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喬秀蓮在廚房做事，小徐在竇霓面前又無法擺出少爺作風，滿臉不高興:“你說這話是啥子意思。”

竇霓面無表情道:“我是她女兒，她去幫我，人之常情嘛。那你呢，你是他兒子不?”

小徐冷笑:“是嘛，我不是親生的，她隻曉得護著你。”

竇霓順著話頭，咄咄逼人問:“那要是我明天不讓她去了，她就在家伺候你，那你是不是就當她兒子了?”

幾人說話沒刻意壓低聲音，廚房裡，喬秀蓮當然能聽到動靜，想出來勸架。高子瑜忙攔了她，附耳道:“錯過這機會可就沒了。”

清洗槽放著水，但喬秀蓮卻沒有洗碗，豎著耳朵聽動靜。客廳裡一陣死寂，往常喬秀蓮認為維護她的晴兒和老徐都不說話，她有些寒心，又埋下頭洗碗。高子瑜在一旁勸，竇霓這回一定幫她解決了麻煩才回家，她心神不寧的說還不如不來。

年紀大了，她實在沒勇氣面對生活中的變故。竇霓不挑破的話，一切都還是老樣子，能過一天算一天，不用著急做決定。可竇霓不挑破，她以後的日子又也不確定能比現在更好。她忐忑不安，下意識想尋找個依靠，往老徐靠了過去。老徐把手覆在她手上，她總算安心了些。

竇霓還在追問小徐:“怎不說話呢，這麽多年，她一直把你當兒子，你沒把她當媽?”

小徐問:“那你當我爸是爸了嗎?逢年過節問候過一句嗎?”

竇霓坦然道:“我承認我以前我沒做對，以後我會改，你呢。”

這回答，是徐家父子倆都沒想到的。

竇霓對老徐真誠道:“爸，我沒考慮過你夾在中間受氣，到底有多難受。但是這麽難，你還是把我們養大了。我現在長大了也懂事了，只希望你跟我媽晚年都開開心心的，這比啥子都重要。”

老徐紅著眼，卻不敢點頭。

竇霓又問小徐:“你覺得呢?”

小徐還是不說話，晴兒怪他磨磨唧唧，他像得到了某種信號，這才不情不願的應:“你能做到，我就沒問題。”

說完這些話，喬秀蓮激動的忍不住從廚房裡走了出去。小徐還是一動不動，倒是晴兒忙起身去扶，直說辛苦。

不管徐家人是真情假意，竇霓覺得自己都盡到了責任。盡管已經和老徐道過歉，可她還是覺得坐在這裡格外別扭，想走。可剛說了希望老兩口都開心的話，立馬就出爾反爾，她也做不出來。

兩百平的房子夠大，六個人坐在一起看電視也不顯得擁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時間很快就過了。

喬秀蓮不敢提及自己還要去醫院做護工賺錢，可竇霓沒忘記。竇霓怕話不說清楚，到了明天自己不在，喬秀蓮一個人又要受欺負。

喬秀蓮不願意放棄去做護工的機會，因為她現在發現，有了工作後她心裡踏實了，不會擔心老徐不要她，也不會擔心老了沒人養。要她回到家裡做全職主婦，她還有些不願意。

老徐勸過沒用，小徐悶悶不樂，顯然，習慣了喬秀蓮伺候的他們發覺，喬秀蓮不在，很多事情都要他們自己動手。可他們也清楚，要老徐離婚了，還真不一定能找到喬秀蓮這樣任勞任怨的人。所以，即便他們不滿，卻也沒說什麽。

走的時候，徐家人也隻送到了家門口，只有喬秀蓮送下樓來。

竇霓認為行程到這裡圓滿結束，小徐承認了喬秀蓮的長輩身份，喬秀蓮有了後媽的名頭，說話做事都要硬氣一些。

喬秀蓮則讓竇霓有空的時候，就過來看望老徐。她覺得老徐是個好人，只是有事悶著不說。

老徐安排竇霓的婚事，雖然做法不妥，但後來老徐給了這麽多年存下的錢，她又覺得老徐心裡還是有竇霓的，不能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抹殺老徐所有的貢獻。這些話，她當然不會對竇霓提及，隻想著竇霓既然開口說了以後要孝順老徐，自然是應該常回來看看的。竇霓表面應下，回家路上就對高子瑜說，這家裡個個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高子瑜問:“那你說那麽多，都白說了啊”

竇霓說:“又不需要我天天伺候著，面子功夫我還是會的，大不了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問候一句唄。”

高子瑜還想說什麽，竇霓喊累，他主動把肩膀伸過來讓竇霓靠，心裡的疑惑也就不問了。

竇霓憋屈的很。

她覺得，自己是在找罪受。

她雖然承認自己受了老徐的恩惠，卻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老徐能供她讀書，是為了小徐能得到喬秀蓮的照顧，這只能叫做互惠互利。一連兩天，她見了爸媽各自重組的家庭，環境優越，比高家好了太多。 她隻覺得爸媽和後爸後媽給她所謂的愛，差別太大，她怎麽能感激的起來呢。

可是，家裡需要錢，用來給她自己的孩子創造好的生活條件。她不可能把拿到手中的錢再退出來

她為了喬秀蓮服軟而難受，也為了自己算計父母而難受，心中五味雜陳。

心說，喬秀蓮和老徐這麽“精明”，才養出了她和小徐這麽“精明”的子女。她繼承了父母的德行，也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左右權衡，不停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條件。那以後她的孩子，也會繼承這種“精明”嗎?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是這種品性，她就覺得很難受，可她並不想把這些心事告訴給高子瑜知道。

高子瑜察覺竇霓從徐家出來以後心事重重，可竇霓什麽都不說，他也不知究竟。他企圖用工作吸引竇霓的注意，可竇霓覺得，公司早有安排，她說了不算。現在，r找來的麻煩已經推回給r處理，她隻用等r回來以後見招拆招就行，不用為難自己。高子瑜也想不出好辦法，安慰只能不了了之。

元旦節只有三天，時間就這麽過了，明天要上班，小兩口早早上床休息。王惠真和老高沒在家裡，可小兩口之間也不複從前的溫馨自在。

自從有了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

竇霓訥訥問:“你覺得，娃娃以後像你還是像我?”

高子瑜果斷道:“肯定像你。”

竇霓沒說話。

高子瑜絞盡腦汁的查漏補缺:“你這麽聰明，又這麽漂亮，娃娃像你多好啊。”

竇霓沒說話，就像睡著了一般。