小宋道:“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七，還沒滿十八呢。”小宋說道。

　“那還很年輕啊。”

　蔣成文問道:“當時怎麽去的隔壁了?”

　“這事啊……”

　小宋說起來有些愧疚，解釋道:“那時候隔壁的老板其實沒找我，而是找的我爸，我本來是不考慮的，但是我爸說多賺一點什麽什麽的，然後…我就去了，其實也猶豫了蠻久的，不過好在還是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嗎。”

　蔣成文點了點頭，問道:“沒跟你爸吵?”

　“吵了。”小宋說道:“我仔細想過的，我也不想愧疚一輩子，我爸之後應該能理解的。”

　蔣成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小子。”

　小宋笑了笑，說道:“當時在隔壁你跟我講話的時候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蔣成文說道:“這算是個好事。”

　“昂?”

　“有良心不算好事嗎?”

　“算，當然算。”

　蔣成文笑了笑，說道:“回來了就好好乾，黎叔一個人挺難的，好不容易才收了個徒弟。”

　小宋聽著這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咂嘴道:“是我不是個東西。”

　“也不至於罵這麽狠。”蔣成文說道:“總之，好好過吧。”

　小宋抬起頭來，點頭道了一聲。

　“嗯。”

　沒過一會功夫，韓靜回來了。

　她把買來的東西遞給蔣成文，蔣成文順勢塞進了兜裡。

　“小宋，過來端面！”

　“來了師傅。”

　小宋起身，走向了後廚。

　黎叔先端了一碗出來，“久等了，面來了。”

　“麻煩黎叔了。”蔣成文說道。

　“說這些。”

　黎叔坐了下來，緊接著就見小宋把另外一碗端上了桌。

　“快嘗嘗。”黎叔道。

　兩人點了點頭，低頭吃了一口面。

　“好吃！”蔣成文說道:“黎叔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黎叔笑道:“好不好吃我不能不知道嗎，你小子一點都不實誠。”

　“我認真說的。”蔣成文笑道:“確實好吃挺多。”

　其實相比起來，這面的實際味道不如之前做的，因為才活的面，也沒醒多久，多少差點勁道。

　但眼下的這一碗，卻又感覺比之前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人為什麽會喜歡在一個地方吃很久，第一是因為習慣，而第二，則是因為人情，吃著吃著，就不是單純的為了滿足肚子這麽簡單的。

　黎叔說道:“怕你餓著了，這面就沒醒多久，味道是差點，但你得給我吃完咯，今天不能剩，要不然不吉利。”

　也不知怎麽了。

　現如今說起話來，自己的語氣也像是一個長輩在教訓晚輩似的。

　“好嘞。”蔣成文笑道。

　韓靜一樣笑道:“保準吃完。”

　黎叔看到他倆吃著面，心裡也由衷的開心。

　都成人了。

　過了十八歲，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笑著問道:“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問你們考的那所學校了，怎麽樣啊?”

　“都還行。”蔣成文說道。

　韓靜說道:“黎叔沒看新聞嗎?”

　“昂?”黎叔眨眼道:“我平時不看新聞的，怎的?”

　“這家夥。”韓靜指了指蔣成文，說道:“渝南理科第一，去的水木。”

　黎叔愣了一下，一旁站著的小宋也是一愣。

　“去的哪?”黎叔又問道。

　韓靜又答了一遍:“水木大學。”

　黎叔頓了一下，看向了蔣成文。

　蔣成文笑道:“走狗屎運而已。”

　“水木大學啊。”

　黎叔哎喲一聲，高興道:“好小子，真厲害啊，回頭要有人來我這吃麵，我都得跟他們吹吹說渝南理科第一在我這吃了三年面。”

　“我看行。”韓靜說道。

　黎叔笑了一下，說道:“真的厲害，那可是水木大學，想都不敢想的。”

　“黎叔你可別誇他。”韓靜笑道:“他可氣人了，考個渝南第一跟隨便考考似的，考完了別人問起來他也之說說還行。”

　黎叔笑道:“謙虛嘛。”

　“聽到沒，我這叫謙虛。”蔣成文說道。

　韓靜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才不謙虛呢。”

　黎叔頓了一下，又問道:“那之後你倆豈不是都要去首都了?”

　“嗯。”韓靜點頭道:“我去的燕工商，我倆八月底就要過去了。”

　“這麽快！”黎叔有些意外道。

　韓靜說道:“學校那邊要入學軍訓。”

　黎叔發自內心的笑著，說道:“兩個人在一個地方就好。”

　韓靜說道:“只是之後恐怕很難再吃上黎叔做的面了。”

　黎叔擺了擺手，說道:“這有什麽的，放假也要回來的嘛，叔這面館不一直都在的嗎，隨時來，都歡迎你倆。”

　“舍不得怎麽整?”韓靜玩笑道。

　黎叔說道:“回頭來我這，叔教你做面。”

　“那不成。”韓靜不樂意道。

　“怎的?”黎叔有些不解。

　蔣成文咽下嘴裡的面，說道:“她哪裡是想吃麵啊，她是想吃黎叔你做的面。”

　黎叔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說道:“這……”

　他不禁一笑，臉上的笑容像是個小孩子似的。

　“你這孩子。”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笑的開心，但心裡卻蠻不是滋味的。

　這倆孩子，都挺好的。

　忽然說要離開渝南去讀書了，不會經常來吃麵了，他忽然也有點舍不得。

　韓靜只是笑著，她也只是這麽一說，不過舍不得也是真的。

　有時候她看黎叔，就好像是看自己的長輩一樣，總有一種跟老父親道別的感覺。

　小宋看著師傅，他見師傅時不時會撓頭。

　他心裡清楚，師傅只有在心裡別扭的時候才會這樣的小動作。

　大概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吧。

　其實他也明白，師傅下面沒人，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看待他們，更像是看待自己的子女似的。

　但說到底不是真的子女，所以有些話憋在心裡，師傅也沒辦法說出口來。

　黎叔不禁一歎，說道:“去了那邊要好好的，要是想黎叔了就去吃碗面，哪的面都是一樣的，就當是我做的嘛。”

　他這個老男人一時間也有些煽情起來。

　韓靜吸了吸鼻子，說道:“我攢著，等放假回來再吃。”

　黎叔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蔣成文說道:“還要回來的嘛。”

　“誒。”黎叔點頭道:“要回來的嘛，只要面館還在，就肯定有你倆一碗面吃。”

　“那感情好。”蔣成文笑道:“說好了的，黎叔得給我倆留一碗，可別到時候我倆回來生意好沒面吃了。”

　黎叔笑道:“好嘞！”

　……

　這一碗面吃了挺久。

　到最後的時候，蔣成文把湯都給喝完了，韓靜亦是如此。

　到了要付錢的時候，黎叔說道:“叔今天請你們吃，不收錢！”

　韓靜硬要付，但怎樣招也沒能拗得過的黎叔，推推嚷嚷嚷的最後實在是沒辦法。

　蔣成文不禁一歎，說道:“那可就真不付了。”

　“這才對嘛。”黎叔笑道。

　“那我們走了?”

　“去吧。”

　蔣成文和韓靜點了點頭，接著轉身朝著面館外面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蔣成文轉頭道了一句:“對了。”

　黎叔看了過去。

　蔣成文說道:“黎叔你以後還是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黎叔笑了笑，說道:“好嘞。”

　蔣成文和煦一笑，帶著韓靜離開了這裡。

　黎叔看著這倆孩子的背影，他不禁長歎一聲，下意識的想要摸煙，但想想還是算了。

　他搖頭一笑，轉頭就去收拾碗筷。

　可一轉頭， 卻見到桌上擺著東西。

　是兩盒紅生。

　小宋說道:“師傅，他們說，這是給你買的。”

　“給我的?”黎叔愣了一下。

　他看著桌上的兩盒煙，不禁一愣。

　他拿在手裡，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心裡挺不是滋味。

　“這倆孩子……”

　後來的後來。

　那兩盒煙在他家裡塵封了許久。

　一直都不曾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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